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坤一直盯着唐昱呢,哪里注意不到这个细节。他磨了磨后牙槽,忍怒道:“别说你哥是化神期,你怎么不看看你哥找了个什么伴侣?他就算是炼虚期,也够呛。”
    牧安歌目眦欲裂:“不许提他!害死我哥的人,没资格与我哥相提并论!!等我修为大成,我自会去找他算账,用不着你来提他!”
    申屠坤冷嗤:“为什么不提?化神期伴侣因为孕育子嗣而身死道消的,除了西部大陆的毒妖王沙瀚曜还有谁?哦,现在得叫他无涯了。”
    沙瀚曜?唐昱眨眼。传闻中因为道侣身死道消而遁入佛门修了闭口禅的大妖……
    牧安歌眼睛都快要滴出血了:“都一样!你们都一样,自私自利!害死伴侣——”
    “放屁!”申屠坤怒斥,“无涯本体是沙漠蚀骨蝎,整个西部大陆最毒的妖族,还是合体期修为。你哥哥能抗住他的侵蚀,与他结契多年而不死,已是他努力的结果,何来害死一说?”
    “若不是他非要子嗣传承——”
    “我就问你,你数百年寿岁,见过多少高阶妖修孕育了子嗣的?!”
    唐昱右手轻抚腹部,抿了抿唇。
    牧安歌身体发颤:“所以呢?旁人都能顾及伴侣而放弃子嗣,为何我哥要受这等——”
    申屠坤冷哼:“无涯本体之强横,加上其修为,想要孕育子嗣,虽算不上逆天而行,却也不容易。按照常理,不说千年,没个几百年,也别想有。你哥与无涯尚未准备好就孕育了妖胎……”他缓了缓,有些感慨,“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牧安歌一下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嘶吼,“别跟我说天意弄人!若是当时能及时将胎儿打掉,我哥何至于到身死道消的地步?!”
    唐昱心里一紧。
    申屠坤眼睛紧盯着唐昱,生怕他有丝毫疑虑,嘴里的话不知道是说给唐昱听,还是说给牧安歌听:“高阶妖修的血脉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只要筑胎期一过,胎儿与母体就是一体,胎在母在,胎死母亡。若非如此,以无涯那假和尚的性子,早就亲手打掉胎儿了。”
    申屠坤顿了顿,眼看唐昱面无表情,他干脆一气说完:“至于筑胎期,确实是能打掉。但别说你不知道,若不是你哥带着侥幸心理强要留下胎儿,也不至于到此地步。”虽然将筑胎期的情况说出来,唐昱可能要更生气……但自己犯下的错,总归是要面对的。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牧安歌全身颤抖,终于忍不住涕泪满面,“哥——”
    第98章
    眼看着向来清风朗月的牧安歌伏地痛哭失声, 唐昱心有戚戚焉。
    申屠坤看他只是垂眸叹气,小心翼翼问:“糖糖,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唐昱一顿, 再次坐直身体, 冷声道:“还有什么可问的。”
    申屠坤心里发颤, 脸上忍不住就带出些狠厉:“既然问完了,我就去把他了结了!”若不是牧安歌搞事, 他总能慢慢向唐昱道出事实……
    最重要的是, 这家伙竟敢意图伤害他的糖糖跟孩子。不可忍!
    唐昱眼露不忍。要杀了牧安歌?不管如何, 他对自己亦有教导之恩。
    但是……
    他抚着腹部的掌一收, 握紧。牧安歌差点害死自己跟……
    他脸上神情变幻, 终于定下心,眼神坚定了起来。罢了,交给申屠坤处理吧。不经旁人同意就给人下堕胎药什么的,不管本意如何, 他,他根本就是疯了……
    申屠坤此时已经踱步到牧安歌跟前。
    牧安歌犹自沉浸过往,悲痛不已。
    居高临下地看着牧安歌, 申屠坤冷冷开口:“牧安歌,念在我与无涯那假和尚有那么几分交情,我今儿就给你留全尸吧。”说完,手一扬, 杀气凛然的灵力汇聚掌心。
    闻言, 全身颤抖的牧安歌立马顿住, 下一瞬他“唰”地抬起头,通红的眼里带着无尽的恨意:“不要跟我提沙瀚曜那个胆小鬼!你要杀便杀,不要将他跟我扯上关系!”
    “老祖!”
    唐昱原本不忍地转过头去,闻声再次转回来。制止申屠坤的不是巫怀致是哪个?
    只见他严阵以待站在牧安歌身侧,带鞘长剑横在其上,身后是陆续降落在地的各峰长老。
    申屠坤扫过诸人:“怎么?你们要插手?”
    牧安歌恍若未觉,依然狠狠瞪着申屠坤。
    巫怀致略打量了眼周围,瞧见唐昱突兀地坐在那一边,却只望着这边不闻不问。
    巫怀致心里一咯噔,苦笑道:“老祖,大家都好好儿地说着话,您这突然一跑,不说那么多外人怎么看咱们,就说您这吧……”他看看周遭明显被暴力破坏的碎石碎木,“牧长老这是哪儿招您了?发这么大火?”
    “招?”申屠坤冷笑,“本尊若是来晚一步,本尊伴侣孩儿都要死在他手里了!”
    巫怀致怔住:“此话何解?”再看牧安歌,确实似有几分疯狂的样子,与他平日清风朗月般的形象大相径庭。
    只是,好端端的,牧安歌为什么要杀唐昱?
    围观众人亦齐齐愣住,继而面面相觑。
    唐昱身体只是暂时稳住,又还生着他的气,申屠坤可不耐烦应付他们。
    只见他随手一挥,直接将巫怀致扇出丈许,蓄力已久的手掌狠狠朝牧安歌身上拍去——
    巫怀致等人大惊:“不可——”
    牧安歌却彷如解脱般,直接闭上眼睛。
    “铛——”地一声,宛如长钟敲响。
    一股气浪直接将冲上前来的巫怀致等人逼得连连后退,连申屠坤也一时不防被震得退了半步。
    唐昱也是被吓得“唰”地一下站起来。申屠坤察觉心内惊跳和担心,忙朝他摆手示意无事。
    唐昱这才略松了口气。
    随着声浪传出,闭着眼睛的牧安歌全身犹如被罩在一个泛着金晕的光圈里。
    持续了几个呼吸才慢慢消去。
    紧接着,他身前就浮现一道半透明的人影——是一名身披袈裟的英武佛修。
    众人倒抽了口冷气。
    申屠坤脸色微变。
    等了半天没等到死亡的牧安歌茫然地睁开眼——
    这人,这人!
    就算只是一道虚影,就算只是背影,就算改头换面套上和尚袈裟……
    这人就算是化成了灰!!他也能认出来!!
    “沙瀚曜——”牧安歌目眦欲裂地瞪着那道虚影。
    虚影似乎顿了顿,不理会身后的怒叫,他抚掌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声音缥缈中带着些微嘶哑,仿佛许久不曾开过口,“妖尊阁下,多年未见,您的修为更上一层了。”
    “无涯。”申屠坤冷哼,“没想到你至今还护着牧安歌,连闭口禅都舍得扔了。”
    牧安歌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仿佛忘记了自己修者的身份,膝行两步,抓起地上一把沙土就往那道身影用力撒过去:“沙瀚曜你这个胆小鬼!我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不需要你来假惺惺——”
    申屠坤一个甩袖,直接将他禁锢在原地,顺便把那凄厉的怒吼声圈起来。
    虚影,也即是过去的西部大妖沙瀚曜,现今的佛修无涯苦笑一声:“我答应了……要护着他唯一的弟弟。”
    被术法困住的牧安歌依然能听见外头的声音,闻言他握紧双拳拼命捶打身边无形的屏障,直捶得手上鲜血淋漓也不得而出。
    申屠坤冷笑:“但本尊今日定要取他性命,你待如何?即便你亲自前来也无法阻止我,更何况你这区区傀儡附魂术带来的一半功力?”
    “虽不知他做了什么惹怒妖尊阁下,但阁下可否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饶他一命?”无涯再次合十,不卑不亢地开口求情。
    “无涯,若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此刻你这半魂已经被本尊击溃了。”申屠坤话语中的森冷杀意毫无遮掩,“牧安歌给本尊的伴侣下了琼花灭道粉,见效果不佳还打算补上一掌,彻底断送我伴侣及孩儿性命。你作为过来人,觉得本尊应该放过他吗?”
    无涯震惊,掉头看了眼疯狂的牧安歌,再转回来似已有所果决:“若是妖尊执意动手,我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事已至此,巫怀致等人已没有可插手的余地。
    无涯周身金光缓缓凝实。
    申屠坤凝神,首次祭出殛天剑。
    唐昱一看殛天剑都出来了,就知道这怕是一场硬仗。眼看那边就要打起来了,他想了想,忙走前两步:“慢着。”
    第99章
    “哥哥!看我抓到什么了。”
    远远的, 不过十二三岁的牧安歌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兴高采烈地奔过来。
    牧安容的注意力从手上书卷移开,看向连蹦带跳的牧安歌,嘴边衔着一抹柔和笑意:“哦?抓到什么了?”
    牧安歌气喘吁吁地冲进凉亭, 将怀里毛绒绒的东西往前一递:“你看你看, 这是什么妖兽?真可爱。我们能不能养着它?”
    牧安容视线往下一移, 笑容僵了一瞬,继而扶额:“阿弟, 这是噬植狸, 你要是养了它, 咱园子里的灵植可都要保不住了。”
    “啊……”牧安歌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能给它圈个阵法养着吗?”
    眼看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弟露出失望的神色, 牧安容心里一软:“你要是想养着也行。”接着他佯装严肃板起脸来,“但是日常喂养打扫,只能由你自己来,我可不会帮你的哦。”
    “真的吗?”牧安歌惊喜, 忙连连点头,然后拍着小胸脯保证,“没问题, 我自己能搞定!绝不会麻烦哥哥的。”生怕他反悔,双眼亮晶晶看着牧安容,“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牧安容失笑,无奈放下书卷站起来, 想了想, 带着他往后院走去。
    这里是西部大陆边陲的浅草涧, 牧安容带着弟弟在此定居十年有余。
    牧安容今年已将近三百岁,而牧安歌不过十三岁稚龄。虽说年龄差距颇大,可这在修者世界不算是什么少见之事,端看父母。
    两兄弟的父母诞下牧安歌不过两年,却在一次小境游历中双双逝去。牧安容强忍悲痛,带着嗷嗷待哺的弟弟选了这方宁和的山林半隐居起来。
    一晃眼,就是十年。
    看着身边活蹦乱跳的小安歌,牧安容眼底是满满的温情。
    在屋子后边选了块坡地,用术法修去丛生的杂草,清出一块空地,打上阵法,俩人就将噬植狸养在此处。
    紧接着,牧安容就带着牧安歌在住处附近的林子晃了一圈,告诉他噬植狸爱吃哪些草根藤叶。
    自此,牧安歌每日练功完毕,就得先四处蹦跶着给自己养的小宠噬植狸觅食采粮。
    牧安容也由得他到处乱跑。附近并无大型妖兽,方圆数里也被他布了阵法,再加上小安歌身上的护身法器符篆也是多多的,安全自是无忧。
    这日,他正在自家园子里给灵植浇水,牧安歌突然神色惊慌的飞回来。
    “哥哥!哥哥——”他一把扑到牧安容身后,紧紧揪住他的衣袖,一手指着身后,“那边,那边有个死人!”
    牧安容一顿,神色严肃地转回来:“你出阵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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