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华美且典雅的韩府邸,入院是有着小桥流水景致的小庭院,中间厅堂为接待客人的主厅堂,两边则为书房和议事的侧院,往后走去则是各处的寝院,中间还有一座美丽的花园和着假山小桥实在典雅,花园一旁则有一通道通往隔壁染坊的走廊,府内各处皆是守备森严。
    主厅里,陆常心看着整整半年多未见的纪承燁,他着实的瘦了一大圈但却丝毫不影响他俊美的面容,深沉的黑眸里竟透不出一丝情绪,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无比的冷冽。
    陆常心深深的叹了口气,道着:「没想到纪亲王在前往俄国的路上竟会遭此埋伏,怪不得你们四少不得不和皇上演这么一齣。」在听到府邸王管事说门前有熟人求见,他以为是仇贤达归来,却没想到竟是纪承燁,在听到他把事情娓娓道来后,他这才恍然大悟,但想到秦芷辰受的苦,他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纪承燁见着陆常心的反应,定是明白他已相信了他,急急问着:「她好吗?」即使刚才他已在路上见到她,但为了不让小妮子惊慌又逃离,他便选择先到韩府找这个帮助她逃离的好知己。
    「她能好吗?失去孩子造成她身子损伤,不过这心里的痛…」陆常心语气激动,捶着胸口,眼神含怒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她最伤心的就是你骗了她。」
    纪承燁眼神一沉,「我知道。但事情突然,我不得不这样做。」他语气透着哀戚。
    听着他的无奈,陆常心抿了口茶,试图冷静,「她在这里生活倒也充实,仲棋知道她喜爱画些图样,便让人把染坊製成的布都绣上了她的设计,没想到却成了你们找到她没死的证据。」他不禁苦笑,「但或许这就是缘份未尽吧,但我也不得不说,仲棋这半年来对她也是无比上心的,小妮子心里是有你没错,可仲棋的体贴、关心和感情,我想她不是没感觉的。」他提醒着。
    纪承燁点点头,在来杭州的这路上他也思索过了,秦芷辰为何要逃?想了好多个答案,但追根究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以为他不爱她。再来知道帮助她逃跑的人肯定是陆常心和韩仲棋后,他也知道韩仲棋的心思,他要挽回小妮子的芳心的确是一番考验,可他不怕,就单凭刚刚陆常心的一句”她心里是有你的。”,他就知道他尚有筹码。
    就在二人还在谈话时,前院已传来了俏佳人笑吟吟的嘻笑声。
    「你刚刚一定有偷瞧那醉春楼的花魅。」小妮子贼嘻嘻的逗弄,想着刚刚在大街上间晃,就看到杭州城知名红楼的花魅也在街上逛着。
    「野ㄚ头可别乱说,那花魅可有什么特别值得本大爷瞧她。」他着急地争论着。
    「你又知道她哪里不特别了?」她眼神挑了挑,故意问着。
    「那妆浓的跟块泥似的,都快和一块了。」他照实说着。
    秦芷辰笑了笑,「你还说你没瞧人家呢,都说人家像泥了,坏心。」她哼着。
    韩仲棋知道自己又着了她的道,没好气地抿紧唇,却不想二人一走进主厅堂,倏地都愣了。
    秦芷辰没想过她能再见到他?可为何呢?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和夏逸婕一起来了?还是大家知道她诈死,所以要来缉拿她,还是他伤她伤不够,所以要再来伤她?脑海里有无数个问句迸出,她感到胃里翻腾,整个人颤慄不已。
    纪承燁定定地看着她,想到那些日子她的伤心、悲苦、倔强似乎都在那日大火灰飞烟灭,可现在她是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半响,他轻轻一句,「辰儿…」目光是如此的灼热,情绪激动不已。
    那曾是她多想念的声音,可是在那段日子后,她早已深藏在心底。她努力抑制她想哭的泪水,颤颤说着:「我不认识你。」说完她随即转身往书房连接后院的回廊跑去。
    纪承燁想追却被韩仲棋挡下,他眼神如兽般的瞪着他,韩仲棋只是轻蔑的笑了。
    「我说纪大贝勒光临寒舍,可有贵事?」他一脸挑衅,想起秦芷辰受的伤害,他便绝不轻饶眼前这个让她伤心的负心汉。
    他见他口气狂妄,冷冷瞅着他,想起二人在大街上的亲密,「让开!」他的冷淡语气让周遭人感到气温瞬间骤降,全身上下也散发一股不容他人拒绝的霸气。
    韩仲棋心里也颤动,但随即回过神来仍是戒备,「她都说了不认识你了,你何苦相逼?」他咬牙切齿低语道。
    看着二人目光如火,陆常心赶紧跳出制止道,「够了。仲棋,我认为你必须先听承燁解释。」他认真说着,再看向纪承燁,「承燁,辰儿需要时间,你且给她好好想想。」说完,他拍拍二人的肩示意他们好好谈谈,便走往后院找秦芷辰去。
    匆忙回到寝间背靠在门上的秦芷辰抚着跳动不已的胸口,正努力的大口呼吸,她没想过她会再见到他,这些日子她脑海里、睡梦里几乎都是他,她以为她恨极了他,以为只要逃离了、时间过了,她便可以忘记,可没想到那轻轻一声柔唤,就足以摧毁她努力堆叠起来的坚强。驀地,她已红的眼眶是泪珠滚滚,原来她是如此爱他,即使伤痕累累,那早已进驻的心,却从未离开。
    陆常心轻轻敲着门,门内却没有回应,可他听到了小妮子的啜泣声,知道她就倚在门边,隔着纸窗可以见到她微微颤动的身影,他不忍心,轻声的叹了口气。
    他深吸口气,娓娓道来,「辰儿…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时间冷静,我也明白你心里的伤口有多深,但是…我们要公平些,因为承燁他也不好受…」他开始说着这半年多下来京城里的一切,以及当初纪承燁联和眾人为了纪亲王以及秦芷辰的安危不得不演的一齣戏。
    时间过了许久,「所以,承燁心里始终有你,而他的正妻也只有你,再无他人。」语毕,陆常心静默的等待门内的反应。
    久久,「常心,我累了,打发他走吧。」她语气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回应。陆常心明白她需要时间釐清也不勉强她,叮嚀她好好休息后,便又走向了主厅。
    翌日清早下人送早膳进去,发现秦芷辰不在房里,连忙跑向主厅向主子通报。纪承燁在与韩仲棋说清楚后,韩仲棋虽还是不谅解,但陆常心坚持须留他,他也只能安排他住进东厢的客房。
    听到小妮子又闹失踪,纪承燁焦急的便想外出寻人,陆常心连忙挡着他,再看向府邸的主人,韩仲棋抿紧唇有些不甘愿,半响才开口,「野ㄚ头肯定是去染坊了。」这半年下来,ㄚ头心里藏着太多事,她不愿说,他们也不想勉强她,但知道只有一头热的栽进喜欢的事物里,她那个小脑袋也能够得到喘息。
    陆常心也附和着,「你别急,辰儿这些日子喜欢去染坊做事,仲棋都这样说了,那就表示待会儿我们可以过去。」他微笑着看着一脸不悦的韩仲棋。
    韩仲棋撇过头一副不以为意,「我只是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心里有她,即使知道你当初的苦衷,但你伤害了她就是事实。」虽然昨日他们谈了许多,但只要让ㄚ头不开心的人事物,他也跟着一起不待见。
    染坊里,僕役们吆喝着滚烫的热水备好要下瓮了,大家纷纷让出路让壮丁们倒着热水入瓮,妇人们则赶紧拿着条好的植物染剂放入染缸里,便二人一组的拿着木棒卖力的搅拌上色。秦芷辰拭着汗也跟着一起与大伙儿做事,这一刻她脑海里的烦心事都暂时挥别,看着大家的努力只为着糊一个简单的生计,这样的单纯喜悦令她不自觉的感到心灵满足,脸上也有了笑容。
    远处静静凝睇着她的纪承燁心中有无比的激动,那个笑容很轻柔,就如同过去二人相处时的一样,只是多了点感慨。这样灼热的目光,秦芷辰也感受到了,她缓缓的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站在一角的他;她心头一紧放下东西便想转身离去,倏地一个晕眩袭捲而来,接着迎着的是那令她熟悉的怀抱。
    韩仲棋看见纪承燁抱着她,连忙上前拉了小妮子的手就想往怀里带,纪承燁不愿,二人就这样僵持着。撞进这熟悉的胸膛里时,秦芷辰眼眶早已泛红,所有的苦闷孤寂,在触碰他的怀时已全数瓦解,她是多么想念这个怀抱,她低头不语,未用膳的她有些虚弱,韩仲棋使力的想把小妮子拉回,纪承燁也紧紧的抱着不放,一旁看着的陆常心无奈的叹气,就见怀里的佳人拧眉似乎感到疼痛,纪承燁连忙的放开了她,韩仲棋正好一把拉回她进他的怀里。
    「伤到哪了?哪里痛?」纪承燁焦急地看着她问。
    韩仲棋见着怀里的小妮子微微颤抖啜泣,对着纪承燁就是一阵气,「纪承燁你究竟想把她逼到什么地步?是的,你有苦衷,可是这些日子下来,ㄚ头的苦绝对不会少于你,她都努力这样逃开了,你何苦一定要这样强人所难?」他愤恨喊着。
    纪承燁丝毫不里会他的怒吼,只是静静凝睇眼前的她,「怎么不用膳呢?」他的关心是如此温柔,如此低声下气。
    陆常心知道他们需要恳谈,也明白纪承燁和韩仲棋之间的火花,他面色一整,正经的说着:「辰儿,逃避不是办法,你怨承燁没给机会去信任你,那么你现在应该大方的释出你的机会让他与你解释,二人说开了也好,不然横着你们三人之间,关係只会愈来愈复杂,这样对谁都不公平。」他看着眼前三人的惊愕,抿紧唇又说道,「辰儿也不属于谁,她就是她自己,如果二位真的是爱她的话,就让她自己选择吧。」话说至此,陆常心示意着韩仲棋放开她,他拉了他便走了出去,留给纪承燁和秦芷辰空间。
    热闹的气氛、来往的人潮,充斥着叫卖云集的大街上。一家典雅静謐的茶楼包间里,秦芷辰安静得靠在窗边的位置上,纪承燁则待小二把点心茶水端上退出后,才缓缓地开了口,「你早膳未用,这茶点清淡你好歹用些可以暖暖胃。」
    一句轻柔的关心,秦芷辰微微地笑了笑,纪承燁看着她,虽然知道陆常心昨日已把所有的事情与她说明,但他认为他有必要自己亲自解释一次,秦芷辰整理好思绪听着他的解释,也乖顺的用着茶点。过了好一会儿,纪承燁已仔细的把事情解释完整,她吐吐气,是应该要好好面对才是,鼓起勇气的抬起头来去正视纪承燁的眼神。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们已经结束了。」她淡淡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纪承燁也站了起来想要阻止她,「我不会再放开你的。」他语气里有些恳求。
    剎那间的气氛显得陌生、显得静默,明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可是二人都知道跨不过那道芥蒂,毕竟牺牲了一个孩子,值得吗?
    秦芷辰咬着下唇,深吸了口气,「真正的秦芷辰已经死了,我们的婚约也不作数。不…早在你选择演这齣戏,而不愿相信我的那天起,我们就结束了。」她最在意的就是他不信她。
    「不!我们不会结束。辰儿,你明白我的苦衷,我当真不愿伤你。」他激动辩解。
    她看着他只是冷笑,「不愿伤害我可却也伤够了。」她两眼通红的看向他,「因为你的自以为是、因为你自认为的为我好,所以孩子没了,他是你亲手杀掉的。」她说的激动,结尾处几乎是用喊的来宣洩她的哀伤。
    纪承燁知道她痛,心一沉,「我知道是我不对,终究对你不住,也愧对我们的那个孩子,但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永远不变。」他放下所有的骄傲,卑微的和她道着歉。
    秦芷辰握紧拳头,努力压抑自己的泪水,「可惜我没办法了,想到孩子、想到杖刑、想到那些日子的屈辱…」她颤颤地甩着头看着他,「我们结束了,反正宫里也知道我死了,婚约也没了…」她生气看着他,「我不会嫁你的,因为我根本不属于任何人。」她激动喊着。
    纪承燁见她如此的坚决,他可不容许她逃离,「婚约还算数,我没有发丧,所以你永远都是我的人,也只能是我的福晋。」他也生气回着。
    包间门口一道人影进来,韩仲棋不高兴的表情溢于言表,身后还有本来要拉住他的陆常心。稍早见着纪承燁带野ㄚ头出门,韩仲棋就是不放心,所以偷偷跟着过来也在边间要了间包间偷听着。这下听着纪承燁如此坚持,小妮子也气呼呼的,韩仲棋忍不住的闯入打断。
    他瞅着继承燁说着:「你何必勉强她,她都说你们结束了。」他语气也不客气。
    「这是我和她的事,你没有资格评论。」他眼眸一冷,淡淡的对他说着。
    「是吗?纪承燁,你觉得你解释清楚后,她就得要接受你的心?」他轻蔑笑着。
    纪承燁一脸无所谓,「你难道以为她也接受了你?」他反问着他。
    「我...」韩仲棋急着想反击,但却有些无力。这些日子虽然野ㄚ头和自己就像以前那样相处着,但他知道她心里苦,几次试着想宽慰她的心,却也知道他打不开她的心房,所以他选择静静陪伴,直到ㄚ头愿意向他敞开的那天。
    看着二人针锋相对,陆常心不得不阻止,秦芷辰此时已站起身,她心里头复杂,好多事情都没想透,「别吵了。」她出声喊着,便绕过他们走了出去。
    陆常心赶紧挡着想追佳人的他们,不由得心头来了一计,「竟然辰儿都挑明了,你们二位何不各凭本事追得佳人芳心。」他眉头一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
    二人互相看着彼此,韩仲棋笑了,「也好,想着去年你们南巡时,我们也说好要一起竞争的,可是当初你们早就有婚约,本就不公平。如今你们结束了,ㄚ头孑然一身,不如公平相争。」
    纪承燁邪魅一笑,「好,我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他充满自信的说着。
    次日,杭州城大小巷弄都可见秦芷辰的娇俏身影,身旁陪伴的人不是纪承燁就是韩仲棋,二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就为了博得秦芷辰的芳心。面对两个俊美天菜的温柔体贴,秦芷辰虽然觉得心头暖,但却有些不自在。但想着知己兼此次红娘的陆常心私下与她说就给个机会嘛,不一定要决定,秦芷辰也只好依了。
    走到西湖边,想起了第一次和韩仲棋看到这湖边风光又想到她当红娘硬把他扣在船上的情景,她不禁莞尔一笑。
    一旁的韩仲棋看她笑了,好奇的问:「想什么呢?笑的跟傻子一样。」他揶揄。
    秦芷辰白了他一眼,不客气的答,「想到有个呆子被我牵线骗上船啊。」
    想起这事,他还有气呢,「你还好意思说呢?当时知道我的心思后,像个胆小鬼一样的还跑回去找你舅舅。」他说的顺溜,看到ㄚ头暗下脸又知道自己说错话。
    他赶紧道歉着,「野ㄚ头,我不是故意要提你舅舅的,你别放心上。」
    秦芷辰摇摇头,又露齿一笑,「没事。」说完她便静静的欣赏着风景。在心底,即使知道真相后,每当想起乾隆疾言厉色的赏她杖刑,她便感到心惊,更让她伤心的还是那句朕没这样的外甥女,唉…
    韩仲棋看着她静默,苦恼的轻敲自己的脑袋,那壶不开提哪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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