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匪道:“你整个人都值得想。”

    柳卅红了脸,笑着要去牵容匪的手,容匪没有回避,也握住了他的手,两人沿着一条通往村落的小径散步。

    “我在云城定居的第二年,遇到了楚林夏。我被刀疤脸追杀,颠沛流离了四十多年,遇到他时,正是我最需要慰藉的时候。”

    夕阳西下,海面上霞光万丈,天空中橙色混着紫色,像是画家的画布,随手几笔就将蔚蓝的底色抹去,恣意渲染。

    容匪平淡地说着他和楚林夏的故事:“他身体一直不太好,总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就拼命赚钱,存钱,想带他去周游列国。有一次他感染了肺炎,住进医院,我去看他。他的状况很差,我甚至以为他会就这么死了,那一晚我陪着他,想了许多。我有长生不老的体质,我愿意分我这许多命给他,但我要找谁去分,找谁去给?他总有一天会死,我与他的故事……我与这个世上许多人的故事,哪怕才发生,其实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

    柳卅偷偷瞧他,容匪转过头截住了他的视线:“你偷看什么?”

    柳卅这下光明正大地看起来了,容匪掐他的手心,好笑地看着他:“我喜欢过他,但是我们有缘无分,最后还是分开了。”他往前看,说,“我不想和你分开。

    “五十年前我没死成,你因缘际会也活到了现在,五十年后我们又重逢,你就是我的缘分了吧。”

    “我不要和你分开。”

    他一味眺望远方,姿态已近顽固。他对柳卅说:“如果哪一天我疯得回不来了,疯得把什么都忘了,你能不能把我找回来?”

    柳卅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时,容匪已经来到了他前面,停下了脚步,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吻了他的嘴唇一下:“你要记得去找我,只有你……你找到我,我就会跟你回来了。五十年一场梦,梦到最后就只剩下你了。”

    他从未在柳卅面前如此袒露过自己的心迹,声音和形象都显得格外虚弱。他在哀求他。

    柳卅听得没了主张,只好抱紧他,匆忙回答他:“这有什么难的?”

    这个清醒的傍晚仿佛是容匪最后的回光返照,入夜之后他的精神又不稳定了,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安,看谁都充满敌意,对着一棵树,一根草都能大发雷霆。就连柳卅要靠近他都被他起掌打开,那一掌还是内劲十足的一掌,打得柳卅胸口立即起了瘀青,不得不回到屋里,在床上躺下休息。容匪在屋外发了一阵癫,又冲进屋里来找出了两个大碗,慨叹道:“你我分别五十年,就当这一杯酒管十年的情谊吧。”

    说着,他喝下五杯空气,摔碎两个白碗,大笑着一屁股坐到地上。柳卅怕他被地上的碎片划伤了手脚,想去清理,可他人才站起来,一枚子弹穿破窗户擦着他的脸,打进了墙壁里。柳卅在床上打了个滚,忙看过去,昏暗中,叶卜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把枪,枪口装了□□,那长长的枪杆正对着柳卅。

    “柳卅!我来找你了!”

    先前还听说他人在准备保释,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找到了鲨鱼岛来,柳卅左右张望,他家徒四壁,现下就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找不出来。再说他手筋脚筋被挑断,就算一双眼睛还能看穿叶卜的动向,可身体早就已经跟不上了。除非……

    柳卅看到了容匪,他还坐在地上,离门口非常之近,离叶卜非常之近。

    叶卜这时也发现了容匪,他冷笑道:“容先生,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不仅不讲信用,还是个缩头乌龟。”

    容匪嗤了声:“你什么人,空口无凭就说我不讲信用?”

    叶卜一愣,纵声大笑:“都说你疯了,原来是真的,哈哈哈,一个疯子,一个残废,求人不如求己,我的第三个心愿看来还是得我自己完成!”

    容匪从地上起来,看看他,又看看被他的枪指着的柳卅,一拍屁股,道:“我看明白了,你们两个我谁都不认识,你要杀他,那这里没我的事,我这个人最怕麻烦,我先走了。”

    柳卅心里一咯噔,叶卜说的没错,求人不如求己,他也不指望容匪了,他趁叶卜的注意还被容匪吸引时,一伸手将床上的一卷扯到手里被子,假若叶卜开枪,暂且就先用这个抵挡一阵吧。

    他正这么想着,枪声又响了起来,柳卅慌忙举起被子,眼看着一条薄被在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他寻到后门,用力撞开门板,扔下被子扭头就跑。他想往不远处的树林里逃,可人才往前迈开一步,右脚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一股钻心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柳卅在地上翻了个身,低头一看——他的右腿中枪了。

    不等他适应这阵疼痛,又是一枪打在他右手上,他整只手掌都被子弹穿透,血止也止不住。

    天气已经转凉,冬日渐近,柳卅的右手因为伤痛痉挛着,一股股从伤口涌出的血不断往外冒热气。

    “你要杀的人是我,你别动容匪。”他对朝自己走来的叶卜说道。

    叶卜吹了声呼哨:“容先生帮我那么多,我还是个念旧情的人。”

    他将枪□□裤腰带里,摸出把小刀,柳卅知道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早前将朱英雄大卸八块,如今落到他后人的手里,无论被怎么对待,他都认了。

    叶卜也确实没让他好过,踩住他的胸口,一刀就□□了他右手的枪伤里,柳卅倒抽了口凉气,不知是不是因为如今他的内力涣散,之前受过无数次外伤,全都没有今天这次这么痛过。叶卜还故意扭动刀柄,将那枪伤搅得更烂,柳卅躺在地上,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痛晕过去了,但他没有,他还能清楚地看到容匪。他就站在半米开外的地方,神色冷峻,他的眼里看不到人,他看到的好似是一只蝼蚁,一片残叶。他对发生在他身上的惨剧不屑一顾,可同时他看上去又有些费解,似乎不明白一个人杀另一个人,杀就杀吧,为何要百般□□?

    这时,叶卜唰的抽出了刀,对准柳卅的腹部连捅了三下,他道:“我听人说你杀我爷爷的时候剖肚挖肠,他人已经死了,你还砍下他双手双脚,是不是?”

    柳卅供认不讳,他越坦然,叶卜就越来气,手上的动作愈发凶狠,甚至扔开了刀,要用两手去扒开柳卅的肚子。柳卅感觉到他的手指挖进了自己的伤口,痛得掉下眼泪,他扭过头不再看容匪了。

    这个世界他看够了,他一闭上眼,便能看到一幢唐楼中的小公寓,绿油油的瓷砖地,一张晒得到太阳的西式沙发,一间从前没有,后来多出来的厨房。那屋里没什么人气,他的主人总是在笑,虚假的笑,不怀好意的笑,他的人生已经太长,长到苦涩。还有一条河,许多花灯飘荡游过,一片海,一场大雨,一个人,拉着他,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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