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澈买的中午的票,两个人到林城也下午六七点了。
    韩律师这两天暂时还留在南川镇,于澈还有些其他打算。
    陈依许久没回到于澈的公寓了,这里好像没什么变化,玄关处的绿植盆栽似乎都没长大。
    她今天的低烧仍旧在反复,于澈便让她简单洗簌了一下,换了衣服就让她先休息。
    陈依睡着后,于澈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找了两条亲肤柔软的丝巾把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
    只是她似乎睡得并不沉,于澈圈上她手腕的时候,陈依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陈依感受到手上的捆缚时,心乱跳了两下,又涌上一股凉意。
    “于澈…”
    陈依声音里的害怕有些明显,于澈顿了一下,把手放到她后背,一下又一下轻抚。
    “没事,睡吧…”
    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丝巾的另一端又被他紧抓在手里,他下巴磕放在她发顶,轻柔地哄睡她。
    但陈依久久都无法入睡,她快速跳动的心脏藏暴露着她的恐慌。
    她脑子里像二倍速的幻灯片一样放映着和于澈过往的画面,从最开始的强迫,威胁,到后来他伪装的可怜、委屈。
    他过往的那些极端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在这一刻彻底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绝望像往这张网里灌涌着洪水,将她彻底淹没。
    只是于澈把她搂着又轻哄,感冒发烧又让她的身体实在太疲惫了,她还是不知觉睡着了,不过睡得并不安稳,醒得频繁。
    本来明天也是要上学了,但于澈已经请好了假,他打算明天去找一趟自己的母亲。
    找她母亲帮忙处理陈依户口这些问题比较方便隐秘,不会被两家的长辈打听到太多。
    只是现在他又有些不敢放陈依一个人在家了。
    然而今天的事太多了,她本来这几天低烧就反反复复的,于澈又怕她累着。
    徐瑾苑又在国外,于澈也不能叫于家人,外人他又不放心,实在是有些难办。
    陈依晚上没睡好,现在就睡得很沉,于澈看了下时间,可以早去早回。
    他踌躇了很久,还是用丝巾把她两手绑在了床头,他有些害怕陈依又做出自残的事。
    丝巾其实很容易挣开,于澈也就不是真的要把陈依像之前一样锁住。
    家里的监控又只装在了客厅,他打算今天回去还是在全部房间都装上。
    等他到了他母亲的画室,在等他母亲来的时候,于澈又把客厅监控打开,戴上耳机后又把音量开满了,他没关卧室的门,应该能听到陈依的动静。
    此刻家里非常安静,陈依应该还睡着的。
    程知雪来了后走到于澈身边,叫了他两声见他还盯着手机,虽然好奇,但为了尊重自己儿子的隐私,还是没凑过去看。
    她坐在于澈对面后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于澈才从手机里抬头,又取下一只耳机。
    “妈。”于澈叫了她一声。
    程知雪早就听过于澈和陈依的事,但之前一直在国外,知道的并不多。
    但把人家女孩子用铁链锁在家里最后还送到了医院这件事,程知雪倒是听于明渊说得详细。
    只是于澈这些年一直被于家带着,自己虽然是他妈妈,但接触关心得却十分地少,她自觉不好在这种时候突然又以母亲的名义去教育斥责他,而且当时于舒已经训斥过他了。
    所以前几天于澈突然来找她,说想请她帮忙,又简单说了事情原委后,程知雪其实并不想帮他这件事。
    她对于澈的行为也是十分的不赞同,而且她觉得事情也不是于澈说的那样简单。
    不过于澈向来会直击人的软肋,他知道程知雪因为很少关心他会有一些自责,所以他以儿子的身份放软了姿态去求她,她便会答应。
    程知雪当下也努力模仿着一个合格母亲的该做的事,比如关心于澈的学习成绩,于澈倒也很配合她,回了几句。
    不过两个人并没有闲聊太多,于澈便把话题转移回了正事上,他还打算早点回去的。
    他心里不好的预感从出门就一直在,陈依前几天,特别是前天晚上给他的冲击和阴影太大了,他试图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和猜疑,但有些难。
    于澈感觉自己刚才就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他的目光试图朝声源落去,却找了个空。
    “怎么了?“程知雪见他四处张望,又问道。
    于澈眉目轻敛,“妈,刚才有玻璃摔碎的声音吗?”
    程知雪摇了摇头,她刚才并没听到任何玻璃碎掉的声音,她画室的办公室隔音也挺好的。
    她想了一下,又问:“是不是你耳机里面?”
    于澈手指顿在手机屏幕上,又才颤抖着将监控进度条往前拉了半分钟。
    果然听到一些细弱的垮啦哗啦的声音。
    “妈,我有事先回去了。”于澈说着就站了起来,腿不小心磕到桌边撞出嘭地一声也没停下。
    程知雪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了,刚才说话的语气都是紧张的。
    “怎么了?我开车送你吧。”程知雪跟在他身后道。
    于澈点了点头,没有拒绝。画室这边车流少,他自己打车回去还要些时间。
    “那麻烦您开快点,我…我有些害怕…”
    程知雪这还是第一次听于澈说害怕,她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
    于澈心跳剧烈得如鼓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手机一遍遍拨着陈依的电话,他知道陈依不会接,但他还是希冀拿万分之一的可能。
    或许是老天眷顾他太多次了,这次它也和陈依一样,对他彻底失望了吧。
    …
    于澈走到卧室,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床上坐靠在床边的人。
    陈依微抬了下眼皮,看向于澈的眼神如死灰黯淡沉寂。
    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睡衣的长袖遮住了她的手臂,于澈只能看到她还被捆绑着的手腕上,水蓝色的丝巾被艳红间染了色,而挣开了捆缚的那只左手掌心包扎的伤口也被她拆开了,手里还握着一片玻璃碎片。
    程知雪跟在他身后也看向卧室,心里猛地一惊,赶紧叫了声于澈去拿医药箱来止血,自己又打了120的电话。
    于澈脑子都有些僵锈掉,他踏出的腿都是软的,差点跌倒。
    但他又还能想起陈依说她去年那场意外的时候,黎穗禾让她带着她姨外婆赶紧跑,陈依却因为紧张恐慌先一步去开了门。
    就像此刻的他,听到他妈叫他拿医药箱去止血,他却只从医药箱里拿出了退烧药。
    于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比陈依幸运一点,有机会弥补遗憾。
    他很希望有,他渴求有。
    程知雪先用丝巾绑紧了她手腕以防继续流血,她又继续把衣袖往上撩的时候才看见陈依小手臂上也有许多伤口划痕。
    似乎像在尝试哪里能割出血一般。
    但割腕自杀对一般人来说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大脑对身体的保护机制让一般人下不了狠手,而且一般人也找不到准确位置。
    陈依显然是第一次。
    陈依在面前的女人温柔的安抚自己帮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只是思绪很空茫。
    等把陈依送到医院急诊缝针,于澈又才慢慢回了神,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内搭衬衣湿透了贴在身上。
    但他也无力去管,他只觉得陈依在这几天内消瘦了许多,比她去年刚来林城时还要瘦弱些了。
    半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她消瘦的脸颊,肤色都变成了病态的白,气息奄奄,眼皮沉沉遮住那双亮悠悠的眼睛,仿佛就打算那样一直沉睡下去了。
    因为她又在发烧,麻药的剂量又减小了,缝针应该会很疼,但于澈没听她喊一句疼,只是又无声落起了眼泪。
    于澈又想,她认识自己后流的眼泪是不是比过往十六年还要多?
    她像要把自己哭干,哭枯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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