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全身包裹着压力衣,笑着目视她走近,单单露出的一双杏眼暖洋洋的。
    将手里的百合放在床柜上,又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看了眼她餐桌上的日记本,南雪尘莞尔道:「在写日记啊?」
    见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那几乎写到一半的日记本,「哇,你已经写了一半啦,看来你的復健很成功啊。」
    「是啊,」许筑也笑了,眼底满是喜悦,「今天早上医生说,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欸?」一愣,南雪尘惊喜扬声,「真的啊!?」
    「那肯定得好好庆祝才行,叫警局的人一起来庆祝吧。」
    岂料才笑着落下提议,许筑眼底竟闪过异样,五指松开了笔桿,「不、不用了啦,怎么还麻烦大家啊??」
    「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接受了那么多的帮助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侷促说着,又垂下头,「而且,我现在不好看的??」
    看着她不自然地低着眸,南雪尘抿住下唇,胸口的喜悦如退潮般消逝而去,换作一股疼痛涌了上来。
    ??又是这样呢。
    这三个月以来,无论和她说了多么喜悦的话,就会这样陷入下意识的自我否定。
    明明幸福盛着暖意朝自己奔涌而来,却因经歷太多悲伤和绝望,所以感到仓皇而无法应对,最后选择回避。
    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样。
    摁下嗓眼的酸涩,南雪尘努力弯起唇,伸手握住她无措攥起的五指,「不会麻烦的。」
    愣了下,许筑扭头看来,就撞进她坚定的笑眼,「最近a城可太平了,警局间得很呢,大家不会觉得麻烦的。」
    「而且金正浩和吴松远那俩可是吃货,听到有蛋糕可以吃肯定开心得不行。」
    「所以大家就一起庆祝吧?嗯?」
    听她温柔的声线,许筑无声张了张唇,一室寂寥的消毒水气息似乎突然多了什么。
    总觉鼻腔忽然一酸,许筑忙低下头,眉眼微蹙,很轻很轻地嗯了声。
    南雪尘没有再说话,只是久久将目光定在她的身上。
    那露出压力衣的五指乾红龟裂,无数纹理像证明着那炙热的火浪、爆破、白光、尖叫、疼痛、鲜血??
    闭了闭眼,南雪尘努力咽了口唾沫,一紧握着她的手心。
    墙上的鐘錶滴滴答答地走,在长久的静謐后,有夏风吹起窗前的白廉。
    「??许筑。」
    眉目低垂,南雪尘轻轻地说:「你现在觉得自己不好看,没有关係的。」
    「在下半生,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好多精力,可以努力让这些疤痕变得美丽。」
    「就算会很慢,就会很久??」
    「但只要慢慢等,美丽的未来也会来的,我们也会变得幸福的。」
    「所以许筑,我们不要回头看,」南雪尘微微一笑,又伸出另一隻手裹住她的手心,「就抬起头,看向以后吧。」
    身子已然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直到听到她的最后一句,早绷成弦的泪腺终究无法忍受,豆大的泪珠迅速自眼角落下。
    双肩颤抖了起来,许筑扭头而来,隔着泪雾看着她,「雪尘??」
    「我??」狠狠倒抽口气,嗓子颤慄,「我真的、真的??」
    「对不起,雪尘??」
    「对不起??」
    明白她在说什么,眼泪随她一同夺眶而出,南雪尘却抿唇笑了,又扣了扣她的五指,「许筑??」
    「你还记得当初在加护病房里,你告诉我的话吗?」
    说罢,见女人哭着不语,南雪尘低下头,沉默许久,敛眸叹了口气。
    「其实我觉得啊,我这一辈子,真的过得不怎么样。」
    「从十几岁开始,我就认定自己是个罪无可赦的人。好多的恨、好多的欠??不管是别人欠我的,还是我欠别人的,都让我觉得自己没资格爱人,也没资格被人爱,就像受了诅咒一样。」
    「所以我总想着,哪怕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有一点点的好,也是好的。」说着,唇边勾起抹自嘲,「所以我拼命做着一些自认为好,又或是在世俗价值下是好的事情,但后来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做,都还是会伤害到一些人。」
    「再后来,我回头一看,又发现最一开始那个判定我有罪的,不是别人,也不是上帝,而是我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南雪尘咧咧口:「听起来怪可笑,对吧?」
    「从头到尾,都是我让我自己一直困在那个无限回圈里,让那些罪恶无法终结,让我站在原地不断自我厌恶。」
    「但是,我现在清醒了。」深吸口气,南雪尘抬眼看向她,眸色澄澈如水。
    「我以后,不想继续这样活了。」
    「那些恨、那些欠,我也觉得不重要了,就算重要,凭这几年下来的痛苦,我想我也还够了。」
    「现在的我只想看着未来,把握馀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每天爱着我想爱的人,每天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所以许筑??」有颗晶莹滑出眼角,南雪尘勾唇一笑,看着许筑双眼蓄着泪水,怔忡盯着她。
    「不要愧疚。」
    一双笑眼含着泪光,笑靨嫣然,「你那时候想说的,是这句话吧?」
    胸腔像骤然被人重击,许筑双瞳瑟缩,颤抖地抽了口气,「南雪尘??」
    酸涩攀缠喉咙,明朗的笑意却又哽咽覆盖,「我已经原谅你了,很久很久。」
    喉腔滞涩,许筑湿红着眼看她,几乎哭得要喘不上气。
    胸腔打着强烈的颤,许筑双目紧皱,揪着床单狠狠抽噎着,而南雪尘仍微笑着说:「所以不要愧疚,不要回头。」
    「我们以后,都幸福地活下去吧。」
    ?
    到家已是晚上六点,南雪尘在沙发卸下单肩包,没有到厨房准备晚餐,而是径直走到卧室。
    一进门,正窝在床上熟睡的白糰子便入了眼。
    瞧牠睡得连她进来都没察觉的香样儿,南雪尘不禁笑了。
    来到陆行洲平常睡的那侧,南雪尘弯腰拉开床柜,又伸手探到最底,往抽屉上方摸了摸??
    直到指腹碰到一抹坚硬,她顿了下,指甲使劲抠动那紧贴的胶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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