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要迟到了!」
    昨晚看书看到睡着,今天一早起床赶紧洗了3分鐘战斗澡,长头发都还没吹乾就急得咬着早餐吐司要奔出门上课。
    「妹妹!你皮鞋穿反了!」妈妈追出门嘶吼。
    「喔喔喔!知道了!」郑静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将两隻鞋子往前踹拋,从书包拿出黑色长袜一蹦一跳套上去乾净俐落,鞋子落地之后再穿上,光速朝学校奔去。
    终于赶在打响第一堂课鐘声之前成功抵达教室。
    「呼!呼!」她喘着重气将书包放在位子上。
    老师还没来,几个同学有说有笑窃窃私语。
    「阿静!」江瑜将身体向后靠,小声唤她。
    郑静拿出湿纸巾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漫不经心的回应,「嗯?」
    「好奇怪喔。」
    「什么好奇怪?」
    难道是在说她今天差点迟到的事吗?
    「姜在灿今天没有来上课耶。」
    「啊?」
    郑静擦汗的手一顿,转头去看姜在灿的位子,果然空荡荡,太阳穴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让她坐立难安。
    「他不是都第一个来学校吗?第一次看到他没来,请假了吗?」江瑜嘟嘴问。
    〝吟─〞〝吟─〞
    郑静放在口袋的手机震动不止,掏出来一看,有姜在灿的未接电话3通,而此刻画面显示着:姜在灿来电。
    她手一抖,差点让手机给掉落在地上,弯下腰假装绑鞋带,按了接听键,用气音问:「喂!姜在灿,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是发生……」
    「……我爸在急诊。」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
    「什、什么,急诊?」
    反而是她被吓得结巴,豁然站起身,浑然忘了自己还在教室内,而第一堂课的英文老师也刚好进到教室。
    「郑静,上课用什么手机,没收……」
    「老师!我要请事假!」
    她眼珠子剧烈一缩,立刻急急问了是哪家医院掛上电话,然后又奔去教师办公室跟班导师说明一下情况,顺便帮她自己跟姜在灿请了假,连书包都忘记拿,一步併作两步跳下楼梯,跑出学校门口,拦了刚好路过的一台计程车就赶去医院。
    手指焦虑的搅在一起,不停催促司机开快点。
    一到医院,幸好皮包跟手机都还带在身上,丢了千元大钞给司机,说了一声不用找了就飞奔进去,一路跑到手术房前,就看见姜在灿垂着头坐在等待的椅子上。
    长椅上只坐着他一个人,将少年孤单寂寞的身影映得斑驳。
    手术红灯亮着。
    原本在计程车上想好的安慰台词,忽然一瞬间像是被按了delete键一样全部消失,她缓慢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硬是挤出僵硬的三个字,「没事的。」
    他并没有抬头看她,下垂的睫毛颤了颤沾上了水珠,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也许,什么都不必说,有个人静静陪着才是最好的安慰吧?
    刚才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平息了下来。
    郑静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非常冰冷。
    「有一瞬间,我竟然在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那也不错。」他略略抬头,狭长的双眼濛濛裊裊就像水烟,声音嘶哑,自嘲笑了一声,「我简直坏透了,对吧。」
    长久以来背负着杀人犯儿子的罪名,就像背上一颗不断变大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可真正让他心惊受怕的却是更深沉的谎言。
    那个以爱为名牺牲成全的谎言。
    「可是……我又想,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家人了,怎么能死。是不是很矛盾?」
    看着他脆弱无助的神情,郑静的心都要跟着抽痛了起来,不由得握紧他的手,「人,都是矛盾的。」
    正因为矛盾,所以所有人疯狂追求完美的过程中才渐渐失去原来的自己。
    手术灯一直亮着,身边来来往往经过了许多人,她与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房终于打开了,她与姜在灿立刻紧张站起来。
    「哪一位是姜昇和的家人?」一名穿着手术服的男医生走出来问。
    「我是他儿子。」姜在灿没有犹豫的回答。
    男医生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伤势,「幸好当时钢筋插的不深,伤口也及时处理并没有感染……」并带着他去办住院手续。
    而郑静却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淡淡一笑。
    『我是他儿子』短短五个字,曾经是姜在灿内心的创伤,现在他已经能走出创伤了。
    长椅上,姜在灿遗落了手机,郑静捡起无意间碰到萤幕开关,赫然发现手机画面照片竟然是一张她将未绑起的长发全拨到耳后,正垂头咬着笔桿苦思不解的照片。
    阳光从窗户洒下,浮起一轮柔和光晕在发梢上。
    从后面背景来看,应该是在社团教室一起读书时被偷拍的。
    「噗……竟然偷拍。」她哑然失笑,内心却縈绕着一股浇了蜜的暖流。
    5楼病房513,病患名字:姜昇和。
    据说凌晨施工时光线不佳,姜昇和没注意到地上倒插着的钢筋,精神不济脚一滑就扑跌下去了,大腿内侧被钢筋穿透过去血流如注,紧急送医。
    郑静站在病房门口,从透明玻璃看进去,父子两人沉默无语,简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当她推门而入时,姜氏父子俩同时转头看过来,她甚至能看到姜在灿的双眼绽放出一抹稍纵即逝求救光芒。
    他转了转墨黑的眼珠子,随手拿起花瓶旁的空水壶,冷酷的说:「我去装水。」说完就走出病房。
    姜在灿的彆扭尷尬让她噗哧一笑出来,这一笑似乎也缓和了原本空气中瀰漫着的冷氛围,穿着病服的姜昇和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不过也跟着她微微一笑。
    郑静拉了椅子坐下,话音中还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说道:「他打给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差点被老师臭骂一顿,伯父放心,我有帮姜在灿请假了。伤势还好吗?」
    少女字句尾音跳跃像音符。
    「麻醉还没退,现在感觉不到痛。」姜昇和的声音如一把古老的胡琴,沙哑中却带着温和。
    「姜在灿大概也吓坏了,否则也不会打给我。」
    不过依照他手机里的联络人只有他爸爸跟她的电话,情急之下会打给她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姜昇和没有回应她,只是望着她唇畔含笑,笑的让郑静有些鸡皮疙瘩,彷彿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品一样。
    她勉强吞了一口口水,飘移了一下眼神,「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很感谢你,总觉得你是我们家在灿的贵人。」他眼角的皱纹深深摺起。
    贵人二字对她来说太沉重了。
    「在灿会打电话给你,我相信你对他来说一定是个重要的人。我知道因为我的关係,让他在学校与同儕关係变得很疏远,我甚至不曾看过有任何同学与他来往过,你是第一个……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郑静紧握了一下拳头,觉得掌心都是湿黏的汗水。
    「您后悔过吗?当年。」深呼吸了几口气,她问得格外颤抖。
    「后悔了。」他却回答的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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