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身边没有什么用处。出了事情,我保不了你,你也帮不了我。”江时凝用他能够接受的理由柔声安抚道,“如果你当上影卫阁主管,岂不是也能助我和景渊一臂之力?”
    慕迟沉默不语,却能够感受到他的沮丧。
    江时凝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想要安慰他,可是似乎怎么样都于理不合,最后,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慕迟,在这个世道上,你我活得不易。”她放缓语气,“但总有一些事情是值得去争取的。”
    慕迟最终同意了江时凝的要求,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反对过她。
    对外,江时凝表露出赶走慕迟的态度,别人只以为顾妃彻底完了,慕迟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慕迟要从潇贵妃的宫里出去,原本需要在胸口的烙印上再烙一个横杠,代表他已经不是江时凝的人。可是慕迟之前一次受伤,一条伤疤正好从胸膛斜穿而过,将那个字分开,算是不用再受一次罪了。
    所有人都很同情他,他们都以为之前江时凝如此宽待他是为了找顾妃麻烦,现在他成了弃子。
    慕迟沉默地回自己的地方收拾东西。当他要走的时候,一人推门进来了,是映红。
    “师哥,主人真的要你走?”她焦急地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去找她……”
    “不必麻烦了。”慕迟淡淡地说,“映红,你既然当影卫,就要有影卫的责任心。影卫该是影子,不要老去麻烦娘娘。”
    映红不说话了。慕迟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要离开。
    “师哥!慕迟!”映红又叫住他,她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说,“其实,其实我的一直都爱慕你……”
    正是因为爱慕,才会有冒着生命危险的勇气去求娘娘救人。
    慕迟停住脚步,他注视着映红,映红本来应该羞涩,可是她没有。因为慕迟虽然看着她,但是眼底并没有她。
    末了,他轻轻一笑。
    “你我这种身份,谈论情爱,不可笑吗?”
    “是啊,世道炎凉。你我不会有正常人的人生和机会,你也知道你所求的,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映红轻声说,“我们都是可怜人,为何不能在一起凑合一下,至少还能相互取暖。”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凑合的,映红。”慕迟平静地说,“哪怕是你我这种人,也该有些干净而真实的东西。”
    映红沉默片刻,向着旁边让开了道路。
    她缓缓地低头抱拳。
    “今日之事,是师妹考虑不周。”她低声说,“此后映红不会再提,请师哥见谅,只当从未听过映红的这一番话。”
    慕迟伸出手,拍了拍映红的肩膀,侧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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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影卫阁后,慕迟虽然还是那个慕迟,可是他的地位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虽然被潇贵妃驱逐出来,可看在旧主人的份儿上,其他人也会高看他一眼。
    慕迟只觉得嘲讽,他哪怕离开她了,还是在受她庇护。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有问题,向上爬是很困难的。便挑准时机,在一个夜里摸黑去了影卫的档案库。他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资料。
    打开一看,顿时恍惚。
    原来他曾经姓霍。在先皇时期,霍家就像是顾妃的家族一样,是个大家族。霍家由兄弟二人撑起,一人行商一人练武,等到兄弟二人百年之后,霍家两条血脉互相帮助互利互惠,不仅成为富敌一方的有钱家族,而且人丁兴旺,既有钱还能打。
    先皇在位时有十一年都在和外敌打架,国库空虚。先皇看上了几个有钱的大家族,霍家就是其中之一。霍家人派男丁上战场,又给国库捐钱、救济难民,也无法让皇家满足。
    先皇看好了霍家的资产和所占据的鱼米之乡的商业利益,最后找了个由头,说霍家有勾结帝国嫌疑,直接抄家没收家产。男人被扔上战场充军,妇女老人被流放边远之地。
    自然,资料上不会写这是先皇故意为之,而是直接写着霍家有叛国之罪。
    慕迟翻过一页,后面写着他的由来。
    霍家资产充公之后,大大缓解了朝廷的压力,让这个王朝挺过了漫长的战争。
    然而霍家女眷却被流放边疆,可他们世代从商练武,自强不息,原本被保护的女眷开始抛头露面,在边疆想要重新立起霍家的生意,幸好边疆的男女都要干活,没有京城那样古板。霍大姐带着自己两个妹妹一个弟媳和一众女眷从头开始,用了整整三年时间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再一次在当地做起生意,有了些起色。
    一切都在往好发展的时候,这支奇特的娘子军却被衙门的人盯上,上报给朝廷。先皇一听,顿时脑仁都痛。霍家男丁几乎都死在战场上,没想到霍家女人的也这么猛。
    他怕这些女人中哪个怀了霍家的孩子,以后长大了岂不是要造反。干脆派兵剿灭她们。
    慕迟的母亲就是那个弟媳。朝廷灭门,只留三岁以下的活口。慕迟那年正好三岁,然而他从小营养不良,长得瘦瘦小小,士兵来的时候霍家弟媳骗那个领兵者,说他才两岁,是她和来往边疆的京城商人所生,和霍家没有关系。带兵的人本来就心存内疚,就将慕迟带了回来。
    慕迟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被宫里的下人府养到五岁,就要被决定是送去当小太监培养,还是当影卫了。没想到他留着霍家习武的血统,天赋惊人,并且极为会忍耐,便被发去当影卫培养。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成为他那一批最优秀能打的影卫,却因为这个‘叛国罪’的家庭出身,不能往高发。影亿知道他的身世,也可惜他这一生恐怕不会在有什么前途了。影亿在位十多年,他对慕迟的懈怠态度也让所有人照着学。慕迟就此在自己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变成影卫中的边缘人物,似乎谁都可以瞧不起他。
    慕迟看着纸上的寥寥片语,沉默不已。
    资料不会告诉他真相,他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到底有没有叛变,还是天降横祸。但现在都没有关系了,毕竟他已经成为慕迟。
    慕迟将他的资料销毁并且替换,这才离开资料库。
    他在潇贵妃宫里呆了这些年,一直还算平静,没想到外面世事境迁。
    影卫很难活过三十岁,在宫里轮值几年后,就会派出去做暗杀任务。只有赐印的影卫能幸免于难。恍然间,过去那些排挤他的同僚几乎死得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也不敢说话。
    慕迟冒着生命危险换了自己的资料之后,果然开始因为出色的表现而晋升。
    一年后,江时凝晋升为皇贵妃的时候,慕迟终于登上主管的位置。只不过当上主管地位也没有高多少,想当年影亿对受宠嫔妃的大宫女都得客客气气的。一些影卫主管心中不平衡就拿手下影卫发泄,慕迟没那么无聊,所以竟然还挺受爱戴的。
    江时凝将皇后搞掉,终于成为了掌管后宫的人。
    慕迟从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内心的想念,终于因为不断听到她越来越好而感到平静和满足。
    他甚至在想,如果初景渊真的能成为太子登基就好了。江时凝成为太后,她就自由了,他可以重新回到她身边当影卫,他想跟她讲讲自己的身世。
    这些皇帝们手中都沾满了鲜血,为了天下而杀害了很多人。先皇杀了霍家,初灏厉杀了顾妃一家又流放借刀杀人解决了皇后的家族,现在终于到他的儿子了。
    初景渊犹如复仇的旋风,他父亲爷爷都杀外人,就他与众不同,上来先把自己好几个兄长杀掉,紧接着控制前朝、囚禁初灏厉。
    最终,初灏厉无奈只能立了这个他最讨厌的儿子当太子,并在半年后病逝。
    慕迟期待的光明那一日似乎正逐渐而来,终于,初景渊的登基之日定了下来,而江时凝也会成为太后。
    在登基的前一晚,好久不见的映红前来影卫阁。
    “慕迟,主人要见你。”她声音沙哑地说道。
    映红似乎也变了很多,她看他时眼里已经没有了私情。她似乎正如慕迟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心护主的贴身影卫。
    听到这个消息,慕迟十分雀跃。他本来想弄弄形象,可惜影卫就一套衣服,实在没什么好搞的。
    他按照规定时间来到江时凝崭新的宫殿,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从正门而入了。
    慕迟进来的时候,江时凝坐在梳妆镜前静静地注视着镜中自己,直到慕迟跪下。
    她转过头,便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分别了一年半,就好像一眨眼的事情。江时凝露出笑容,她站起来,弯腰扶起慕迟,柔声说,“坐吧。”
    慕迟受宠若惊,以为自己在做梦。而江时凝终于可以什么都不再顾忌,她让慕迟在自己身边坐下。慕迟坐得十分不自在,好像底下烫得慌一样。和江时凝同坐明明没有什么,却让他有点耳根发热。
    江时凝看他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头发,以作安慰。她本来心中很愉快,可是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嘴角边的笑容就淡了。
    慕迟低着头,他的羞涩江时凝并没有感觉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慕迟,如今终于是景渊的天下了。”她说,“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想对你说。”
    慕迟以为江时凝要说将他调回去,没想到,江时凝却说,“影卫本来是致死都不能离开的职位,但是我想放你们离开。”
    慕迟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呆呆地说。
    江时凝看向他,坚定地说,“我要放你们出宫,你、映红、所有人……我会给你们资金和地产,从今以后,你可以做一个普通人了。”
    “可是我不想出宫。”慕迟在呆愣之后,顿时焦急起来,“我想回你的身边做影卫。”
    江时凝的神情变得无奈。
    “给人当仆人有什么好的?你好不容易有了解脱的机会,为何……”
    “就是很好。”慕迟生气地说,“我不要出宫,宫外什么都没有。”
    “宫外有自由。”
    “我不需要自由。”
    “那你需要什么?”江时凝头疼地说。
    慕迟欲言又止,他差点就说出口了。
    他侧过头,不吭声了。
    “慕迟。”江时凝低声说,“你我能活到如今,实在是不容易。人生在世,我们都是浮尘而已,由不得自己做多少决定。我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可你有。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你这样的人,值得更好的人生。”
    我不值得,你才值得。慕迟想。
    “我不需要选择。”慕迟说。他看向江时凝,坚定地说,“我选择你。”
    江时凝一愣。随即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半是高兴,半是酸涩。
    她连自己的儿子都要必须分开,日后用不见面,更何况是慕迟呢。
    江时凝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抚向慕迟的脸颊。慕迟少有的没有羞涩,因为他感受到了江时凝的沉重。
    她不开心,为什么?
    江时凝没有给他明白的机会。她很快收手,她知道自己劝不动慕迟,便轻声说,“那你便回去吧,其他事情明天之后再说。”
    慕迟有点犹豫,他疑惑江时凝的反应,但是最后还是听从了江时凝的话,转身离开。
    江时凝写好信,让景渊在她死后将她宫里的下人们都送出宫好好安置,放好了地方,这才睡去。
    第二天上午,江时凝身亡的消息,是影卫第一个知晓的。苏叶的哭诉还没带给初景渊,手下就已经告知了慕迟。
    当手下前来禀告江时凝去世时,慕迟大脑轰的一声巨响。
    他恍惚地来到江时凝的宫殿内,却看到她身穿太后华服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仿佛睡觉了一样。
    原来昨天晚上的聊天,竟然是她的遗言?
    慕迟颤抖不已,他在床前跪下,终于第一次敢伸手轻轻地抚上她的修长分明的手指。
    “慕迟,快走吧。”和他同僚的影卫低声劝道,“陛下要来了!”
    慕迟精神被重创,差点昏厥,几乎已经没有求生的念头,其他两个影卫赶紧将人架走。他们前脚刚离开,几乎后脚初景渊就到了。
    映红找到慕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慕迟正坐在房顶,手里拿着一瓶酒。影卫甚少沾酒,很明显他已经微醺半醉。
    “慕迟,你看看你向什么样子!”映红恨铁不成钢地夺过慕迟手中的酒,“主人救下的命,是让你这样挥霍伤害的吗?”
    慕迟嘲讽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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