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草原的另一处,奉翎的伤势在其雅的照料下渐渐好转,他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名字,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对其雅暗生情愫,其雅也被他吸引,两人之间虽然没有挑明,但两人的相处已然生出了一些暧昧。
    然而奉翎的心却变得煎熬起来。
    若两人不是如今这般的身份地位,他一定会娶其雅为妻,可两人此刻分属敌对,他也知道自己身负使命,所以再不舍,他最终还是狠心离开其雅,选择回到邺城。
    其雅还来不及伤心,很快又知道了卓格已死的消息,整个人悲伤的几乎要厥过去。
    她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竟然连外祖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不相信这是奉展做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可还未等她去找奉展报仇,便迎来了一位令她意想不到的客人——布日古德。
    其雅一看到布日古德便红了眼,然而布日古德却告诉她,奉展是被陷害的,真正的凶手是乌恩。
    其雅根本不知道该相信谁,布日古德也没有逼迫她,只是问她,要不要去见奉展。
    其雅跟着布日古德再次见到了奉展,就在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冲上去要给外祖父报仇的时候,却被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给拦住了。
    顾清宁原本只是要同奉展告别,哪里知道突然冲过来一个姑娘就要杀奉展,不过她听到布日古德在一旁焦急的劝说,便猜到了其雅的身份。
    其雅充满了仇恨,丝毫不留情面。
    但相比她,顾清宁却游刃有余。
    这让原本想要帮忙的顾泽慕也停住了手。
    最终,其雅还是被顾清宁给制服了,她眼里含着泪,不停地挣扎着,咒骂着奉展。
    顾清宁看着奉展虽然面无表情,但眸中那一丝淡淡的黯然,让她心中也有些难过。
    她听布日古德说过,当年其雅的母亲梅桑就是因为奉展的建议被嫁到了穆庆部。后来梅桑殒命,奉展虽然不说,但其实心中对其雅一直有愧,所以他面上虽然冷淡,却对其雅十分关心,几乎将其雅当成了亲孙女,连其雅身边的护卫也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因为其雅的缘故,顾清宁将回去的时间推迟了一天。
    其雅虽然想要杀奉展,但奉展并未为难她,其雅反倒觉得难堪,一个人跑出了营地,只是跑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河边发呆。
    顾清宁走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她抱着膝盖,盯着河面,不停地吸着鼻子。
    其雅发觉旁边有人坐下,转头一看,发现是顾清宁,脸色顿时一变,转身就要跑。
    顾清宁无奈道:“等等。”
    其雅不理会她,顾清宁凉凉道:“再跑我就打你了。——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的。”
    其雅身体一僵,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赢顾清宁,最后咬着嘴唇,不甘不愿地坐了下来,但还是往旁边挪了一点距离,与顾清宁之间隔得远远的,还用手指在地上划了一条道,不许顾清宁接近她。
    顾清宁看着她的小动作,又气又笑,不过心中也十分感慨,这种事情恐怕只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才做得出来吧。
    顾清宁摇了摇头:“你外祖父真的不是奉展杀的。”
    其雅顿时怒道:“我不信你!你们大周人都是骗子!!”
    顾清宁一愣,但并没有细究她后面的那句话,而是谆谆善诱道:“你自小被奉展教养长大,如果奉展真有反心,他定然会有更好的办法,何至于会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其雅想起奉展那一身伤痕,她自小到大,还从未见过奉展受过这么重的伤,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相信顾清宁的话。
    “你跟他是一伙的,自然帮着他说话,谁知道是不是他杀了外祖父,如今又来蒙骗我?”
    顾清宁又道:“你没有亲眼见过,你怎么能确定是奉展杀了你外祖父呢?再说,你又有什么可蒙骗的呢?你又对他没什么威胁,他何必要费这些功夫?”
    “你!”其雅气鼓鼓地转过头,过了一会又转回去,“那你说,凶手究竟是谁?!”
    顾清宁才接着道:“这世上,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在这件事上,谁是真正得利的,谁才最有可能是最后的凶手?”
    其雅抿紧了唇。
    “我并没有打算说服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去查,你也可以和人去沟通,去判断,究竟真相是什么,这时候你再去想想你应该要怎么做,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最后反倒伤了真正爱护你的人的心。”
    其雅若有所思。
    顾清宁也没有打扰她,说完便离开了,其实这些话,她与其是说给其雅听的,倒不如说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上辈子,如果她和顾泽慕能够更坦率一些,对彼此更信任一点,或许那些悲剧就不会发生吧。
    第二天,顾清宁与顾泽慕便告别了奉展,往邺城而去。
    在离开之前,顾清宁看到站在人群之后的其雅,虽然其雅在发现了自己之后,慌乱地低下了头,但至少她也没有再对奉展喊打喊杀了,不管如何,也算是自己昨天说的话对她有一些影响吧。
    顾泽慕骑在马上,看着顾清宁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微笑,也跟着弯起了唇。
    比起来时的不安焦急,顾泽慕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明朗许多,他不仅从奉展那里得到了新的线索,和顾清宁的感情也有了进展。
    两人上辈子都是在伪装和猜疑中度过的,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新生,大多数时候也是剑拔弩张,像这样轻松自在地相处很是难得。
    他觉得经过了昨天,顾清宁的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仿佛压在她心头沉甸甸的东西被搬开了,她此时笑容明朗,倒让他想起了她从前刚刚嫁入宫中时候的情景了。
    顾清宁回过神,就看到顾泽慕脸上的笑,不由得问道:“你笑什么?”
    顾泽慕敛起笑容,随即又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地回道:“我只是想起你刚刚进宫时候的样子了。”
    顾清宁愣住了。
    随着顾泽慕的这句话,她也恍惚想起了她刚入宫时候的事情。
    她一早便知道萧胤与自家是利益交换,她的皇后之位也不过是交换的筹码罢了。但即便如此,十五岁的女孩子总归会对未来的夫君有些幻想的,她也不例外。
    顾清宁至今都记得,成婚第二日,萧胤带她去拜祭他的母后,他们两人跪在牌位前,萧胤温声道:“母后,这是长宁,是我的发妻。”
    他的眸光中有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所以哪怕明知这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奉长宁仍旧义无反顾地沦陷了。
    想到这儿,顾清宁忍不住问道:“你……当年在母后牌位面前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顾泽慕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一开始带你去母后牌位面前,的确是有旁的心思,但当你我跪下来那一刻,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带着媳妇儿拜见母后,至少那一刻,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发自真心的。”
    顾泽慕说的极为诚恳。
    殊不知,顾清宁此刻的心情却极为复杂。
    若说从前的萧胤,那颗心藏得严严实实,根本让人看不清楚。那如今的顾泽慕,却是将心都捧出来,他这般诚恳的模样,倒让顾清宁觉得自己拒绝他,有些于心不忍了。
    想到这里,顾清宁忍不住瞪了顾泽慕一眼。
    顾泽慕有些莫名。
    顾清宁干脆一言不发地加快了速度,朝着前方跑去。
    顾泽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还是跟了上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在草原上疾驰,倒是宛如一幅画一般。
    第179章
    京城, 丞相府。
    康楠将大夫送出门,这才又重新回到房间, 康烨披着外套, 正由婢女扶着下了床。康楠连忙过来, 接过婢女的事情,扶着康烨坐到椅子上。
    这么短短几步似乎耗费了康烨许多气力,他坐下之后, 咳嗽了半天才平复下来。
    康楠不由得道:“您都病了,不如多休养几日吧,公事晚些再做便是了。”
    康烨摇摇头:“现在还不能歇, 这满朝上下盯着你爹我, 想要把我拉下来的人可不少呢。”
    康楠这些时日一直跟着康烨, 也知道了许多内幕,听他这样说,也无话可反驳,只是让婢女去拿了个手炉过来放进康楠的手里,才道:“我来替您念折子吧, 好歹让您少劳神一些。”
    康烨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也好。”
    父子俩一个念, 一个听,康烨有时候还会就着这些问题指点康楠, 倒是其乐融融。
    而就在这时, 门外的老管家却送来了一封信, 康烨摆了摆手, 让康楠暂且停下,随后拿过那封信,然而拆开一看,他的脸色就变了。
    康楠难道见到父亲这般严肃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爹,发生了什么事情?”
    康烨挥手让管家下去,许久才道:“楠儿,爹之前给你的玉佩你都随身带着了吗?”
    康楠有些莫名,但还是从脖颈处将牵着玉佩的红绳拉出来,然后解下放到康烨面前:“在这呢,爹。”
    康烨拿着玉佩,面色复杂地说道:“楠儿,这玉佩其实是一个信物,如果某天为父遭遇不测,你便想办法带着这枚玉佩逃到百越,寻有这玉佩上花纹的店家,将这玉佩拿给他们看,他们会将爹留下的财物交给你,凭着这些,足以让你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康楠震惊地看着康烨:“爹,您这是在说什么呢?!您好端端的怎么会遭遇不测?”
    康烨看着他难以掩饰的焦急,心头微微一暖,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让他将玉佩收好:“爹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未必就会落到那样的境地。”
    康烨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康楠连忙替他拍抚后背,又拿了水来喂他。
    康烨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怅然,他是真的老了。
    自他重新回到朝廷之后,表面上看是花团锦簇,但其实他自己早已感觉到了有心无力,只是一直在勉力支撑罢了。他毕竟多年未曾在朝,再加上年纪越大,比起柳太傅等人的年富力强,总是会有差别的。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可他心里却很明白,苍老带给他的除了不断变慢的思维,还有不断被消磨的雄心壮志。
    毕竟,若是从前的他,不会在仗还没打之前,便悲观地给自己找了后路。
    康楠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便不敢再问,康烨此时也没什么心情,便让他先离开,康楠只能怏怏地退下了。
    等到康楠离开后,康烨才将目光重新转向桌上的那封信,姚斐死后,康烨便接手了他在外族那边的人手,这封信正是从他们那里传过来的。
    信中说,奉展没有死,卓格那位神秘的师长便是他。
    这个名字不由得让康烨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事情。
    二十年前的某天,他忽然接到康家家主的求助,说是他们偷贩私盐的事被人发现了,那名小官还写了折子上奏。
    康烨对自己那位愚蠢又贪婪的堂兄很没有好感,但也恼怒那名小官不会看眼色,他没想太多,顺手就将那封折子给拦了下来。可他没有想到,堂兄竟然会买凶将那名小官的全家都给杀了,不仅如此,他还在事后得知,堂兄不仅是贩私盐,他居然还将私盐卖给了外族。
    前者尚且可说法不责众,后者却是通敌卖国的死罪!
    康烨怒不可遏,但此时他想要补救也晚了,这件事竟然惊动了奉展,势必不能善了。
    当时,摆在康烨面前有两条路,一条便是大义灭亲,放弃康家,另一条则是让奉展不再查下去。
    康家家主带着人亲自来了京城,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将他当年求学的经过,族人对他的付出通通讲了一遍,几位族老也是流着泪恳求他。
    康烨动摇了,于是他选择了第二条路。
    可奉展是什么人,他是堂堂定国公,当朝国舅,脾气更是又臭又硬,想要改变他的决定简直是难于登天。康烨用了种种方法都没有用,反倒差点引起了奉展的注意。
    此时,康烨已经骑虎难下,就算是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一步错,步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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