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巴黎进入最寒冷的季节。天气阴冷,铅灰色云层低垂,天空久久没有放晴。
    圣诞假后,舞校学生们进入充实的学习生活中。
    上午专业课结束,下午文化课排得满满。一节舞剧欣赏课,教授姗姗来迟,他走上讲台,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简短的问候,不疾不徐道:“今天我们要欣赏的舞剧——我给几点提示,请同学们来猜一下。”
    窗外寒风簌簌,天边乌云翻涌,风雨欲来。
    “它是一个风格沉郁、哀婉的故事。”教授扶了下眼镜,提示道,“歌剧院舞团演绎过这部古典芭蕾,它的结尾被改编成一个悲剧故事。”
    稀稀落落的回答,没人猜对。
    “再提示。”教授望着台下苦想的孩子们,他伸臂做出“鸟类振翅”的动作。
    答案不言而喻,《天鹅湖》。
    儒雅的教授走下讲台,他倚着桌沿,随性道:“《天鹅湖》是大家熟知的芭蕾舞剧。上周趁假期,我去歌剧院欣赏了一场《天鹅湖》。它是一出经典的四幕戏,你们认为它剧情的重心在哪一幕?”
    安静片刻,宋煦举手答:“第三幕。”
    教授点点头,他记得班里这位华裔学生,每回课堂互动大胆,有问必答,而且,女孩的眼睛很特别。
    “其他同学呢?你们的想法在哪?”教授直接请学生们举手表态,粗略扫一眼,投第三幕为剧情重心的人最多。
    “大部分同学心里有答案,接下来,我们静下心,再欣赏一遍《天鹅湖》第三幕戏。”
    舞台灯亮起,城堡的宴厅内热闹非凡,各国使臣与公主前来赴宴,今晚是王后为王子准备的晚宴,请他在各国佳丽中挑选未婚妻。宴会上,公主们纷纷献舞,裙袂蹁跹,如蝶翻飞。
    拿波里舞、弗拉明戈、玛祖卡舞、查尔达什舞。几场性格舞逐一上演,晚宴气氛浓烈。
    然而,王子心不在焉,他思念着湖畔那位受诅咒的天鹅公主。宴会上,王子拒绝了各国公主,公主们像枯萎的花朵,黯然退场。宴会陷入僵局,正在这时,欢迎宾客的号角声响起,两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魔王扮演的使臣,携着他的女儿黑天鹅前来赴宴。
    相比古典芭蕾中传统的女性角色,具有纯洁、坚贞、柔美与怯弱的特点,需要受到保护与帮助,黑天鹅是反派化身,她充满诱惑、妖媚又自信,以狩猎者的姿态登场。
    她伪装成白天鹅,接近、骗过王子,诡计得逞,她跳起三十二圈挥鞭转,释放着邪恶的美丽。
    王子陷入魔王布下的幻象,公主也无法摆脱诅咒。宴厅外,奥杰塔悲伤呼唤,王子幡然醒悟,他离开宴会,奥杰塔已飞离城堡……
    ——
    傍晚,窗外细雨朦朦,从主教学区的小白楼走到餐厅有段距离,路上没人打伞,学校周围草木葱茏,校区开阔而明亮。
    这所法派芭蕾的代表性舞校,创立于十八世纪初,古老而久负盛名,每年招生竞争激烈,来自世界各地的舞童前来参加考试,从几千人中挑选出三十几名好苗子,加上每学期末校内的残酷淘汰制,最后能留下,考入歌剧院舞团的屈指可数。
    十二岁那年,程述尧做好安排,给宋煦两个选择,去英国贵族女校就读,或者,到瑞士私立寄宿学校。两所老牌名校推崇精英教育,里面大多是企业家、政要名流的后代,身份非富即贵。
    宋煦哪个都不选,她先斩后奏,飞巴黎碰碰运气,意外考上了舞校。
    更意外的是,程述尧没阻止她,只问一句:以后打算走职业芭蕾的路吗?
    她做好吃苦的准备,要强也逞强,再难熬也不会比孤儿院里更绝望。
    放课后,宋煦和莉亚来到餐厅就餐。路遇几位师长,她们停下来问好,女生行屈膝礼,男生作鞠躬,这是舞校保留至今的传统。
    窗玻璃上,一条条雨痕缓缓游移,像蜗牛爬过的印记。
    她们端着餐盘坐下,莉亚拨动沙拉,她托着下巴,几分烦恼地开口:“宋煦,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今年六月她们将要毕业,面临舞团录用考试,要考虑未来的职业方向,是继续留在舞台上跳舞,还是转入大学朝其他领域深造。
    六年过去,象牙塔里的芭蕾舞者们不得不思考往后的谋生之路。
    宋煦目标明确,“参加舞团考试,我想留在巴黎。”这是她心中的最优解。
    歌剧院舞团录用的正式员工,签约永久合同,高福利、薪资可观,且舞蹈演员的特殊性,政府规定他们享有提前十年强制退休的权利。
    职业芭蕾之路,荆棘丛生。她们作为舞校学生,已是千里挑一,每年六月的录用考试,分为校内与社会两类,她们竞争压力稍小,但名额最多两三个。若校内考试没通过,社会考试要与世界各地的舞者竞争剩下的名额,难度可见一斑。
    莉亚坦言:“上次脚受伤后,现在我做足尖动作有点吃力,不够流畅。”
    自小习舞,伤病在所难免。宋煦有腰伤,时而会发作,只能趴在床上缓解疼痛。她还算好的,身边跟着营养师和理疗师,定期检查,已经把伤痛降到最低了。
    举重若轻的优雅,美丽背后的代价,是不可逆的损伤,伴随一生的病痛。
    “舞团的录用考试竞争太大,我状态不好,可能考不上。”莉亚做好最坏结果,“如果考不上,我无法留在巴黎。”
    宋煦问:“你有其他舞团备选吗?”
    “慕尼黑、汉堡或者维也纳。”莉亚切下一小块油封鸭肉,“其实,我不希望离家太远。”
    莉亚的家乡在法国布列塔尼,一座蔚蓝海滨城市。有一年暑假,宋煦被邀请去她家玩,莉亚家人热情和善,她是姐姐,下面有弟弟和妹妹,普通的五口之家,温暖有爱,父母尽力支持着她的舞蹈梦。
    越长大,莉亚感到肩上责任越重。她没有升学打算,巴黎高昂的生活成本让人望而却步,考入舞团,拿一份不错的薪水,是她下一步的计划。
    莉亚好奇,“你要留在巴黎,你的家人知道吗?”
    在她看来,宋煦的退路太多了,不用考量什么现实问题。
    “知道也没用。”小餐刀的刀片上,映出她的一双眼睛,清透灵动,“我第一选择考舞团,假如没考上,先留下来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的。”
    少女眼眸微弯,莉亚受到鼓舞,她暗自振奋,未来的事谁能料到?总会有办法的。
    然而,一切的安排很紧迫。
    几天后,宋煦接到来自程老太太授意的电话,菲比通知她,提前三天回来,准备订婚宴事宜。
    听上去,她的任务是做一个“程家未婚妻”头衔的漂亮摆设,角色要求,务必端庄娴静。
    练功房里,宋煦忍住对天花板翻白眼的冲动,按下免提,手机抛到钢琴凳上,她站在把杆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继续练基本功。
    “宋小姐,您回来后需要试妆、选择五套礼服,加备用的两套礼服,熟悉当天的宾客名单。”菲比稍停顿,翻过一页道,“当然,您不用担心,身边会有专人跟着你们,负责带你们去见一些需要敬酒问候的宾客,这关系程家的脸面,不能出错,请小姐放在心上。”
    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说得那么复杂?
    捡重点就是,她要早起化妆、试衣服,和程珣一起去敬酒,说点场面话。
    菲比一板一眼地告知她回来的行程安排,以及订婚宴的流程。
    发觉电话那端没声响,菲比疑心:“宋小姐?您在听吗?”
    宋煦敷衍地应声。她一心二用着,把杆练习完,稍作休息,注视镜子里的身姿,立起足尖,开始脱杆训练。
    踮起脚尖,吸腿旋转,留头甩头,上半身手臂与下半身保持平稳,利落定点,少女如一片羽毛轻盈落地。
    纤长线条的肌肉,匀称漂亮,她对自己的身体有极强的控制力。
    后背汗湿,心跳剧烈,她起身,手扶着把杆,回想刚才的挥鞭转。
    结合《天鹅湖》故事剧情,黑天鹅奉魔王之命,去勾引戏耍王子,其中有一个舞段,是黑天鹅、王子和魔王的三人舞。黑天鹅周旋在两人之间,迷惑王子的同时,与魔王的双人舞是暗地里在共谋。
    复杂立体的反派角色,演绎有难度。
    再练习一会意大利转,最后,她的晚功以阿拉贝斯克收尾。
    “砰”一声,矿泉水瓶命中垃圾筐,今日练习完毕。
    宋煦走到换衣室的隔间,脱下大袜,她抬脚,双腿浸入冰桶,适度泡冰水,缓解高强度训练带来的肌肉酸痛。一股脚底钻上头顶的冷意,她轻轻吐气,抬头转移注意力。
    隔间的小窗口,侧对着闪灯的铁塔,像一串发光的宝石项链。
    双腿冻得发红,宋煦迅速擦干水滴,她换下体服,拆掉绑发,长卷发披下来,束缚解除,轻松自在。
    回宿舍的路上,她收到程珣发来的信息,一张机票截图,他给她订好了回旧金山的机票,头等舱,两天后的清晨,恰好周六。
    手机震动作响,宋煦扫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
    她拎着舞蹈包,走上旋转楼梯,“有什么事吗?”
    程珣声音朗润,“这会刚练完舞吗?”
    宋煦嗯一声,继而说:“我看到订票信息了。对了,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旧金山。”
    程珣沉吟片刻,道:“别忘了跟学校请假,赶早班机时间预留好,定好闹钟,或者,我打电话叫你起床?”
    她了然地笑笑,“哥,你把我当几岁?”他担心她飞不回来?
    踏入宿舍前,宋煦最后说:“不用叫我起床,你安心做自己的事。哥,我们旧金山再见。”
    话音落下,她挂断电话,今晚是什么日子?一个个来催她,干脆关掉手机,耳不听为清。老太太和程珣还算能糊弄的,程述尧可不会给她什么缓冲,他需要她回去,直接派人带走她,典型的独裁者。
    由此可见,尊敬的教父是她回家路上最大的阻碍。
    返校这些天,宋煦闲暇之余,复盘起从前,若是跟四叔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她没那么傻,用迂回的怀柔手段来达成目的,不失为一种办法,缺点是她不能太心急。
    ‘不要心急,它会影响你的判断。’脑袋里再度浮现他说过的话。
    宋煦已不像当初那样信任他,却会想起程述尧对她说过的一些话,无法否认,他曾经带给她的影响,大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跟他比拟。
    不用将他看作强悍的敌人,而是可敬的对手,不要迷失,留心应对,见招拆招。这么想着,少女的勇气与决心又一次占了上风。
    几天后,旧金山湾区,程家别墅。
    倒完时差,宋煦下床拉开窗帘,习惯性伸展身体,做课前的早功训练。
    一小时后,房门敲响,翠西端来早餐,陈姨走过来,如常问候:“小姐,早上好。”
    陈姨拢好窗帘,系上绑带,别墅内部走美式古典风,家具色调偏暗,深沉雅致,略带上世纪的摩登与奢华。
    她打开窗户,翠西给小圆桌铺上餐布,两人有条不紊地布置。
    老太太看不惯这种大小姐、少爷的做派,一律不允许他们躲在房里吃饭,尤其早餐,睡懒觉是大忌,偶尔一两次还行,免不了被老太太训一顿,于是,那些自小被家里宠坏的孙辈们自然很少住旧宅,谁愿意上赶着挨骂?
    宋煦和程珣长住旧宅,两人作息规律,不会为难佣人,除了要倒时差,基本不会睡到日上三竿。
    她猜到:“今天老太太让我在房里吃早饭吗?”
    陈姨解释:“小姐,等会有专人拿来礼服供你挑选,几位试妆师已经等在楼下,你用完早餐就可以开始,不用挪到其他地方,今天的准备工作安排得很满。”
    宋煦喝着咖啡,“哥哥呢?他不用和我一起试吗?”
    陈姨站在少女身后,梳起她的长卷发,一圈圈盘好,拿U型发卡固定,在小宋煦不会绑芭蕾盘发前,全是陈姨代劳,她的手很灵巧,什么样的发髻都不在话下。
    女人温声说:“他的西装要按你挑选的礼服来定,你们的衣服颜色需要搭配和呼应。”
    毕竟,他们是这场订婚宴的主角。
    用过早餐,两位男佣推进来几个移动衣架,琳琅满目的礼服,偌大的房间一下塞满了华服美裳,像一出小型的高定秀的舞台幕后,又像一间梦幻的室内花园,盛放着不同裙摆开出的花朵,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宋煦简单翻完一排,听翠西说:“宋小姐,这些是程老夫人和陈姐一起为您选的。”
    难怪,好几件是及地大裙摆,像华美的笼子,限制她的活动自由,连走路都不方便,美则美矣,只适合放在橱窗,或女明星穿来走红毯。
    程老太太不会允许她挑出格的礼服,陈姨服务过很多上流家庭的小姐,也见识不少名流宴会,清楚要为她选择得体的服饰。
    盛大的订婚宴,廓形大裙摆的礼服很适合,既突显少女美好的身材,又华丽端庄,年轻女主人的扮相。
    陈姨再三建议她试一试,宋煦选件大裙摆礼服,翠西帮忙穿上,她每走一步都要踢一下裙子,蓦地,她发觉脚上足尖鞋没换。
    宋煦踮起脚尖,稍作活动,她立稳足尖,理由充分:“你们看,这种裙子太长了,我踮脚还拖地那么长,穿高跟鞋增不了这么高,裙子容易被踩到,宴会上走光更麻烦。”
    两人一愣,见她恍若鹿一样站立,亭亭袅袅,高挑标致。哪怕远观,看不清少女的脸,她的身影曼妙,引人遐思。
    宋煦一般穿十公分的高跟鞋,实际增高六公分多,大部分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生,会在她面前“矮”下阵来,何况,她立起足尖,可以傲视全场。
    听她说得有理,陈姨便不再坚持。宋煦快速翻看一圈,效率很高,挑出五六件顺眼的扔床上。
    抽出其中两件旗袍,她眼光精准,问:“这不是按我的尺寸做的吧?”
    翠西说:“这是拿来的样式。老夫人交代了,您看中的款,裁缝师傅会上门量身来做,订婚宴前制作出来。”
    港工旗袍,不同传统的平裁旗袍,立裁合身,勾勒曲线。
    这几套礼服放在一起,中西合璧,含蓄与张扬,截然不同的美。
    翠西把她选好的礼服挂到空衣架上,男佣推走衣架,待会老太太要过目,不满意还要重新选,小姐的选择可能是无用功。
    试妆的间隙,佣人叩门提醒:赵小姐来找您。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赵池菲一身精致套装,裸着双腿,要风度不要温度,走近了,看清她秀丽的脸,杏仁圆眼,骨架娇小,赵千金的柔美更多点,不像宋煦,五官明艳,眉宇间藏着淡淡的英气。
    化妆师停下动作,仔细端看。
    梳妆镜前,宋煦长发盘起,大方露出额头,她发际线长得好,有一绺美人尖。
    化妆师切换镜子的光源,做她们这一行,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皮囊,化妆能改变皮相,无法调整骨相,不同光线下,脸上的沟壑缺陷暴露无遗。
    骨相的好看才难得。女孩的头颅圆润流畅,凑近看,皮肤五官没有瑕疵,她不挑妆容,不挑发型,甚至不挑任何衣服。好像一尊玉人,雕琢完美。
    化妆师看了会,轻轻下笔描画。
    赵千金放下包包,她抱臂看镜子里的宋煦,感慨:“几个月没见,变化不小哇。”
    刷子扫到眼皮,宋煦闭眼问:“什么变化?”
    “你居然和程珣订婚了。”赵池菲倚着沙发扶手,“这么重要的事不提前告诉我。你们两个没良心。喏,我收到请柬才知道这事。”
    宋煦睨眼请柬,说:“你过来就是找我闲聊的?”
    “是,也不是吧。”赵池菲美甲镶钻,亮晶晶又浮夸,她说,“我上个礼拜回来,从国内给你们带了一些特产。有些美食要趁热吃,我建议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国玩。”
    “还有,我辞职了。”赵池菲笑着说,“时尚杂志社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又累又烦。这次回国,我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把国内好玩的地方玩了一遍,下次能给你做导游了。”
    上次大小姐发了一通牢骚,宋煦就猜她做不久。
    “你这次休假到什么时候?”
    “到下半年吧。”赵池菲闲闲地欣赏指甲,“我后面可能要进我们家公司,看他们安排吧。”她是家里的老幺,打小路都给铺好了。
    赵池菲的履历算漂亮,一路名校加持,连毕业后实习的杂志社都是顶级时尚刊。可惜,以她目前的水平无法玩转时尚,只能被时尚玩弄。
    “我发现,小时候我学的东西太多了,现在大学毕业了,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赵池菲提及家人说,“他们让我别硬撑,工作又不是非做不可,我就辞职回来了。”
    赵池菲环视一圈,她们聊到现在,没见程珣的影子。
    她问:“宴会开场舞定了吗?”
    宋煦还没听订婚宴流程,“这有什么讲究?”
    “按传统,订婚宴上新人跳第一支舞,或者,由新娘和父亲跳开场舞。”赵池菲随口问,“你开场舞伴选定了吗?”
    宋煦在化妆师示意下,微微抬起下巴,“也就是说,宴会的第一支舞,我有两个人选。”她低声说,“我的未婚夫,或者,我的教父。”
    “你想邀请谁?”赵池菲出入各类上流场合,她善意提醒,“如果是程珣,这两天你们紧急练习一下,开场舞很重要,跳不好会影响整场晚宴。”难免遭人诟病。
    宋煦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后,化妆师移开手腕,柔声道:“宋小姐,妆化好了。”
    少即是多,女孩眉眼明丽,再多扫一笔都是对美人的不敬。
    她抬眸直直望着自己。不多时,敲门声再度响起,一位佣人端着托盘走过来。
    男佣头埋得很低,双手高举,他异常恭敬道:“宋小姐,这是先生送给你的东西,请收下。”
    一块绒布盖着托盘,宋煦没揭开,而是问:“他还说了什么?”
    男佣弯身说:“请您在宴会那天带在身上。”
    宋煦掀开盖布,赫然出现一把崭新的手枪,银白色枪身,精钢锻造,冷冽精美。
    陈姨脸色微变,随即请男佣下去,她迅速合上门,悄悄落锁。翠西刚才带化妆师下楼,房内只剩下她们三人。
    赵池菲没胆量多看,半晌才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宋煦慢慢拿起手枪,质感沉冷,她没有乱摸,怕擦枪走火。
    “看来,他给我两个选择。”少女举起手枪,有模有样地瞄准窗外,“一让我自尽,二让我自保。”
    宋煦转过脸问:“你们说,我选哪一个?”
    这还能开玩笑?赵池菲见她摆出的架势,疑惑:“你会用枪?”
    宋煦回答干脆:“不会。”程述尧忘了她还没考持枪证吗?
    “晚宴上会有什么情况吗?”
    宋煦手腕微动,收回手枪,她对枪口轻吹了下,好像在玩一个射击游戏,她轻松命中了猎物。
    少女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
    假如订婚宴变鸿门宴,开场舞她该邀请谁?那一长串金光闪闪的宾客名单,每一位来头不小,谁会知道将发生什么,见招拆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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