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一进七月,齐舒瑶就什么事情都放下,满脑子都只有怎么筹备自己今年的生日。
    可最近几年,过生日这件事已经被遗忘了,她如今坐在桌子前思前想后,都记不起自己具体是多少岁了。
    大学上了不到半个学期就再也没迈进过学校的大门,学校的同学们也都断了联系,等她从齐聿那里拿回自己从前的手机翻翻朋友圈,一个班竟然大半的同学都已经毕业了。
    算算时间其实她也不过才二十岁,怎么人生进程就已经前进到了这种地步,按照传统流程,她如今都可以直接退休养老了。
    就和他们现在的生活一样,好像危机四伏,好像敌从八方来,可生活还是平静的,依旧可以斟茶饮水,摘花逗鸟。
    她和齐聿也正常了下来,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只是他们再也没回阳城。
    她十分想念的那匹阿哈尔捷金马,也被接来了京阳,送她宝马的隋伯伯前几天还请他们吃饭喝酒,同样都是开赌场,关乡如今在监狱里发疯,而他却依旧逍遥自在,甚至因为关乡的落网,家业都扩展了一大圈,听说何本然也被他爸放了出来,还经常去隋伯伯那里玩呢。
    这诺大的京阳,竟越看越像个笑话。
    今年齐舒瑶依旧没办生日会,家里也只有齐聿和小兰姐陪着她,虽然身处各地的朋友依旧会送来各式各样的礼物,但已经在她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了,这一年年的生日就如同例行公事,很多朋友礼物来回送着,却已经没了交流。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年最大的生日礼物,是苏常策送来的,一个后妈。
    她听到这异想天开的消息时连气都没气,不过也坐不住了,直接牵着马去后山上疯跑了两圈,汗水打湿了衣服,马都罢工的跑回了家,小兰姐在二楼窗口朝她招手,手里拿着她拨进来电话的手机。
    齐舒瑶跑回了家,冲进空调房里,靠在冰凉的大理石柱上,接通了电话。
    她最近经常和宋瑜笙聊天,但她们不见面,宋瑜笙已经火了,虽然因为刚出道被灌着喂资源惹了不少人不痛快,但还是风风光光的走红了,大家都开心,除了她藏在背后的老板。
    苏少谨是到处发疯,可惜宋瑜笙不理他,还经常把他的疯事转播给齐舒瑶,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只是今天宋瑜笙的情绪明显不高,声音恹恹的,
    “你怎么了?苏少谨又去闹了?”
    “我妈死了,上周,我爸呢,还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谁也不认,但是我看到过他在夜里哭,抱着我妈曾经戴过的丝巾。”
    “这……这么突然啊。”
    “不突然,正常的,她身体一直都不好,我们出国了之后就更差了,其实她能活到现在,都已经是偷来的命了。”
    “那你,以后,还演戏吗?”
    “对啊,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我那么努力的过了前半生,不是要去拍戏给别人看的。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好想发现了这条路让我能得到什么。”
    “你要干什么啊,别做傻事啊。”
    “我能做什么啊,我再怎么折腾,最多也就是找个有钱却没脑子的男人结了婚,算我走运了。”
    “听说苏少谨订婚了,你要去抢亲吗?如果你能成功,那你说不定就能当我是小舅妈了。”
    “我又不想和他结婚,我只想让他痛苦,他现在就挺痛苦的,天天看我和不同的男人接吻,只是我不知道他在矫情什么哈哈……”
    她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出来,搞得齐舒瑶一头雾水。
    “你笑什么?”
    “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但你肯定不会同意。”
    “什么?”
    听见她笑了,齐舒瑶的声音里带上了些笑意,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我和你爸结婚,这样他姐就没用处了,我还能把苏少谨气死,你还不用担心自己多了个后妈,这一举多少得呢。”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机灵,我觉得可以。”
    齐聿回家开门就听见楼上嘻嘻哈哈的笑声,他提着蛋糕直接上了楼,走到楼梯口时,齐舒瑶就探出了小脑袋朝他大喊,
    “爸你要不先和笙笙结婚了吧,这样估计能气死沉家那爷俩。”
    手机里有女声在笑,小兰也躲在窗帘后面笑,齐舒瑶乐得躺在地上摊平了身体,齐聿把蛋糕放在了地下,走过去狠狠的揉了下她乱糟糟的小脑袋。
    宋瑜笙听见了这边的声音就主动挂了电话,剩下齐家三个人在二楼上简单的吹了蜡烛分了蛋糕,二十岁的生日就这么过去了。
    或许明天苏常策就会把他的女儿送来,说些让人恶心的话,可没人在乎,蜡烛的光跳动在蛋糕上,映在白墙上,一闪一闪的。
    天要黑了,却还没完全黑,她站在别墅的半山腰往下看,近处的山都暗了下来,只剩下个黑色的轮廓,远处天上的云却发出了暗蓝色的光,好像海洋倒扣在了天上,天和山红箭,还闪着最后的霞光,整个世界浑画成了一幅无边的油画,是人画不出来的景色。
    那天和地的中间,金黄金黄的,那是童年时电视里神仙会出现的地方,而他们这些凡人,要是能跨过那条金汤,说不定也能成仙呢。
    身后看不清,就别往后看,一直朝着前面,就不会害怕了。
    经过了长达二十年的扯皮,小北区的重新开发终于提上日程了,各项工程都在激烈的招标争标,齐聿还没卸任京阳土管局的局长,一直在忙着整理工作。
    即使前面掉下来那么多违法违规的领导,如今也依旧有太过不知死活的人摆弄着手里的那点权力,大部分人胆子小,在被敲打几下过后就收回了手,但其中有一支队伍,表现得格外大胆。
    京阳北部,一个叫蒂黄的省份,是出了名的基层工人输出地,前些年领导们还在发愁本省人才流失的问题,这几年已经跟着形势走,带头发展起了工程承包,这次小北区重建,他们就是冲在最前面的主力军。
    还是在小北区书记过来哭着和齐聿说已经将他们送来的钱都退回去之后,依旧信心满满的样子。
    夜晚,旋砂会馆。
    店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荼蘼早就不用出去招呼客人了,但她还是喜欢坐在大吧台后面,看着众生相,这才是最让她舒服的场合。
    最近她心情都不怎么样,这片区早不开发晚不开发,非要等到她这店正红火的时候要大改,谁知道哪个领导会不会脑子一抽把这一条街都推平,又建成溜光大广场。
    大堂里的一个小酒保提着盘子急匆匆的朝她跑来,气喘吁吁的。
    “这是干嘛呀,什么事情急成这样,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能这样吗。”
    “不是,老板,B03那桌的客人非要让你过去,我看他满脸不怀好意的。”
    荼蘼朝B03的方向看去,那桌的客人也就盯着她这里,对上视线后举起酒杯摇了摇。
    “生面孔啊,新来的?”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但是也说不上来是哪里。”
    “行,我过去看看。”
    酒保抬手要拦,被她档开,
    “没事,你让大羊他们两个过来这边走走,你去继续忙去吧。”
    荼蘼走到了B区,和两个相熟的美女拥抱了一阵才走去B03,坐在桌旁的男人独身一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凶相。
    一套寒暄推拉的交流过后,男人往荼蘼的方向靠了靠,声音开始压低。
    “老板是京阳本地人?”
    “怎么了,只去本地人开的馆子?”
    “说笑了,初来乍到,想找个熟悉京阳的人,带我转一转。”
    “哦,我懂,本地人带着游玩是吧,现在这种业务很火啊,你在网上发个详细点要求的帖子,就能找到合适的人。”
    “但是我看老板,就很合适啊。”
    “你才看我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
    男人笑了一下,仰头干了手里的酒,还不忘留下个赞赏。
    “老板家的酒很好,下次还来。”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荼蘼靠在椅子背上皱起了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她的执行力特别强,立马回到前台调出监控,把男人的高清正面照发给了齐舒瑶。
    “爸,你见过这个人吗?”
    齐舒瑶转手把图片又发给了齐聿,她端着手机看了好久,确定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么一张脸。
    过了好久齐聿才回消息,也是同样的没印象。
    她收了手机,端酒和旁边的女人碰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你最近怎么不画画了?我妈买回来的画里,我就比较喜欢你的画风,那是艺术呀。”
    “什么艺术,没有比这种艺术更铜臭更商业的了。”
    “诶,你们艺术家的脑回路和我们这些商人就是不一样,我觉得吧,衡量一件东西,一个人有没有用,最直接的就是它的价值,即使好多宝贝被称为无价,卖不出去还不是烂在手里,就算把它供起来也不会下崽也不会生钱,就是没用的东西。”
    “也是,还是现实点好。”
    “对吧,我也觉得,虽然我妈那个人身上商业气息过重了,但是有些话那就是话糙理不糙的事情,他们这些商人的眼睛都只瞄向钱的,哪里有钱奔向哪里,命都不要,就看钱,我妈就是,最近又不知道搭上了哪个领导,说是什么省部级领导的女儿,特别厉害,现在一心扎在这上面,连热闹都不凑了,我说她也真是舍近求远,我就说你今天会来吧,你这个副总的女儿,不比什么省领导的女儿厉害多了。”
    “可能人家手里有实权吧,不像我闲人一个,说话也不好使啊。”
    “话是这么说,不过就算齐副总今天就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敢和他说话。”
    “他确实,挺吓人的。”
    身边的女人终于安静了下来,让齐舒瑶的脑子得到了一点缓冲的时间,今天是个什么宴会,旁边的人是做什么的,都不重要,只是一次普通的社交场合,遇上个爱说话的人,曾经见过几面,勉强称得上是朋友。
    宴会散场时她站在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那个女人已经喝多了,拉着她朋友的手大声说着什么口齿不清的醉话,用的家乡方言,齐舒瑶闲的无事也听了几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车子都开出了那条街,她才猛地想起,那个女人家里,做的生意是,工程建材。
    手机紧接着在包包里响了,是那个旧手机,也是老朋友。
    向之羽标志性的口音在那边响起,背景音乐开得也很大,她堵着一边耳朵,费力的分辨着他的话。
    “你来京阳了?什么时候?”
    “昨天!昨天晚上到的!”
    “这次是什么活动啊。”
    “我没什么事,跟着我爸来的,他最近可能是年纪大了精神空虚了,还非要找个宗教信一下,这自己在家折腾了大半年,终于来京阳参加教徒聚会了。”
    “爹在潜心修行,儿子跑去泡吧,你们爷俩真是有意思啊。”
    “那怎么办啊,我总得帮他平衡一下吧,不然这一门心思的做好事,家里的功德都快要用不完了啊。”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还是我妹了解我,诶对了,我这几年都在国外没怎么回来,忘了问你,监狱里的那个女的找到了吗?”
    “……没,不知道去哪了。”
    “这什么人能量这么大,神不知鬼不觉的,有点意思,还有还有,京阳是不是有个什么地方要开发了,我听我爸说我家公司也去招标了。”
    “啊?”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我这次过来啊,主要还是参加苏少谨的婚礼,诶呀大家都是穿着开裆裤一起过来的,这哥几个连裤子都还没缝上呢,他就结婚了,真是一点都不够意思。”
    车子在路上开着开着,突然整条大路都停了电,一瞬间天地间完全黑了下来,这在京阳城的历史上,已经是很久没有过的历史了。
    路上的车子骂骂咧咧,按着喇叭,齐舒瑶安静的坐在车子里,连握着手机的手都没动一下。
    只是通话自动挂断了,半个京阳信号缺失了整整五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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