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水水二十三岁这年,放弃了全系毕业生都羡慕的单位,回镇上接手了鱼档。她跟宋征明说,市里做的不开心,想回家。宋征明本来只想要她闲在家里,谈谈恋爱然后嫁出去,鱼档也不想要她做,怕累到她。可宋水水坚持,宋征明又给她请了个人,也随她去了。
    宋征明第一家店是开在市里的,他也忙的很,宋水水说要卖最好的鱼,他笑了说那你可得去找你小爸。于是她就天天的往下潭村跑,却不都是为了鱼去,大部分是为了那里的人。
    她也不问他缺不缺,时常带些小吃送过去,还自己研究了很多下饭下酒的小菜,用一个一个保鲜盒装满了冰箱。陈尔觅以为是徒弟媳妇儿孝敬的,吃光了去找人家要,才知道是搞错了人。于是他把家里门锁起来,不让她进去。宋水水也不跟他闹这个。他生意铺的大了,鱼偶尔才打打,宋水水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倒是不聊些旁的,就是每天都找他要鱼,陈尔觅没有法子,她不明说那些话,他一个比人家大了一旬多的老男人怎么好意思提。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
    只好隔几天出一趟船,打够她几天卖的,就收船。陈尔觅不喜欢电网,可他每次张网的时候,又总能想到那一次她从网下面像戏法变的一样出现的样子。
    陈尔觅没能正经爱过什么人,到了他这个年纪,一米八的男人把情啊爱啊当作大事,是没出息的。女人他倒是有不少,可都是我给你些钱,你还我些爽利的关系。连要和人家过日子的念头都没起过。
    所以他根本想不到,一个老男人总是想到一个年轻姑娘,碍着那么多的考虑,固然是不敢去想要和她过日子,可归根结底,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问题,一个男人老是想到一个女人,要么是恨她,要么,就是爱她。
    陈尔觅不这么想,或者他不想这么想。他给自己的结论,是担心“小女儿”走了岔路。
    他还拿出了对策,他四处打听了好些有为的小年轻,通通转运到宋征明的耳朵里,宋征明觉得不错,甭管最后能不能成,手里有货可以选,总归是件好事。宋征明将看中的人约到店里来吃饭,又把女儿也叫过来,怕女儿不好意思,还找了很多人来打掩护。
    可宋水水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吃了饭,留在了市里,第二天她跟宋征明说,“你不要再给我找了爸爸。我心里有人。”
    她毕竟年纪小,宋征明也不急,就是不嫁了,养一个女儿的钱宋家还是有的。宋征明递给女儿一杯养生茶,逗她,“什么样的人啊?”
    “顶好的人。”
    宋征明来劲了,“比你爸爸和你陈叔叔怎么样?”在宋征明心里他和他兄弟就是好男人。
    宋水水喝了茶,“比爸爸还好。”
    宋征明看着女儿认真的脸,觉得真的女大不中留了,老婆走了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小女儿,男娃可以散着养,女娃他一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个细分儿的小人儿。可是没想到他家里水水不仅一点不让他操心,还帮衬了他许多。宋征明没有注意到她话里略掉的陈尔觅。他的笑透出了老态,“好好好,你挑一个你喜欢的就好。”
    宋水水一顿饭的功夫就摸出了底,她从市里直接回了下潭村,陈尔觅就在承包的鱼潭边观察鱼苗,宋水水远远看着他穿着一身胶衣的样子,除了头发杂着点白,简直就跟十三岁那个早上一样。
    她妈妈走了,人人都来跟她说要坚强,可没有人真的愿意到她心里来帮她一下。爸爸像失了一部分一样浑浑噩噩的,哥哥懂事的带她去出摊,有一次杀鱼,还被鱼鳍划伤了手,宋水水看见宋一鱼偷偷哭了,眼泪把案板上的血都化开了,可转过头,他递鱼给客人又是笑模样。
    只有陈尔觅,他把四只鳖放到筐里,取出其中一只装进网兜里,就挂在她旁边,教她如何逗这个畜生玩,这个小畜生她养了半年多最后放生了。她头发长又密,自己洗不干净,剃了光头被他笑了好几天,过后有一天晚上他特意跑来,给她送了几件哥哥都能穿的衣裳。
    有一回在学校里拿了个不及格,往常妈妈在的时候都是给她做一顿好的补充士气,可妈妈不在了,她老大不爽的就要哭,那天宋征明忙,让陈尔觅去接她,陈尔觅见她苦着脸也不问原因,直接把她带回了下潭村,带她上了他的船屋里,入了秋的晚上,他一个猛子扎下去给她捞了一条大鱼上来,陈尔觅不是个会做饭的人,把鱼收拾收拾就丢进锅里炖了一锅汤两个人分了。后来无论是烤是煮还是炸,只要是浅水河的鱼,宋水水总觉得带着甜味儿。
    难道她就不知道要找个能一起变老的爱人么。宋水水知道。可宋水水也知道自己的心,都怪命,宋水水无知无觉的把陈尔觅放进了心里,也试过要换个旁人,可把陈尔觅拿出来的过程疼的就像要死了一样。
    她知道陈尔觅什么意思。她无所谓,耗么,总归是她年轻,她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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