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苗疆苗王灵优宣布,苗王储君为其与大莫公主之女苗和,苗疆将与大莫修百世之好。
    三月,池斐卿的灿阳逆军兵临皇城雷谷。莫家军队闭关锁城,传言皇帝病危。
    五月,池斐卿带领三万将士攻城未果,双方损失惨重。
    六月,第二次攻城失败,皇城内防守几乎崩溃。
    六月下旬,一封血书飞跃层层包围的铁骑到达豊毒山。
    到达皇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距皇城雷谷被围之日已经过了五个月,城墙之外是重重重兵,却六军不发的人叛军,渡鸦带着我飞进城内,城中的场景让我想到了莲碧给我讲述的故事,那个她在死城中活下来的故事。
    城中残垣断壁,饿殍遍野,那些繁华仿佛衰败于千年之前。
    第一次我对池斐卿的选择提出了质疑,这就是他所希望了吗?
    “那个池家皇子着实是个可怜人。”渡鸦摇摇头。
    “此话怎讲?”我时常搞不懂渡鸦的脑回路。
    “这里发生的一切,或许早就不是他能控制的,这只由愤怒而集结的军队,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渡鸦有些惋惜地说。
    我沉默下来,原来这些早已与池斐卿的信念背道而驰,而他依旧留在队伍中是因为什么?
    与渡鸦一同进入了皇宫之中,宫门口的守卫早已不见了身影,到处都是或恐慌或死气沉沉的人,我不禁抓住一个人问,“皇上呢?”
    “皇上?皇上早死了!”那人瞪着眼睛哆嗦一下,“下次攻城,那帮杀人不眨眼的龟孙子,一定会把城里的人都杀了的。”
    原来这里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我恍惚了一下,原来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死无善终。
    试想一下,在那座光华不再的宫殿中,莫青舲一个人守着他的激情与梦想走上了最后的一段路。
    幼年的忍辱负重,青年的机关算尽,成年的杀戮无数,都为了一个梦想,可是那些梦早就死在了自己手里,理由大概他一辈子都猜不透,在最后的路上他形单影只,他怀揣着遗憾和迷惘,而在地狱深处等待着他的是他早就种下的恶。
    “我是池家的皇子,现在这里听我的命令!”我用尽比毕生之力大声喊道,有些说不清楚的泪水留下来。
    周围的人群立马骚动起来,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爹是池顷弘,我娘是沉茗芸,我是池家名正言顺的皇子,莫家一灭,若是想活命,就听从我的号令。”
    那些早已被奴性的下仆仿佛又找到了新的主子,恐慌不见了,宫中仿佛又一下子恢复了从前。其实对于他们,姓池的还是姓莫的,谁做皇帝都无所谓。
    “渡鸦,”我侧头,“陪我走完这最后一遭。”
    渡鸦淡笑,抬手抹干净我脸上的泪水,“干的漂亮点。完事我们就回豊毒山,再也不下来了。”
    我要做一件唯一能为池斐卿做的事情,能为这里做的事情。
    完成准备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一条出殡的队伍从皇宫中浩浩荡荡的出发,白帆漫天飞舞,纸钱洋洋洒洒像飘落的雪花覆盖了满是疮痍的雷谷,哀嚎声甚至盖过了锣鼓。
    我裹着素衣,赤着脚走在白钱铺撒的地上,一些血迹将白色的地毯染红。夕阳落下,那些灿烂的光辉被那些白帆和白钱切割的影影绰绰。
    “开城门!”手执一只开得奢靡的杜鹃花,我缓缓说道。
    门轴发出巨大声声响,厚重的城门在紧闭了五个月后第一次被打开。
    那一瞬间,极美的一幅画出现在眼前,黄昏的余晖中,一片金色涌进城中晦暗的空间,一声声悠扬的婉转的琴声被蝶翼载着飞进来,流光和乐律交织在一起,时光仿佛又退回了旧日的骄阳。
    我不由得朝城外的那个抚琴的男人微笑起来,那笑靥如三月春风般含蓄,如六月朝阳般灿烂,如九月青空般纯粹,带着勾心夺魄的惊艳,纸醉金迷的风华。
    他一身战袍,不似渡鸦那般神武,却自带这一种闲庭信步的悠然,千军万马尽在他弹指一挥间。
    在他的带领下,那些战马步伐昂扬的踏碎了一地的落白,他终于带着他的承诺和荣耀回到了这座本就属于他的城池。
    我站在地上只能仰视着他,高悬的长发飞舞在身后,眉目被岁月拉扯的狭长,他指节分明,那些撩人的人音符从他手下的那张白玉琴下流淌出来,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这就是成年的池斐卿,眉宇间是水墨勾勒的韵,指尖是飞舞的金蝶,身后是千万整装待发的士兵。十一年的岁月穿梭除了立场的改变,似乎在他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我曾渴望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十一年的岁月变迁改变了我太多,这时的我早已不是那个被蒙在鼓中,羡艳的仰慕他的胖娃娃,世间给我太多的磨难,让我早已褪去了童年的影子,变得面目全非,我曾经害怕池斐卿发现我的变化,害怕他眼中的不解与隔阂,可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终是寻找到了他的女孩,可惜红颜已成白骨,我终是再见到了他,可惜执念已成无念。
    我一步步走向他,手中盛开的杜鹃花开得妖冶,似乎成了白与黑对仗中唯一的颜色。
    黑色战马跨着优雅的步伐走向我,他的眼中却是释然的光,让我分不清他看看追寻的是我还是那个叫做鹃子的女孩。
    待走带他跟前,我停下脚步仰头望向他,“她死了。”
    看着他眼中略略迷惑的光,我缓缓说道:“她死了,你来的太晚了。据侍女说,半年前,一只罕见的金翼蝶飞过她的窗口,早已销形见骨,病入膏肓的她像是着了魔一般说是听见了谁的琴声,偏要和他合奏,入宫六年来第一次拿起了萧,面露微笑的吹奏。没过多久,一只彩色的小鸟追寻箫声飞越层层宫墙来到鹃子的面前,鹃子抚摸着小鸟,向鸟儿许愿,希望它可以带她飞出这牢笼,说完便吐了血香消玉殒了,传言鹃子死后,她的身体变成了一朵朵的杜鹃花,那只小鸟便衔了其中一只杜鹃花飞出皇宫。据监天官推测,那只小鸟见江山早已被战火烧的满目疮痍,便将那只杜鹃投入了杜鹃山的一口井中,若是井中的怨气将打通地狱之门,天下将陷入劫难。”
    “劫难?”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大笑起来。
    “满意了吗?”我问他,带着一丝责难。
    我没有听到回答,只见到他拔出了剑,直指苍穹,“冲啊!”我听到他的声音嘶哑。
    黑色的大军越过了我的身侧,那些疯狂的人一拥而上,冲散了送葬的队伍,血迹染红了白色的帆,金色的蝶。
    是的,胜利是属于他的。
    我能做的是给他的追寻画上句号,给城中更多的人以生机。
    一个黑影落下,我回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渡鸦将我带离了疯狂的人群。
    “结束了吗?”他将外套罩在我单薄的丧服之上,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还没有,”我不由得扯出苦涩的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来我们的计划要延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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