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眸,才发现是纪楚恆。
    原先打转在眼眶里的泪水滴落,他微微睁大眼,拉了自己的外套袖子替我轻轻按去,「你怎么了?」
    他手上抱着一叠考卷,看来是刚登记完成绩要上来交给化学老师的。
    「没事……」好像连开口的力气都要失去,我怎么可能没事?
    他叹了口气,我看出他眼底明显的担忧,我想是自己此刻脸色真的很差,我都觉得下一秒就要昏倒了。
    「要骗人也装得像一些。」明明讲的话像是在骂人,可他的语气无比柔和,跟平时的佟千遥有几分相似,「到底怎么了?」
    这是我曾经嚮往却求而不得的温柔。
    「告诉你也没什么意义……」我无奈的勾起唇角,笑容无比苦涩。
    「我会帮你。」
    回想起被误会作弊时纪楚恆坚定的要与我一同受罚,他说出这样的话,似乎也不是随便画画大饼。当初读《终不负相遇》时我就想,他为了林宣艾,大概只要不是犯法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见我像被强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样子,便带着我坐到楼梯上。
    「陪我坐一下就可以了。」我抱着膝,好想要能剥夺自己的思考,这样就不会受那样的梦魘给困扰。
    「佟千遥知道吗?」他的问题让我有些意外。
    然而,我却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看着纪楚恆。
    如果我不喜欢纪楚恆、如果我不想成为林宣艾、如果我没有意外来到这个世界……
    这些糟糕透顶的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呢?
    ***
    「今天去办公室听到有几个老师在讨论物理卓被送性平的事,有卦?」
    社群软体上,惠雨学生用来发各种匿名贴文的专页在某晚发出了这篇文,引来不少回响。
    底下的留言正反两面都有,有人不认为卓瀚会做这种事,肯定是被爱而不得或者怎样都觉得是性骚扰的女生给诬赖,也有不少毕业的学长姐认为这并非空穴来风,以前就有听说类似的事。
    「挺瀚哥,我大物理教主才不会做这种事。」
    「他不是有女朋友吗?条件那么好不需要找女学生下手啦。」
    「卓瀚不ey。」
    「有另一半就不会性骚别人是觉得新闻都是鬼故事吗?」
    「大家不要觉得在网路上能乱讲话,等结果出来再评论不好吗?」
    这篇文章是佟千遥传给我的,他说自己看完了大家的留言,发现有几个人说自己或身边的人有类似经歷,不过大部分是看不出真实身分的帐号。他认为或许这是一个好管道,能藉此召集受害者们。
    于是打铁趁热,在话题讨论度被炒得最高时,佟千遥在与辅导老师讨论过后发了篇文,以理性的角度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并附上辅导老师的信箱,希望曾经拥有或是现在正遭遇相关事情的人们可以联络老师,并在信中告知自己的真实身分,校方会主动联络。
    后来几天,老师告诉我她收到了不少案例,不过许多都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姐。知道这些人愿意站出来,我的心情实在复杂,一方面庆幸他们愿意站出来发声,另一方面却想着是真的有好几个同学曾被卓瀚非礼,甚至可能有更多不敢出面的隐形受害者。
    在知道我在心理状况不佳时还去找卓瀚想要录音的事后,佟千遥看来真的很想骂我一顿却又捨不得,他说自己知道我是想要解决问题,但不希望我以这种再度伤害自己的方式。
    后来,在案件正进行调查时,卓瀚暂时被学校停聘,物理课也请了其他老师代课。这并非一夕之间能解决的事,只是当我在各个委员面前讲出自己的遭遇,又过了完全不必见到他的一段日子后,我的情绪算是逐渐恢復健康了,也不再于夜里梦见令人想忘却的记忆。
    「那天的你,跟卓瀚的事有关係吗?」某节下课,纪楚恆拉住我这么问。
    一向关心週遭人事物的他,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件大事。
    「嗯。」如今我也不介意让他知晓了,纪楚恆不是会四处宣扬八卦的人,「有。」
    「他对你做了什——」他欲言又止,「你现在还好吗?」
    前面的话只说了一半,可我听得出来他想问的大概是「他对你做了什么」,没有说完大概是担心刨开我的伤疤,不愿意刺激我的回忆。
    「还可以。」我看着他露出一抹笑容,「是真心的喔。」
    人总不可能一直被困在痛苦的回忆里呀,释怀也是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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