泽丛之大,但是没有人真正知道到底多大,只知道泽丛连接着大唐、韃靼与羌鲜的国境。
    我走在前方点燃枯枝当作盏灯全当火把照耀视线,李昀背着阿札越走在后面,泽丛腐木眾多,踩在脚底是软软如湿土的感觉,我们沿着千芴湖湖畔一路儿上,千芴湖边的芒草锋利割破了我和李昀的衣衫,冷风灌入破口不由得瑟瑟发抖。
    「我爹……是怎么认识你的?」我犹豫之后,仍旧开口。
    回想起家破的惊心似乎已经很久以前的事,却不过只是一年前而已,我有些恍惚,故人不知不觉已经离开我一年。
    「你不知道你娘是羌鲜人吗?」阿札越的带着磁性慵懒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猛然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往前走,自嘲笑了笑,「我爹从没和我说过娘的事情。」
    阿札越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也难怪,你娘在大唐名声可不怎么好听,不过在羌鲜你娘可是我们的圣女。」
    我回过头,看见李昀淡漠的脸和阿札越随手折了芒草咬在嘴里,瞧见我看他,阿札越裂嘴一笑,「想知道更多呀?等你成了我阿霓儿我就告诉……呀!嘶──」他的话未完,李昀冷着脸故意颠了一下疼得他痛苦叫了一声。
    第一次从别人那听到关于娘的事情,心里涌起满满的孺慕之情,回想起来月老夫人讨厌我娘连带讨厌我似乎也能释怀了。
    「小玉儿,要是你来羌鲜当我阿霓儿我有个大惊喜给你……啊!嘶──李昀!」阿札越气愤的痛苦大叫。
    我转头瞪他,「谁准你喊小玉儿……小心!」我诧异惊恐的声音已经跟不上我的速度,一大步如流星踏过去手中抽出摺扇发出铁片摩擦的〝吟──〞,一隻钢箭插入我的摺扇扇架中。
    「是从后面射来的!快躲入泽丛里!」我拔掉钢箭,焦急道。
    沿着千芴湖边走太过醒目了!
    「不行!」李昀语气沉稳,从容不迫道,「对方只是在试探我们。」
    「放我下来。」阿札越突然道,有些狡詰笑意,「是羌鲜的箭。」
    「你有多讨人厌?连羌鲜也有人要追杀你?」我诧异问。
    阿札越满脸虯蠑的脸邋遢,却遮不住他眼里的灿光,「只要阿霓儿不讨厌我就好了。」
    「阿霓儿到底是什……」我的话未完,就见三个穿着羌鲜服饰的男人风尘僕僕跑过来,我沉下脸刷开摺扇挡在阿札越身前。
    那三个男人看来在泽丛也经歷了一番激战,全身上下被野兽撕咬与芒草割伤,他们见我护卫着阿札越,皆是一愣,用羌鲜话说了一大串。
    阿札越笑了一声,也回了一句羌鲜语,我隐约听见了他一直掛在嘴边的阿霓儿这三字。
    那三个男人面露喜色,朝我跪拜。
    我迷迷糊糊的,李昀脸色不善,将我搂在怀里,用生涩的羌鲜语回应了几句。
    只见那三个男人从原本的喜色变成恼怒,就要衝上前揍李昀,阿札越看了一脸乌云的李昀,噗哧一笑又是一句羌鲜话,止住了那三个男人的粗鲁。
    「文盲太痛苦了。」我情不自禁叹息。
    李昀寒着脸,「都是废话。」
    我斜眼看他,心里嘀咕着废话还能让阿札越说得这么开心?
    「我们终于可以出泽丛了吗?」我带期盼的眼神望着阿札越。
    阿札越用羌鲜语问,却得到了那三个随从的茫然眼神,他略微尷尬的搔搔头,低声道,「不知道,他们也是误打误撞。」
    那还真是误打误撞的好运,我用毛骨悚然的眼神看阿札越。
    不像有人还可以撞到巨虎。
    因此,在泽丛里漫无目标迷路的队伍又加上了三人,那三人时不时用羌鲜语交谈,而阿札越则偶尔会插个话,大多的时候都是在闭密养神,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有些恶化了,让他脸色有些苍白,额头还冒着冷汗。
    「你懂羌鲜语?」我抬眸问李昀。
    卸了背阿札越的大任之后,李昀脚步明显轻松许多,他摇摇头,回道,「略懂而已,年少时在泰北学过一点。」
    「那你刚说了什么?」我好像听见李昀也使用了阿霓儿这个字。
    李昀微微一笑,俊朗的脸上是满满的得色与骄傲,「我说你是我妻子。」
    「阿霓儿是妻子的意思?」我错愕,浑然没想到方才一直被阿札越叫着妻子,有些懊恼的瞪阿札越。
    文盲果然很可怕,被人捡了便宜也不知道。
    「我只是奇怪,羌鲜早已不怎么使用羌鲜族语了,一般通话都是汉语。」李昀若有所思。
    「蠢,自然是不想让你们听懂意思才用羌鲜语。」闭着眼的阿札越突然咯咯一笑。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恶劣地报復性用手指狠狠戳他背上伤口,「方才叫阿霓儿倒是叫的很顺口!」
    「嘶──」阿札越猛然睁开眼倒抽了一口气,疼得眼歪嘴斜。
    背他的那随从见状立刻道,「就算你是大王的阿霓儿,也不可对大王如此无礼。」他的汉语掺杂了一点羌鲜特有的口音。
    「没关係,本王阿霓儿越是这样,本王越是欢喜。」缓过劲儿的阿札越露出一个享受的模样。
    我撇撇嘴,低低骂了一声,「变态。」看了看前方毫无尽头的路有些丧气,「沿着千芴湖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要是走到韃靼国境该怎么办?」
    阿札越云淡风轻回道,「那简单,再躲回泽丛就好,韃靼才没蠢到也跟着我们在泽丛迷路。」
    我瞪了他一眼,「说的简单,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泽丛,又要继续迷路吗?」
    「亡命鸳鸯,汉语是这样说的吗?」阿札越瞇起眼。
    「还不如说迷路猎物。」我没心情再与他斗嘴下去,却见走在前方的李昀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我凑向前问。
    李昀把我拦在身后,脸色严肃,在寒冬里掌心竟然还有些濡湿,显示他此刻非常的精神紧绷,「嘘,是冬眠的蛇。」他加重了两个字,「巨蛇。」
    一听他强调巨蛇两个字我就想起搏斗过的巨虎,巨虎没后腿直立少说也就有三尺高了,这次的巨蛇又是该有多巨大?
    这泽丛实在太吓人了。
    我艰涩的吞了一口口水,顺着李昀的目光望去,霎时让我瞠目结舌,眼珠子几乎有一颗鸡蛋这么大了。
    那巨蛇目测看不清实际长度,腰身粗肥长度结实大约有一个男人张手为圈粗,蛇头倚在巨大的树梢上,蛇身盘结着树干,蛇尾不知连绵到何处去了。
    我呼吸几乎在那瞬间一滞,心跳蹦的厉害,就怕吵醒那隻巨蛇。
    「缓慢的经过应该是可以的。」李昀回过头对我们道,一隻手牵过我手,以缓慢的速度前进。
    我有强烈的不安感,非常、非常强烈。
    千芴湖畔边的芒草太过茂密与锋利怎么也避不开,把眾人的衣衫给划破,浅浅的血腥味顿时瀰漫在空气中。
    不!不对!只是被轻轻一划不可能有血腥味!
    我紧张的看向落后我和李昀三、四步的阿札越,阿札越已经陷入昏迷,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更重要的是……
    他背上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正沿着他的手臂一滴一滴染红了脚下的枯叶。
    「阿札……」我才啟口。
    〝嘶──〞
    血红色中带着金黄如麦穗的眼珠缓缓睁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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