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疯了……

    ☆、第八十六章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空中辨不出云,低压压满天阴沉。泥泞狭窄的山路上急弛着一辆四驾的马车,前后数骑人马护卫,雨雾与暮色交织的昏暗中匆匆赶路。

    马车包裹着厚厚的雨毡、掩着棉帘,车厢里虽说不上多暖和,却与车外逼人的阴寒已似两个天地。在江南住了三年,丹彤依然不甚习惯这浸入骨髓的湿冷,绵绵软软冷得人一点志气都存不下,此刻听着窗上簌簌的雨声不由自主便有些哆嗦。边将手炉抱紧些,边在心里嘟嘟囔囔地不满,忽觉肩上一沉,抬头看,正见慕峻延将一方毛绒毯子裹在她身上。

    丹彤顿时心头一热,假想出来的哆嗦也立刻止住,想赶紧说声谢,可话音到了口中又生生咽了回去,一来是记起六哥教训:往后少给那个书呆子脸,惯成了他了!二来么,看他眉头锁、神色凝重,满腹的心事根本不及理她,此刻早已转头看向靠里的静香。

    “静儿,冷么?”

    那人似没听到,依旧小心地抱着怀中之物,微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坐着。

    慕峻延没再多话,只又拿了毯子往她身上披,静香一时有些无措,却也不知挡,只抱着怀怯怯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待他住了手转回头,视线中那毯子竟被悄悄扯了下来,慕峻延当是她心生烦躁正想劝,却见她打开身上的斗蓬取出那裹在怀中之物,小心翼翼地用毯子顺了帽沿儿包好,重又抱进怀里。白皙的小脸含了笑,低头亲亲地贴了,喃喃问,“还冷么?”

    眼前的一幕让慕峻延心一阵揪痛,小妹的疯症是越来越重了。那夜惊见她对空下棋、自言自语,慕峻延心痛之余只当是一时大恸心愚之症,可待他耐心将承泽被赛罕解了围、只是受伤并未亡故的消息告诉她,她却似听不懂,怔怔看了他好一刻,轻声辩道,“承泽……他在芳洲苑”。心焦失望,慕峻延依旧存了一丝念,解铃还需系铃人,当下打定主意要带她走,见到承泽,见到他,她一定会清醒!原还担心她怕、不肯跟着走,谁知这一点上竟是容易得很,只为如今在她眼里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只要守着她的“承泽”,哪里都一样……

    “慕大哥,这么连夜赶路行不行?她身子受得住么?”丹彤有些担心,这一日一夜,静香吃得少,睡得更少,精神好时抱着那头盔喃喃自语,累了就贴着“他”怔怔地出神,那眼睛眨也不眨,看得人心发慌。

    “受得住。”慕峻延轻轻将静香的斗篷拢拢紧,“越快见到他越好。”

    “那……她若是连他都不记得了呢?”按着丹彤的想头,静香既是为承泽的死而疯的,那得知他还活着就该清醒过来,哪怕再昏死过去、病一场之后再好起来也行,可如今这样子,天底下最亲的就是那头盔,连那身盔甲都快不认了,不是病又不是伤,这世间哪还有医她的法子……

    丹彤这一问让慕峻延的脸色一沉,“不会。”

    不会?你怎知不会?丹彤在心里小声嘟囔。于静香,丹彤自是同情、怜惜,可私心里更心疼的人还是她的七哥。那一场战,鞑靼派出的皆是精挑细选的悍将,为的就是速战速决、不留痕迹。突袭之下,承泽带的那支巡逻队撑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战死,数十人的围困,承泽竟是独自撑了整整一天,待到赛罕赶到,他已是身负重伤,强弩之末。被救回后昏迷了三天,留了那么多血,再醒来时,大夫都叹实在是上天最仁慈的恩赐。可这一回,他却没有当初的幸运,捡回了命,却大伤了身,从今往后,不落残就算不易,上阵打仗是万万不能了。

    七哥的痴心丹彤最知道,昏迷中,心心念念都是他的静儿。为了能让他安心养伤,丹彤压着所有人不许告诉他静香要嫁人的消息。如今她疯了,先不说这于七哥得有多痛,若是往后能好还罢了,若是好不了了,倒真是不如让他以为她已经嫁人了,伤心过一时、两厢忘却来得好。

    可再看眼前这个男人,丹彤实在是气短之极。人都有私心,他为了唤醒妹妹的神智不惜千里冒险带她越境,丝毫不顾及那一个是痛是伤。丹彤知道他恨透了承泽,什么劝的话都不敢明着说,在慕家庄没拦住,如今上了路眼看着静香病越来越重,也只敢试探着道,“慕大哥,你说静香知道七哥没死怎的也不见好?会不会这病是一时痛牵扯了别的什么,不单为的是他?”

    “哼,”慕峻延冷冷一声,“怎的不是为他?听闻他的死讯就昏死了过去,大恸之下神智都散了,如今咱们说什么她都不能明白,等见着人自是会好。”

    “那……既是这么心重,那怎的,怎的又答应嫁给庞德佑了呢?”丹彤回得斟词酌句、小心翼翼的,“慕夫人都说他两个也是,也是合呢。”

    慕峻延眉头一紧,语声哑道,“静儿是个痴心的傻丫头。当初吓得她躲,跟了他又死心塌地。人家不要她了,她便连魂儿都丢了,空空剩了一个壳子。活着,不过是为的我和娘,又怎会再起心思别嫁他人?至于那庞德佑,此人的城府与心机绝非寻常,早年就曾千里寻画,静儿的一切他定是掌握。此后是为了寻仇也好,是为的真心也罢,掐准了要害,她如何挣得脱?”

    “你是说……”丹彤努力想着这番话,“庞德佑是用七哥迫着静香?”

    “我不想把大将军想得那么不堪,可于静儿,不会再有旁的因由。”慕峻延苦笑笑,“守着不嫁是为他,嫁,也是为他。”

    丹彤闻言扭头再看那痴痴喃喃的人,不由心一酸,“那她就这么……这么心甘情愿地赔上自己?心里,心里得多苦……”

    “那是在旁人眼里。原本以为再无望,心都死了,如今活着还能为他、护他,这么个念头支撑着,她哪还会觉得苦。”

    丹彤不再言语,缩进斗蓬里悄悄抹了抹泪。难怪一听说他死了,她便彻底散了神,人一共能有几颗心、几条命,怎经得住一碎再碎……

    夜浓,马车一路避过官道,风雨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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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瓦剌营。

    今年冬早,雪季来了便连绵不断。大瓣的雪花随着风呼啸翻卷,白色的帐篷隐在漫天大雪中几乎不见,营地里一片雾朦朦。

    足容得百余人议事的帅帐中掌足了灯火,宽大明亮却密不透风,甚是温暖。赛罕坐在案旁边看着地图,边悠闲地嘬饮着热气腾腾的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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