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厅的长桌旁,一桌子的精緻料理彷彿只是想证明他并没有亏待客人,至于对方吃不吃或有没有心情品尝则不在思考的范围内。
    「薰薰,如果你不吃一点,等等母亲来了你哪来的体力跟她面对面呢?」将牛排切小块了放进嘴里咀嚼,眼睛抬也不抬,在吞下嘴里的食物之后阎永勋说。
    吃不下,他可没有那种好的修养跟间情逸致能够坐在不想见的人对面悠悠哉哉的吃食。
    坐在谷薰旁边的曜之看谷薰一脸兴趣缺缺的翻弄面前的洋葱汤,上等牛排更是看都没看一眼,没好气地伸手拿起麵包放在谷薰手上。
    「吃一点,汤要喝完,我不想回去后被骂。」
    「我没胃口。」瞪着手上的麵包,拨了一小口,但就是放不进嘴里,他真的没办法,吃不下。
    「没胃口就别吃了,所有食物到你手上也只是浪费。」尖锐却平稳的声音响起,伴随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
    谷薰的背一瞬间僵直,手里的麵包也掉在桌面,汤匙也滑进碗里,阎永勋抬头看了眼来人后立刻站起。「母亲。」恭恭敬敬的喊了声。
    曜之抬眼看阎永勋一眼,看到他弯腰低头行李时,唇角歪了歪,像是不满的抱怨,转眼看着僵硬的谷薰,曜之双眉轻拧,手上的餐具放下,伸手握住谷薰放在大腿上揪着裤管的手。
    「好像多了个不速之客?」女人的脚步停在长桌主人位置,「哎呀,真是失礼,原来是长孙家的二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永勋你也真是,长孙二公子既然来了就不可以怠慢人家,要没注意人家还以为咱们阎家的人不懂待客之道呢。」
    「不用在意,请夫人看在我因为担心我的朋友,一个人不懂事恐怕会有什么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不请自来的无礼行为,多加见谅。」
    「呵呵,瞧您说的,自家人团圆,哪有那么多规矩。」
    「自家人?」曜之挑起眉,刻意转眼看了谷薰一眼,「您与谷薰吗?不像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曜之的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阎永勋的哪个点,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他居然喷笑出声。
    「当然不像了,因为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嘛!」
    「闭嘴。」阎穆卿华厉声斥喝,「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话还那么多!」
    「对不起。」倾身致歉,但声音里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让阎穆卿华露出明显不满不耐的表情。
    「长孙二公子……」
    「叫我曜之就可以了,二公子太绕舌了,我听着耳朵痛。」说着,对转头一脸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谷薰眨眨眼。
    「长孙曜之,」阎穆卿华耐性倒也还不差,吞了口气后说:「我只是想请您让一步,离开这里,我什么事都可以当没有,我想长孙家应该不会那么多事的想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吧?」
    「长孙家没那么无聊。」唇角翘起,双手搭在腰上,姿态轻松的靠在椅背上,「但如果有人招惹到长孙家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道咱们阎家谁那么大本事招惹长孙家的人呢?如果您直白的告诉我,我定然会给您一个交付的。」
    「那真的是太好了,谷薰,你看吧,夫人才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把误会说开我们就回家了吧。」拉起谷薰的手,曜之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曜之……」谷薰哭笑不得,他不太知道曜之想做什么,但总觉得曜之想逼大妈开口坦白或说些什么。「别……」想说别太过份,但阎穆卿华的冷哼已远远的拋来。
    「阎谷薰,你也算好本事,攀上了更好的就打算把我们踢走?」
    转头看向阎穆卿华,谷薰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得被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压迫,但他也不觉得自己做对了什么,毕竟选了编的是自己,后来有了想逃慾望的也是自己。
    但,当年的协议是放弃继承权,阎穆卿华就会帮谷薰离开阎家,如果需要阎穆卿华帮忙藏匿自己的行踪那就必须付出代价,协助阎穆卿华的两个儿子在阎氏获得地位,这他也做到了,但继承人的位置最终落到谁的头上根本不是单纯论功过所可以决定的。
    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那只能说阎穆卿华想的还是太过简单。
    「你要的我都给了,让我做的我也做了,最后的继承人却是阎咏熙,那只能说父亲或许比大妈你还要了解你的能力与贪婪,想把儿子推上上位是一回事,最终不过是想藉儿子的手完成自己的野心才是事实。」
    「阎谷薰,你嘴巴最好不要胡说八道的好,我穆卿华做事何需要依赖你这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那、」谷薰转头看着阎穆卿华,「我就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我要离开,现在。」
    谷薰的话让阎穆卿华瞬间变脸,薄薄的红唇抿起,双眼微瞇,不悦不满一点也不隐藏。
    「阎谷薰,当初求我帮你离开阎家的是你,作为交换条件你自愿帮我儿子在阎家站稳脚步,我可没逼你半分,你现在是过河拆桥吗?」
    「我终究没有脱离阎家的掌控,阎家家主最终既不是阎永勋更不是阎敬城,难道那是我的问题?如果凭藉着一点小表现就想拿下阎家家主的位置,您怎么不用您的智慧与权力视着影响家主的选择?」阎穆卿华的脸色因谷薰的画越发难看,谷薰看着冷笑了下,「是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吧?阎鳶根本不是你的囊中物,也不可能是你可以掌控得住的。」
    「闭嘴。」深深吸口气,阎穆卿华重重的吐出这两个字,在以为阎夫人会歇斯底里的时候,她只是吸了口气后吐气,双眼视线移向一脸没事人一样的坐在谷薰旁边的长孙曜之,「长孙二公子,你看到了,我们家务事,是否可以请您体谅一下我这个做一个大族母亲的人的用心,让我们自家人自己解决?」
    抬起狭长的眼,转动眼珠看向阎穆卿华,唇角很缓慢的勾起,「我无所谓,我时间还挺多的,可以慢慢等,等到我没什么耐心就会带谷薰回去,请您不用费心。」
    「我想二公子误听了我的意思……」
    「您想要我就这样当没事一样的回去不过问阎家今日的行为,让你再使手段将谷薰监禁起来是吗?」曜之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懒懒的声音却让人无法不觉得全身发麻。
    「二公子,您这是毁谤,对我,更是对阎家的。」
    「那我就让您就坐实了这个指控唄?」曜之笑,笑得倾国倾城。
    「什么意思?」相较于曜之的自在,阎穆卿华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但又不敢真的对长孙家的人做什么,不论对象是谁,长孙家的人每一个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在您让人踏进长孙家的地方试图强行带走人时,必要的觉悟难道夫人您一点儿都没有吗?」坐直身体,收起笑容,美丽容貌所透出的冷冽更显威聂。「我只提醒你,谷薰现在是我长孙家的人,长孙家族的人对外面那些无礼之徒向来没什么耐心,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谷薰是我阎家的人,」眼角瞥了眼谷薰手上的绷带,唇角勾起,哼了哼,「我阎家人在外面受伤受气受委屈,我这个阎家的大夫人没道理看着谷薰就这么忍气吞声,如果不把他接回来,谁知道他还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您说是吗?」
    没有接腔,曜之只是双眼直直的看着阎穆卿华,片晌后转眼看了看阎永勋,对方与他对上眼也只是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怎么样?我送您回去吧?嗯?」唇角勾起胜利的微笑,阎穆卿华篤定曜之无法反驳,毕竟谷薰在长孙家里受伤是事实。
    「曜之,你回去吧,我没事的。」谷薰转头拍拍曜之的肩,「我知道他们要什么,我给了就没事了,很快可以回去的。」谷薰的话让阎穆卿华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胜利就在眼前了。
    曜之没有多说什么,双眼定定地看着谷薰,好一阵子以后才抬手摸摸谷薰的头。
    「送长孙二公子回去。」阎穆卿华站起,唇角勾起的笑充满轻蔑的不懈,「把谷薰送上二楼房哩,等我发落。」
    「谁说我要走了?」阎穆卿华正踩着得意的脚步要离开,刚站起走两步就被长孙曜之的话给止住的脚步,皱眉回头,「我只是让我们家谷薰放心,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对身体不好。」噗哧的声音再次传来,阎穆卿华冷眼扫过,自家二儿子居然笑得站不住,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瘫在椅子上闷笑。
    阎穆卿华不懂这有什么好笑,但又不好放声斥责自己的二儿子,冷哼了声转头就走。
    「走掉了。」趴在桌面上,阎永勋笑到飆泪。「长孙曜之,你可真会逗人笑。」
    曜之挑眉,「我没觉得我说的哪句话好笑。」
    「还有多久时间追兵会到?」阎永勋身体离开桌面,靠在椅子上咳了两声,后脑靠在椅背上说,「不要真的把我当可笑的紈絝子弟,我可是知道的,」唇角翘起,阎永勋冷笑了下:「一路上都有辆破车跟着,走到哪跟到哪,我想应该差不多时间也把该消息带回去了吧?嗯?」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字面上的意思而已,希望长孙相乐动作能快一点,不然我可没把握会发生什么事。」说完,停顿了一会儿,站起。「回房间吧?」
    「阎永勋,你把话讲清楚。」
    「叫二哥。」手指在走过谷薰身边时弹了他的额头一下。
    摸着额头,谷薰一脸莫名其妙,阎咏熙也是,阎永勋也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糊涂了。
    「啊,」要走出餐厅前,阎永勋突然停脚,回头,「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人不是我派的,小弟,你该防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就是大妈,不然还能有谁?」
    「也是。」点点头,谷薰的口气不好阎永勋完全不在意,转头就走。
    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奇怪了,好像有些事情跟他原来的认知不太一样,但谷薰却抓不注重点,脑子一片混乱。
    「别想了,把精神养好,相乐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拍拍谷薰的肩膀,曜之说。
    「曜之,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嗯?」
    「说实在的,我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并没有那么深刻,但印象中我们几个阎家的兄弟并不是一开始的关係就那么糟糕,但我也没有彼此关係好的时候的记忆,所以我想我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他小时候总是被兄弟姊妹欺负是事实,因为母亲的关係连家里佣人都容不下他也是事实,唯一会理睬他的婆婆总是说因为母亲的关係所以才害自己成为阎家家族里的眾矢之,但那些谷薰都没有所谓。
    谷薰承认自己是很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但他不觉得自己会旁若无人到这种程度,有可能不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而是一昧地记得谁对自己不好,但为何他对阎咏熙待他好的事情还记得一二,但其他人只剩坏印象?
    回到二楼的房间里,靠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片漆黑,谷薰还是想不明白,思维自然而然被带往倘若二哥其实是不得已的,很多事情就算不是他去作但最终还是由他背负的可能性。
    但那终归是假设。
    事实上阎咏熙承认了自己确实希望能拿到谷薰手上百分之七的股份,阎咏熙也承认自己私心的希望谷薰能回到阎氏帮他,而站在明面的阎咏熙都已经是这样的情况,那要说阎永勋、阎敬城没有这样的想法那根本是笑话,只不过大妈出面做在了前面罢了。
    靠在玻璃窗边,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与悠悠哉哉坐在一边看书的曜之形成强烈对比,抬头看几乎整格人都贴在玻璃上的谷薰,曜之无奈的笑了笑,站起拉过半边脸已经因为贴着玻璃而凉掉的谷薰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壶斟了杯茶,推到谷薰面前。
    「想多没用不如随遇而安,有什么事这里有我陪你,外面有相乐在奔走,没问题的。」
    「曜之,这几年你还真的是变了许多。」双手放在腿上,谷薰转头看着曜之,有点无奈但确实心安很多。「你以前可没那么淡定,脾气也很急躁。」
    「可不是,」曜之叹气,「都十年过去了,也是个大学教授了,总不能把骚扰人的学生或其他人摔出去吧。」
    「听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习惯了,现在的新助教也会帮忙挡挡,我省事很多。」想起大薯,曜之突然有些头痛。
    看曜之的表情似乎跟他嘴巴说的不太一致,谷薰也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视现再次往窗外看去,隐隐约约的骚动让他再次站起走到窗边。
    「怎么了?」跟着谷薰后面站起,看他慢慢一步一步移到窗边,曜之问,不过不用等谷薰回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来了一票人,但夜色让人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但显然不是来帮曜之跟谷薰的,但来的人应该是阎敬城没错,曜之看进门以前,走在前方的灰衣男子站在门外,跟从屋里走出去的人讲了下话后便一起走进屋子里。
    「喂,长孙相乐呢?他是怕得躲起来了吗?」曜之跟谷薰还站在窗边看着外边一片黑鸦鸦,阎永勋却招呼一下都没有的就衝进房间里大声囔囔。
    「那个是阎敬城?」只分了点视线给阎永勋,两人还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没动,但为了确定,曜之还是开口问。
    「是没错。」垂下肩膀,挥挥手,把外头的人打发走。
    「他也是衝着谷薰来的?来跟阎大夫人碰头的。」
    「嗯哼。」走进房里坐下,也不管眼前的杯子是谁的,随便拿了杯茶就喝。「我趁现在能说就先说,有些事情是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硬着脖子去做,有些事情根本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知道事到如今我讲啥都没有用,毕竟一直以来最大的受害人其实是小薰。」视线放在谷薰身上,看着他一脸怀疑且莫名,阎永勋只是笑笑,然后站起,「其实应该也不差这一笔,但奇怪的是现在看到人了却……算了,好自为之。」甩甩手,走出房间,阎永勋刚走出房间,随即有人补上来将房门关上,屋里再次回復寧静。
    阎永勋的话谷薰根本有听没有懂,他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些什么,又该做什么样的判断与推测,他经歷的事实就摊在眼前,他接受了大妈的提议,结果就是这十年间不断的提供讯息将阎敬城退进阎氏的中枢,阎永勋进不去则是因为他的品行问题,但大妈不死心还是要他提供更多更多,除去想稳固他们在阎氏的位置以外也想争得家主的位置,结果却让阎咏熙清松拿走。
    如果谷薰的隐忍是火种的埋藏,那谷薰最终选择离开就是燃起引线的火源,太过依靠的结果在谷薰的突然离开让阎大夫人顿失衣靠,所以他才会在这一天回到这个地方。
    谷薰不知道自己手上握有的东西到底有何价值,但他能给的他基本上也全给清了,他要的有不过是清静而已,他一点也不想参与斗争,但却不知为何总是被捲进漩涡之中。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那都无所谓,最怕就是他开始有了牵掛。
    「相乐那隻龟,总算来了。」恍惚间,听到曜之带笑的声音,谷薰愣了愣,回神,看着窗外一边奔跑一边闪烁的灯光。
    相乐第一次开车开到一把火,车子破烂不说,中途还超不合作的熄火好几次,车灯又时好时坏,如果没有优禹在家里给他做导航,他真的很怀疑自己会一个闪神翻进山沟里。
    常大路坐在副驾坐上,一手撑着车顶一手压着椅垫,是为了避免自己到处乱晃,同时担心自己的小乌龟会半路解体,又没忘适时补充行径时的实际路况。
    现在相乐非常肯定的知道为什么常大路跟在后面却没有第一时间被发现甩掉,根本是这台车破烂到让人看不下去,开快一点就活像要解体,所以谁都没有想到常大路真会好运的一路跟随到底,从几分鐘抢快走到他们前面的三辆黑色轿车却没对他们產生疑惑的情况就可以有所体会。
    将车子停得远远的必免车子產生的噪音引起宅子里的人注意,下车前提醒常大路必需要小心谨慎,下车后领着走在前方的同时也意外发现常大路并不是普通菜鸟。
    但相乐没有心思多问,反正确定常大路真的有自保的能力就够了。
    夜色及缺乏灯照的环境让相乐放心的观察大门状态,比常大路拍的照片人数还要多上一倍,但没有所谓,这是预期中的事情,二楼玻璃窗旁的两个人影一看就知道是曜之跟谷薰两人,确定两人都平安相乐的心一下子缓了下来。
    「人变多了呢。」常大路皱眉,伸长脖点着人头。
    「废话,都过去多少时间了,该聚起来的人也都聚起来了。」翻个白眼,相乐语气受不了的叹气。
    「这时应该就可以一网打尽了吧。」
    「你警察吗?」
    「不是啊。」
    「你来办案的?」
    「不是。」
    相乐扯扯嘴角,「你拳脚功夫怎么样。」
    「打架没有输过,对教授毛手毛脚的人也是我丢出去的。」
    侧头看了常大路一眼,「你没对我哥毛手毛脚吧?」
    「……有。」
    「你居然能活到现在。」相乐露出一个大笑脸。
    常大路耸耸肩,转头看相乐,发现轻松说话规轻松说话,但他的双眼却一点也不放松的盯着前方,是想找出一个最有效的方式闯进屋子里,只是看了大半晌却似乎一点用也没有。
    「只能正面突破了呢。」常大路低声说。
    相乐点头,「怎么想这都是最好的选择。」把所有的注意力拉到大门,让常大路翻到二楼去跟谷薰跟二哥会合,相乐不知道常大路的身手如何,但无论如何只要跟曜之配合起来,他想应该至少可以勉强的闯过大门。
    只是相乐还没来得及开口将自己的想法转诉给常大路知道,常大路已经站起身跨步走到眾人面前。
    那个马铃薯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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