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两天週末,我与顾笙煜到很多地方故地重游,脚上蹬的是两年前他送给我的那双超贵情侣慢跑鞋。我一直保养的很好,歷久弥新。
    先是回母校一趟,看见当年抓我们放烟火的警卫伯伯还在职,顿时有种三年来如一日、物是人也是,什么都没变的熟悉感。
    但没变的只是再出现的姿态,我们依然牵着手。回想过去,我们也曾经放开对方、曾经迷失过。
    什么都看似没变,其实什么都变了,是回忆一直在推陈出新。那些开心的、生气的、难过的,无论当下的感受多么深刻,终究只烙印在了记忆里。
    「从这里眺望,是我看过最美的夕阳。」顾笙煜和我坐上司令台缘,看着他的侧脸,好像和脑海里国三的他的模样重叠。他的外貌并没有变很多,从国中那五官就很成熟了。
    「现在才上午欸,哪来的夕阳?」我笑他眼花,微微伤感的气氛烟消云散。
    「我难得文青一把,想沉浸在回忆里,你就非得把我拉回现实不可?」他无趣瞥我一眼。
    「是是是,是臣妾不好,打扰皇上雅兴。」
    他一笑置之。突然提议:「娘子,我们再去一次花海吧。」
    「现在?下南部?」我惊道,「呃,你身上有带够钱?」
    「莫忘了我二少爷的身份恢復了。」他笑,拍拍裤袋,「我这两年打工也存了点钱,刚好当零用钱了。不用担心,走吧。」
    于是我们又来到河滨花海,两年后的夏天,那片奼紫嫣红依然生机盎然。
    我们不约而同直奔万寿菊区,那朵朵摇曳的亮橘色,是爱情回忆的起点。
    顾笙煜架好他的宝贝类单眼相机,拉着我就往花海里衝,片片花瓣拂过小腿,他的手牵得好紧好紧,奔跑的背影却跟恶梦中离去的背影无二……我不禁加快脚步,不让他再往前走,从身后一把抱住他,脸颊贴在那微微汗湿的背上。
    「不要走。」
    他轻轻转过身,看到瑟缩在背后的我,双手还紧紧环着他的腰,「傻瓜,我就在这啊。」
    「如果你要走,就要像现在这样带我一起走。」
    「……你等我回来,好吗?」他将我纳入怀,大手轻抚着我弓起的背,温柔哄着。
    我要等多久你才会回来?你要我如何能熬得住等待?这些问题,眼泪先替我问出口了。
    思念,是望而不得的可怕毒药,使人丧心病狂。
    他抹去我每一滴泪水,拇指不捨摩挲着我的脸庞。
    明明你也是会眷恋的,为什么我就不能这么洒脱?
    我就是懦弱,害怕只能思念的空无。
    「不哭了,我们在拍照啊,快门被我设定时了,三、二、一……」他俯身,吻住我的唇,想让相机留住最后的吻,在被大片橙色爱情回忆包围里的吻。
    可是我知道,快门定时来不及留下这浓情似水的一幕,它所留下的,只是一道高大男孩疼惜的,为怀中女孩拭泪的身影。
    为什么应该好好享受的最后之旅,还被我搞的如此悲伤……
    ?
    「如果我说我不想去你的毕业典礼,你会生气吗?」两天假日悲喜交加的过去了,今天就是顾笙煜在君续高中、同时也是在台湾的最后一天。
    明天清晨,他就要飞往美国了。
    他摸摸我的头,唇角笑意淡然:「不会,我能理解。」
    我不想看见别着毕业胸花的你,我不想听见毕业生唱名里有你。
    我讨厌你,总是毕业在我前头。我来君续高中是为了你,而你却把我丢在这里。
    我不想面对那个成为毕业生代表的顾笙煜,我要还在高中能陪我的顾笙煜。
    我不要还有你的三年,我要永远都有你在身边的每一年。
    这些你都能理解吗?都能谅解吗?
    但是我很自私,我不能谅解都做不到的你。
    下午典礼开始,我原本想装病去保健室报到,没想到真的生理痛,不用装都痛死娘了。
    这样也好,我就能名正言顺缺席了。
    是不是没有亲眼见证他毕业,我就能催眠自己他还会在?
    那为什么眼泪还是不受控制……
    「雏茵学妹。」忽地一道与他相像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来人走到我床边。
    「典礼不是正进行吗?你怎么还能过来?」我哭茫了,没去细分这声音究竟是不是他。
    「笙煜出不来,所以託我来看你的状况。嘖嘖,我那弟弟的直觉愈来愈厉害了,居然料得到你会哭得惨兮兮。」
    我愣了一下,随即翻身,看清来人真的不是顾笙煜,而是两年多没见了、来参加毕典的守谦哥,一个有望青年。他的笑容还是一样,慵懒却温暖,依旧是型男一枚,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跡。
    顾守谦,他是顾笙煜的亲哥哥,焦糖花园咖啡店的大店长,据说近年来营收颇丰,还开起连锁分店来了。
    「守谦哥。」我红肿着双眼,朝他点头问候过。「我……没事啦,只是想到一些事有感而发。」这句话骗鬼鬼都不信。
    「你这句话骗鬼鬼都不信。」看吧!「捨不得他就尽量感伤没关係,为这而哭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硬扯?」
    「不信就算了。」我在外人面前一向很倔,又翻过身背对着他嘀咕:「而且哪有人是劝人家哭的?」
    「我听到囉。」守谦哥故意沉着声,拉张椅子在我床边坐下,「我的意思是哭完心情就好了,总比一直憋着好吧?难道你指望我安慰你吗?省省吧,不论外人如何安慰都是没用的,这种事情要自己想开,自己拿出勇气去面对,坚强知不知道?」
    「但是我做不到啊。」我气闷着声。
    「这就是你该练习的了。」他认真道,「学妹,面对事情不能只想逃避,该来的就是会来,咬着牙面对,流着泪也是面对,等到牙根酸了眼泪乾了,就能放开心面对了。如果你总是逃离现实,恐怕就没办法守到云开月明的那天,只能永远对着自己的假想假欢喜了。把目光放远点,你觉得哪一种结果才是真正的快乐?」
    守谦哥的话先是唬的我一愣一愣的,稍作思索才发现箇中道理。
    没想到三年来经歷了这么多,我始终没学会遇到不顺心的事不该逃避,而是该去面对。面对已成定局的事,然后学会接受。
    顾笙煜是真的毕业了,时间将他带走了,我还妄想能抓住他。
    记忆还停留,现实却继续前行着,愈行愈远。
    原来逃离,真的不能挽留住什么。
    「所以守谦哥,你也是来帮他劝说要我等他的,对吗?」
    「你若不想现在就放开笙煜的手,等他一段时间是必然。等待,是你们需要达到的新里程碑。这段分开的时光不只你难过,笙煜也是不好受的啊!你还能无忧无虑全心想念他,他却可能连分神想念你的机会都没有。」守谦哥叹口气,「我那弟弟就是优秀过头了才这么可怜,此去就是要为将来接手企业作准备啊,肯定忙的昏天暗地。」
    听到顾笙煜即将面对的是这样的生活,我心不禁揪紧,跟他比起来我的难过算什么难过?烦恼算什么烦恼?但我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一段时间是多久?」
    我终究还是只为自己着想的坏女友。
    「没有人能肯定,也许不久,也许几年。」他望向窗外,若有所思,「但是真爱是不怕时间磨,不怕距离远的啊。刚好能藉此机会,考验考验你们的爱情,若能熬过,那携手一辈子都不成问题了。」
    「这段相隔天涯的时间,等待值得。」
    「但是等待的时间太苦,相思病发,我撑不下去怎么办?」即使有决心和耐心去等,我还是怕痛。
    「思念不是病痛,是一种维系爱情的方式。」顾守谦往椅背一靠,仰头闭眸,嘴角含笑,一脸仙气云淡风轻:「你把眼睛闭上,想着千里外的那人顶上的月亮和你看见的是一样的,不觉得两人的距离就好像在咫尺之内了吗?那是因为你们都看着相同的月色,思念着同样望月相思之人。还能相爱还能相思,是件幸福的事,怎么会苦?」
    我被雷了好大一把,顿时觉得守谦哥被穿越了,还拿出『千里共嬋娟』这套,解释的歪七扭八就算了,他还觉得自己很文青很会开导人。
    搞得我愁绪都烟消云散了。
    他边讲我边憋笑,终于忍不住吐槽:「可是在台湾看月亮时,美国是早上。」
    「……我弟看上的是怎样一个没格调的女人?想像!想像力是你的超能力!」他鄙视,「反正重点是最后一句,相思不苦,可以名正言顺想念一个心灵相通的人,而他也正想念着你,真的,你该珍惜了。」
    「知道了啦,多谢大哥的歪理,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什么歪理!这是我搜索枯肠好不容易拼凑出的超有感理论耶,你也该珍惜!」这小肚鸡肠的男人还在唧唧歪歪,「以后这些话我说给老婆听就好了,跟高中小屁孩晓以大义简直对牛弹琴。」
    ……自己註解能力不好脑子又打结,害我听得雾煞煞就骂我是没格调小屁孩?
    谁才屁孩啊,这个没水准老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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