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当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手机已经自动更新到了当地时间,一出机场,鹅毛大雪就扑到了脸上来。
    夏盈光没想到这里比南城冷这么多,她十分怕冷,李寅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她,在出口找到了来接他们的车。
    一上车,李寅便解开大衣扣子,把夏盈光冰凉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捂着,嘴里笑着道:“我们钢琴家的手可不能冻坏了。”
    夏盈光刚睡醒,非常精神,恨不得拿单词本出来大声背英语。虽然外面天色依旧是黑的,但她仍然贴在车窗玻璃上,盯着外面的异国风景。
    这种从未见过的欧洲建筑,对她来说,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她忍不住打开一点窗户,伸手去接雪花,看着雪在手心缓慢地融化,睁大眼睛:“这雪花好大一片。”
    李寅把她拉回来,摇上车窗:“冷,别吹风,小心感冒了。”李寅摸了摸她刚刚去接雪花的手,无奈道,“看吧,又给冻僵了。”
    夏盈光是兴致勃勃的,身体或许怕冷,但她的心是热的,这时,她突然看见了什么,立刻重新把车窗摇下来,甚至把头也探出去,双眼亮着道:“那是维也纳音乐厅!”
    她在照片上,看过无数次,各个角度、阳光夜色下的维也纳音乐厅,即便是深夜,这座大型音乐厅建筑也始终亮着灯。
    每一个圆拱形的窗户都发着暖光,反射在落在窗台、屋顶和地面的积雪上。
    李寅不忍心说她,只是把她给拉回来一些:“不能把头探出窗外,危险。”
    他对司机说:“开慢一些。”接着又对夏盈光道:“等你倒了时差,明天我们白天来参观。”
    夏盈光目光始终追随着音乐厅,车子放缓了速度,但音乐厅还是离她渐行渐远,终于等到完全看不见了,夏盈光才说:“我才睡了十个小时,现在应该吃早餐才对,”她看向李寅,“我睡不着了。”
    外面风大雪大,李寅再次把车窗给摇上去:“困了再睡,时差得倒两三天,我们到酒店先吃饭。”
    “那晚上做什么?”对夏盈光来说,晚上就是应该睡觉的,她一向睡得很早,现在外面天那么地黑,但在生物钟上却是她的白天,她该干什么?
    她若是在家,这个时间应该是看书、弹钢琴才对。
    但是在陌生的国度,陌生的酒店里,哪里有钢琴让她弹?
    就算有,那肯定也会吵到别人睡觉的。
    李寅面不改色:“吃完饭,总有事情干的。”
    第67章
    夏盈光倒时差很顺利,因为身体累了。
    李寅第二天把衣服撩起来给她看自己的后背:“你抓的。”
    夏盈光看着李寅背上的一条条红痕, 难以想象自己抓得有多用力。
    她因为弹琴所以从不留指甲, 但她手劲大, 所以还是留下了痕迹。
    她似乎记得一点,但她当时其实并不想那么抓他, 可是忍不住, 控制不住自己,还在李寅肩膀上咬了几口。
    夏盈光很愧疚, 也不知道李寅疼不疼, 低头跟他认错,说:“我下次肯定不这样了。”
    李寅拿起她的手指看看,吹了吹:“手不疼吧?”
    夏盈光完全没感觉, 如果李寅不告诉她,她还不知道自己干过那种事。
    李寅说:“下次别抓了,手得保护好。”
    新年在陌生的国度度过, 夏盈光是个喜欢到处跑的人,一连一周李寅都陪着她去参观各个景点。明明参观景点是他最讨厌做的事, 他认为度假就是应当舒服地躺在酒店里休息,什么都不干,或者干点什么, 整天出去跑景点有什么意思?
    夏盈光不同, 她能在街边的咖啡厅坐一下午, 也能在广场的音乐喷泉旁坐一整天, 就是因为有街头艺人在兴致高昂地忘情演奏或者唱歌。
    整个国度的音乐氛围非常浓。
    她好像听一天也不会腻, 李寅听得倒是腻,他也听不懂,可是看着夏盈光喜欢、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就不觉得无聊了。
    当地政府还在蓝色多瑙河河畔搭建了个露天的小交响乐平台,上面摆放有各类乐器,钢琴、萨克斯风、长笛、小提琴……欢迎市民去演奏。
    夏盈光现在住的酒店,就在多瑙河旁,她在房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看,下楼的时候,也会在那个很多人围观的台前驻足。维也纳的市民似乎各个都懂音乐,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人游客上去拿起萨卡斯风吹一首流行乐,另一个看起来起码有两百五十磅的妇女也上去,拿起了长笛。
    随后,一个小的街头临时乐团就组建成功了。
    他们素昧平生,第一次配合也有叫人吃惊的效果,一首曲子结束,立刻跃跃欲试有其他懂音乐的市民上去表演,他们一点也不害羞,有些实际上演奏得不太好,大家也会给他们掌声。
    这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让夏盈光十分心动,她从没见过这种形式的演奏。她觉得这比□□的交响乐团的演奏还让她感兴趣。
    但夏盈光就是不太敢上去,觉得很不好意思。
    李寅也观察了好几天,夏盈光非常犹豫,就站在旁边看,也不敢去弹。
    有的流行乐她从没弹过,有的古典乐也是从没接触过的那种,这些种种,都成为阻止她去尝试的原因。
    上一曲巴赫结束,几个临时组合的市民们都离开了。
    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学生的白人小哥,把书包取下来放在地上,捡起桌上的小提琴,拉起了一段舒缓的前奏。
    夏盈光没有特别喜爱的音乐家,她弹得最多的曲子就是考级常规曲目,剩下的时间喜欢在老师传的曲谱里挑一些自己觉得好听的练习。
    而现在的这一个曲目,正好是她会的,而且这首歌她当时练习的是声乐版,在声乐课上唱过,之后再学的钢琴演奏版。
    李寅也感觉自己仿佛听过一样,低声问她:“盈光,这个你是不是在家里弹过的,我怎么听过?叫什么?”
    夏盈光嗯了一声:“我练习过的,叫《moon dance》。”
    李寅低头看着她,手扶在她的后背,似乎在无声地给她勇气。他鼓励道:“上去试试吗?”
    “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虽然她能在学校里当众弹奏,但那是因为和同学基本有些熟悉了,加上老师要求她弹,如果老师不要求,让人主动上去的话,夏盈光是肯定不会上台的。可是在维也纳的街头,街上全是外国人,她要和陌生人去配合,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拍照,她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哪怕她在爱乐乐团上台演出过三四次,但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她是看不见的。
    所以这完全不不一样,她胆子小。
    “真的不去?”
    夏盈光又犹豫了,她的钢琴私教,多次跟她说起国外在音乐上的氛围,说起他们的街头音乐文化。
    在她犹豫的片刻里,有人捡起了萨克斯风与长笛。
    夏盈光知道自己或许这辈子也没法来国外学习音乐了,因为李寅不会放自己走,那天去参观维也纳音乐学院的时候,夏盈光进去逛了一圈,拍了照,没有久留。
    李寅问她:“想来这里读书吗?”
    夏盈光说不想。
    李寅说她撒谎,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回去就请这里的老师来教你,和在这里读书是一样的。”
    虽然难度不小,但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如果老师不肯在这边多留,那就多请几个。
    所以夏盈光,把在维也纳演出看成一种只有一次机会的体验,李寅见她十分犹豫,道:“盈光,等回国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说动了夏盈光,夏盈光上去了,她坐下来,琴凳高度正好是差不多的,她迅速加入进合奏里。
    李寅拿相机给她录像,旁边也有不少市民在录,有些人录完,就上传到了油管、或自己的私人社交账号。
    李寅能听到旁的人互相低低在夸赞的声音。他去江南剧院听夏盈光所在的南城爱乐乐团演出时,他坐在台下,实际上不太能看得见夏盈光的位置,她位置靠边,但摄影师特别喜欢拍她,因为觉得她是整个乐团里最赏心悦目的乐手,只有等夏盈光停下,换其他部演奏时,摄影师才会移开镜头。
    所以无论是他还是别人,都会近距离地看见他家盈光弹琴的模样,李寅刚开始是有些难接受的,尤其是发现在场男士女士都盯着她,说这个钢琴家好漂亮的时候。
    其实没有很多人关注到她的音乐,她在那么大一个交响乐团里,很难有人会关注到她弹得怎么样,不懂的人也听不出来,她的样貌掩盖了她的实力。
    但在这里不一样了,东西方有着审美差异,而且在这座城市,人们会更关心她的音乐,关心她弹得如何。
    李寅听见别人说“她好棒,弹得很好”的时候,有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他看着刚才还很胆小的夏盈光,现在就坐在那里,跟陌生乐手配合得很好,吸引来来往往过路人的目光,即便是在路边河畔,她也在耀眼地发着光。李寅便感觉到,她似乎是个天生的钢琴家,天生是适合舞台的。
    他似乎不该阻止夏盈光去追求更好的舞台。
    第68章
    在维也纳待了半月左右,李寅带她回家了。
    国内正好是元宵节, 李寅接到家里人电话, 要他带夏盈光回老宅。
    他问夏盈光:“盈光, 我奶奶想见见你。”
    夏盈光愣了愣,旋即摇头:“我……我可不可以不去?”
    她一直就有个怕生怕羞的毛病, 在学校上大课, 旁边坐着不认识的同学都会很有些坐立不安,更别提是见李寅的奶奶了, 她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或许……不会认可自己。
    夏盈光拒绝了, 这在李寅的意料之中,他的确很想带她回家的,可她不愿意, 也是没办法的事。
    春节一结束,夏盈光就回到了乐团里,周阳给他们排《指环王》。
    在《指环王》系列的交响乐中, 需要一个非常特殊的乐器——爱尔兰哨笛,这是爱尔兰特色的民族乐器, 电影指环王中,那高音比横笛要集中,声音不散, 悠扬轻灵的笛声, 就是这种乐器发出来的。
    在国内, 几乎没有人会这种乐器, 音乐学院也没有开这门冷门的选修。
    周阳本事大, 专程请来了几位吹爱尔兰哨笛的音乐家。
    夏盈光跟着排练,很快学校就开了学,大一下学期的课程,比上学期课程更紧,李寅本来想为她再从国外请老师回来教她的,看她忙得脚不沾地,睡前也拿着谱子在看,根本没法再让她空出时间去学更多的东西了。
    她的确是忙,但同时是很充实的,在乐团也待得时间久了,也交到了新朋友。
    她不太理会跟自己搭讪的男性,但很少对女性抱有敌意,所以才顺利交到了不错的朋友。
    在夏盈光不知道的时候,她在维也纳街头演奏的视频在油管上火了起来。
    古典音乐一直都是小众的,不过夏盈光那天演奏的《moon dance》属于爵士乐,舒缓却很有节奏感,也是小众乐,但在接受度上,比马勒拉威尔都要高。
    但视频只不过是在外网上火罢了,毕竟这会儿翻墙的人不多,上youtube看视频听音乐的就更少了,搬运工也少。
    视频会火,并不是偶然。
    是因为路人拍摄后上传到网络后,被人认了出来,那个吹萨克斯风的黑人老爷子,是出生巴恩韦尔、成名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萨克斯风演奏家詹姆斯普雷斯利。
    但是差不多十年前,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不是学萨克斯风的人,或许都认不出来这是谁。
    在上个世纪,他的萨克斯风音乐在国内做成磁带售卖,后来还做成了vcd售卖,无数萨克斯风爱好者收藏。
    视频火起来的原因,就在这里了,人们能听见他对于萨克斯技巧的运用近乎完美,上声部延伸音的巧妙强化、颗粒般清晰的乐句诠释、戏剧性的强弱旋律都具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效果。
    也能看见同他配合小提琴手、手风琴手以及钢琴师,都有不俗的表现。
    油管评论爆炸,不管认不认识詹姆斯普雷斯利的人,都去评论一下,说他是自己的偶像,还能再次听见他吹萨克斯风实在是太激动了——实际上还有许多人才刚刚认识这位活跃在上个世纪的老艺术家。
    夏盈光起初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她上网上的不多,她和李寅过日子过得久了,生活方式也变得和李寅相似了起来,喜欢看报纸,早餐必备的一样就是当天的日报。她不太上网,除非要查什么东西。
    更别说上外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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