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了春梅,一直有留心旧书铺子,所以知道简玉珏在京府的角落买了一座小院,带着简奶奶和李叔一道安顿了下来。
    因着简玉珏进翰林院作编修前有一阵空闲,所以他时常是呆在旧书铺看书。
    苏明德找过他之后,他便不肯再见苏家有关的人,虞氏和苏宓只得偷偷的去看几次,但只是远远看着并不靠近。
    后来从李掌柜手里拿到了住址,虞青娘每次安安静静地看到傍晚,还会再做几道拿手饭菜送到他的住处。
    这般次数多了,她便和简奶奶熟稔起来,苏家的一些事,简奶奶也就有所听闻。
    “青娘,你再多留一阵,玉珏从书房出来了,咱们三一道吃。”简奶奶有些心疼虞青娘地道。
    虞青娘往书房门口看了看,笑了笑,“不用了,兰姨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就先走了。”
    “哎....”
    虞青娘一走,简玉珏才从书房走出来,他看着桌子上多了的几道菜,坐下后也不动筷子,垂眸不语。
    “玉珏,你娘亲她这些年不容易,你跟她犟个什么。”简奶奶忍不住说道,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和苏家老爷不是一类的人,玉珏挺懂事的,怎么遇到这事就一点都不肯退让呢。
    “明天,反正奶奶我要喊她一道吃。”简奶奶说完看了看简玉珏的神色。
    “奶奶,坐下吧。”
    简奶奶了解他的性子,不排斥那便是有希望,“玉珏,你,你可是答应了?”
    简玉珏拿起筷箸,俊秀的脸上虽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第九十四章
    在点了凝和花香的乾清殿里, 朱景煜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靠坐在上首, 秦衍则站在殿中。
    他的神色疲惫,朱色的曳撒摆尾处沾上了泥点,肩袖上还有明显的有几处刀痕。
    朱景煜盯了那带了血色的衣衫破损处,强逼着自己移开了目光, 才开口道:
    “张怀安的人在墨城想查什么。”
    “他们要找以前替叶青易容的大夫,不过,被我拦住了。”
    秦衍脸上难得的有几分苍白, 这种伤于他虽不怎么要紧, 但是这几日日夜兼程地回应天府,没来得及包扎就失了些血气。
    朱景煜袖子下的拳头捏的很紧,抿唇沉默,如果不是他,秦衍根本不必留在这里。
    静默了片刻, 他才恢复寻常, 翻开了前两日周正代东厂递上来的折子。
    “你不在这段时日,关于边州逃兵一事,周正查下来的确是户部拨的兵饷不够。”
    户部之前虽然换下了卢文广,但他所造成的亏空根本填补不上,粮饷未至, 边关逃兵当然趋多。
    这事解决起来简单,要的就是粮饷银钱,但可惜先帝在时挥霍无度,以致国库不充盈, 如今没有战事便不算是紧要之需,因此更不可能将国库之资送到边州。
    朱景煜兀自忖了下,他也没其他办法,“阿衍,若是朕准了卖官鬻爵,是不是能缓和。”
    “那还不如,我把连年避税的富商抄没了来的快一些。”
    ...
    秦衍回到督主府时候,身上依旧是遮掩不住的血腥气味。
    冯宝正好在前院门口,甫一看到秦衍,便走上前请安,正巧秦衍问起,冯宝低声提了提苏明德前两日来找苏宓一事,自然免不了将苏明德所言告之秦衍。
    秦衍闻言冷笑,“看来苏明德是闲得慌,还敢来我的府里管我的事。”
    冯宝没敢回话,只顾跟着走在他的身后。
    “苏宓呢。”
    “在院子里呢,夫人不知督主今日回来,可要奴婢现在就去通传?”
    秦衍看了看右肩臂的伤口,“不必了,备水沐浴。”
    虽说上了药还包裹了几层,但于亲近之人,哪怕是一丁点变化,都是醒目非常。
    内室里,苏宓在刚看到秦衍回来的高兴劲头过了之后,就发现了他的不对来。循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苏宓找了机会扯开他的中衣的领口,就看到他肩臂上的三道刀痕,刀口不齐整,似是被什么齿形刀片刮伤,那凹凸不平的伤口,在周围光滑的玉色肌肤映衬下愈加狰狞。
    苏宓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原本的那双桃花笑眼里登时蓄起了水雾,可怜兮兮地好似受伤的人成了她。
    “这种小伤,有什么好哭的。”秦衍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拉过苏宓,将她压在他的腿上,搂抱在怀里。
    “没什么,督主,你还疼不疼。”其实最近,苏宓自己都不知为何敏感了许多,情绪极容易波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受控制。
    “让我抱一会儿就不疼了。”秦衍轻笑着埋进她的脖颈,闻着淡淡的兰花香味,“去见了简玉珏?”
    “嗯,不过他好像不是很想理会我和娘亲,还是太过陌生了。”
    “呵,身为男子还那么矫情,那就别认回来。”秦衍一想起他与苏宓相似的长相就不喜,疏离一点才好。
    “......”
    苏宓知道他的脾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起身道,“督主,我去让膳房做一些吃食过来。”
    她还未走出几步,就被秦衍拽回了胸口,手臂的气力将她直直地压在他的身上,胸前两团红玉被抵得软软变了形。
    苏宓看着外头还是白日,红着脸道:“督主,你回来还没用过膳呢!”
    秦衍笑着唔了一声,伸手解开苏宓衣裙的盘扣,“现在不是快用了么。”
    ***
    首辅张怀安的府邸,有两人坐在正厅。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青瓷茶碗被扔在地上,四裂开来,发出清脆的迸响声。
    张怀安扔完一个还尤觉得不解恨,想再扔第二个时,看了眼坐在上首的祁王,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祁王似乎没被这刺耳声音影响,端起自己手中的茶杯饮了一口茶。
    “皇上竟然派东厂的人比我们早一步截住了那个老大夫,这其中肯定有隐匿!”
    张怀安如何不气,他查了这么久,才查到这叶青竟然也是墨城的人,那他或许和莲妃是旧识,所以才处处扶持。好不容易拿着画像寻到了一点线索,竟然被秦衍截了胡。
    “舅父说的是。”祁王淡然应了一声。
    虽说他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但气质斐然,已经隐约带着帝王霸气。
    张怀安复又说道:“哼,谁不知道当年莲妃是因先帝贪其美色,从宫外掳回来的,早些年若不是有叶青那个老太监处处帮着,她的儿子有什么资格身份能抢了你的位置,登上龙座。”
    祁王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回应,就在此时,李执从外头匆忙地进来,手上是一本上了年份的老旧记簿,这束封一看便知是宫内传出去的。
    “下官参见王爷,大人。”
    李执递上手中的记簿,手势还带着几分颤抖,“有人寻了下官的人,自称一个已然过了世的老太医的孙子,他开价万两,说是此本记录了辛密之事,他父亲自是不准他外传,但他如今生计所迫,所以下官——”
    张怀安今日心情不畅,不耐烦地挥手道:“李执,你就直说是何事,我和祁王还有事商讨。”
    “是,大人。”
    “这本乃二十年前,宫中太医留下的备用记簿,这其中有莲妃当年的喜脉的记录,”李执顿了抬头道,“皇上他,他是足十个月出生,并非早产啊!”
    “什么?!可当初的太医明明说的是...”
    张怀安闻言从椅子上惊坐起,这宫里谁都知道莲妃当年是怀了不足九个月生出了当今皇上,但那时太医皆说是早产,再加上朱景煜的确身子异常虚弱,一直用药吊着,每一年太医院都能传出他撑不久的消息,先帝原本还有些疑虑,硬生生这般被消解,再后来没过几年,先帝因病驾崩,传位与朱景煜,就更加无人再提以前的事。
    待情绪稍定,张怀安看完记簿,传给祁王,转头继续问向李执,“现下那个太医的孙子呢。”
    李执道:“大人放心,下官拿到这本记册之后,已经将知情的若干人皆处理干净。”
    张怀安只思忖了片刻,就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查了半天叶青,还不如这一本旧册。”
    “大人,那叶青那,还要不要继续查。”
    “不用了,一个死了的老太监的事,何必再浪费心力,左不过是和莲妃相识。”
    在一旁的祁王翻开细看了几遍,在张怀安说起叶青时,眼里闪过一丝疑色,随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琛儿。”
    “嗯?舅父。”祁王合上本册,神态自然地抬头看向张怀安。
    “既然朱景煜名不正言不顺,他此时退位,那只得由你继承皇位。”
    “我以为此时都不必再拖了,虽说对先帝不敬,那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江山旁落在他姓的手里。只要我们将这本册子昭告天下,他就绝计坐不了这皇位。”
    张怀安倒不是在询问祁王的意见,他一向是作决断的那一个。他想要祁王成为皇帝,也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朝堂,否则花了那么多心力难道是替别人作嫁裳么。
    祁王缓缓道:“舅舅,此事关乎先帝的名声,若是传出到别国,对我明殷朝国威有损,而且如此一来,沈贵人的幼女也难逃一死,我实在不忍心,舅舅可否让我想一想两全的办法。”
    妇人之仁!张怀安皱眉,他没料到祁王会开口,在他眼里,祁王不过是个少年,除了仰仗他来辅佐便是一无是处,现在更是满满多余的善念。
    “好吧,既然琛儿开口,我给你三日。”
    祁王掩下眼底精光,恭敬地回道:“谢谢舅父。”
    待送走了祁王,李执出声询问,“大人,当真要等祁王考虑么。”
    “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最后还不是得听我的,这个节骨眼,免得他不高兴,就让他去想两天吧。”
    不管如何,孩子和女子么,总归都不能登上大雅之堂,这明殷朝以后,还不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
    祁王离开走至府宅的门外,恰巧见有一人被拦着。
    她穿着男子的衣衫,但身量和瘦弱的臂膀,一看就知是女扮男装。
    “你们让我见一见首辅大人,我就说几句话罢了。”叶云霜环着手臂想破开阻拦,但她的力气太小,门房的人丝毫不动。
    “大人哪是你说见就能见到的,快滚。”
    门房下人推搡了她一下,叶云霜便一个不稳被推倒在地。就在此时,只见一双纤白的手伸过来,分明是想要扶起她。
    “你是——?”坐在地上太难看,叶云霜隔着那双手的衣袖,扶着起身,狐疑地看向来人。
    祁王虽未及冠,但身量不矮,扶起叶云霜是绰绰有余,“你有何事要告诉张首辅,我可以代你传到。”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叶云霜看到他从里面走出,形容俊朗贵气,或许是张府的公子也不一定呢,若是只凭自己,怕是没那么轻易见到,反正这事也无所谓告诉别人,越多人知道越好。
    “好!你过来,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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