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又不是非你不可。”他说。
    “朕这后宫之中,女子多的是,又非是只有你罗九宁不可。”次夜,他又说。
    于是,每每夜来,他都会来看她的牌位一眼,并向那尊牌位宣告自己很行。
    但他行吗,他并不行,他有很多嫔妃,却是,因为本能的厌恶和不举,他是真的不行。
    看到这里,罗九宁只想哈哈大笑。
    但是,再往后来,罗九宁看到一个人,顿时就生气了。
    恰是杜若宁。一年之后,宫中又来了一位叫杜若宁的女子,这女子与如今的杜若宁当不是一个人,但是,那个杜若宁是个非常非常令人厌恶的女子。她名为进来替自己烧香,洒扫,却是每日里的,都要在她的灵前弄死一只猫。
    猫这东西阴气最重,戾气也最重,而杜若宁弄死了猫之后,还会将猫血涂在她的牌位后面,这样,猫便记着罗九宁的仇,于是,有这些猫灵缠绕着,便死后的罗九宁,也亡魂难安。
    再后来,罗九宁就看见,裴嘉宪与杜若宁在自己的灵位之下缠绵,她也不知为何,心中又酸又怒又惊,要不是奈何不得,真恨不能举起牌位来,将那对狗男女给砸个稀巴烂。
    而那杜若宁呢,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母凭子贵成为皇后之后,非但害死了太皇太后,还伙同西宫太后一起,栽赃东宫太后与人通奸,竟就活活儿的,把个东宫太后陈丽芙给害死了。
    而她虽不过一具牌位,竟也未能幸免于难。那杜若宁也不知为何,恨她这尊牌位至深,也是看准了裴嘉宪于后宫甚少过问,有一日,竟是将她的牌位装进一个满是猫尸的匣子里,自然是想要猫灵作祟,叫她便在死后,也永世不得超生了。
    而裴嘉宪呢,那个一直以来误以为她恨他的裴嘉宪呢,自此之后,罗九宁再也没有见过他。
    猛然醒来,窗外梧桐树依旧哗啦啦的响着,日影未斜。
    好长的一个梦,梦罢之后,她又回来了。
    罗九宁顶多睡了一刻钟的时间,而一直在钻研棋艺的壮壮,因为太困,也伏在棋桌上睡着了。
    她居然梦到了那本书里,她的结局,和一切真相。
    捧着怦怦而跳的心,罗九宁侧首将儿子搂了过来,搂在胸前,重新闭上眼睛,便又睡着了。
    *
    王伴月是跟着裴嘉宪入了宫的,虽说还未有妃位,但肃王潜邸之中,除了她,再就是一个郑姝两个妾侍了,罗九宁因为疲惫,也因为想要陪孩子而不肯入宫,理当,就是她最先入宫了。
    同为妾侍,远在洛阳的郑姝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她听闻裴嘉宪已然登基为帝,顿时欢喜起来,也写了一封香气宜人的信来,想要重回长安,来伺候裴嘉宪。
    然后,很快她就等来了皇帝传诏,命她入长安的圣令。
    只不过,等一回到长安,等着郑姝的,却是让她去给废后守墓的消息。
    可怜郑姝才不过双十年华的美人儿,一生就这般的交付了。
    且说这厢,王伴月带着宫婢们,才从西华宫出来,一路就到了北宫的门上,还未进门,便嗅到一股浓烈的香气,这种香气,似乎总能熏的人昏昏沉沉,不用说,那个五皇子妃杜若宁必定是又入宫,来伺候太后娘娘了。
    在大康朝,有这么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就是说,在父母丧后三个月内,徜若有大龄的男女亟待完婚的话,可以在丧期之内完婚,这,被称之为是喜丧。
    当时皇帝甫一驾崩,五皇子裴品钰便主动上疏,请求与杜若宁完婚,裴嘉宪当时也就下旨,让二人完婚了。
    而在二人完婚之后,他命诸大臣监国,自己却是带着烨王、五皇子等人,于皇帝的丧事之中出征雁门关,也是要趁着萧蛮被俘,一举搓败辽国的意思。
    所以,王伴月虽在宫中,跟杜若宁一样,至入宫为止到今日,也不曾见过皇帝。
    “听说皇后不愿意入宫呢,怕是因为皇上当时救她救的晚了,她心中有气的缘故吧。”杜若宁又在给太皇太后熏麻贲,熏的太皇太后蔫蔫儿的,时不时的就要打个喷嚏出来。
    “虽说她是肃王妃,又生了嫡长子,而皇家对于她们罗家确实有愧,但是皇上继位都已经两个多月了,虽说皇上出征在外,但她既是皇后,就该入宫主持大局,怎好叫西宫太后再亲自出面?”只听话音就知道,太皇太后于此颇有几分不满了。
    王伴月于是等在外头,不好再进去。
    杜若宁又道:“话说,肃王府多年不曾进过新人,而如今后宫之中,就只有王氏一位妃嫔,还未有封号,皇祖母您说,是否该督促着皇后扩充后宫,为皇上选些新人进来了呢?”
    王伴月依旧在外面听着,已是一脸的愠怒。
    而这时候,杜若宁又开始自己那挑拨离间的一套了:“便是王氏,在肃王府的时候似乎也无甚宠爱,孙媳怎么觉得皇后她……”
    “古往今来,皇帝就该三宫六院七十二御,为皇后而妒,那醋岂不是要吃上天了?”太皇太后不过一点即通:“所以说,皇后两月不肯回宫,却躲在乐游原上独自逍遥快活,任由皇太后操持宫务,是为着这个?”
    ……
    “说不定,皇后耍耍小性儿,咱们皇上就答应了皇后,从此之后后宫不进新人了?”杜若宁再度的火上浇油。
    太后气的重重儿哼了一声,道:“东宫太后的一生,就是庭前一丛花,桌上一幅画儿,真要说理后宫,督促着皇上替皇家开枝散延,绵延子嗣,哀家怕是指望不上她,罢了,此事,只怕还得哀家自己操心。”
    “有太后在,督理后宫之事,皇祖母您出面,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吧。”杜若宁小声的说。
    太皇太后冷笑了笑:“太后又不止一个,她陈丽芙是东宫太后,烨亲王之母还是西宫太后呢,须知,西太后虽说面容平常,但当初可是以女官而入的后宫,入后宫之后,也从不曾行差踏错过。哀家命人把西太后给请出山来,不就完了?”
    杜若宁顿时大赞:“还是皇祖母英明。”
    听到这儿,王伴月就悄悄退出来了。
    当然,退出来之后,也是立即就差了人,快马加鞭,把这信儿给送到了乐游原上,罗九宁那里。
    而这厢呢,太皇太后也是说干就干,此时已经开始替裴嘉宪物色妾侍了。
    再说杜若宁,到底老谋深算的主儿,任谁都想着,她此时该要瞒下此事,再从长安的世家中物色几个年青,貌美,又富才情的女子,然后悄悄的送到太皇太后那儿,藉此,她自己在宫中不就有眼线了?
    但是事实上,她并没有这么作。
    她只是借着义母长公主之口散出风声去,说先皇大行,半年之后皇帝便要扩充后宫,行选妃之礼,但是自己却是一个都不曾召见过那些欲要选秀的女子,反而是亲笔书了封信给裴嘉宪,竟是行了招两面三刀之计,就把太皇太后张罗着要选妃的事儿,私底下报给了裴嘉宪。
    而这厢,太皇太后立刻的,就把皇帝将在四个月后选秀,扩掖后廷的事儿给散播了出去。
    一时之间,不说各公王侯府,就连百姓家中的闺中女子们都是蠢蠢欲动。
    毕竟新皇尚且年青,膝下又只有一子,后宫也尚且空虚,此时要有些才情美貌者入宫,侍奉了皇上又辅佐了皇后,一个人,乃至一家人,一府,一个家庭的前途,可不就都有着落了?
    且说乐游原上,罗九宁很快就接到了,太皇太后欲要为裴嘉宪选妃的消息。
    这时候,伺候在她身边的,是杏雨和苏秀,并苏嬷嬷几个。
    一直以来,她们几个都为着皇后不肯回长安,不肯入宫而发愁了。
    尤其是苏嬷嬷,虽说皇上如今还亲征在外,但是在她看来,后宫之中,除了那些年龄大些的嬷嬷们,只要是个女的,都是狐狸精,都恨不能随时勾走皇上的魂魄了。
    听说罗九宁要回长安,苏嬷嬷顿时大喜:“娘娘,太后派来的阿福公公一直都在外头,奴婢这就吩咐他和东方几个替您准备车驾?”
    “好。”罗九宁揉了揉发酸的腰肢,道:“那就套车,咱们明儿一早就出发。”
    老虎不出山,猴子称大王,罗九宁觉得自己此时再不回去,杜若宁大约要勾着太皇太后,将长安城的天都给翻了去。
    到了夜里,罗九宁再一觉醒来,总觉得嘴里涩涩的,遂唤道:“杏雨,将昨儿渍的酸梅拿些来,我要吃。”
    屋中无人应声,罗九宁于是再唤了一声:“杏雨!”
    “两个月就显了怀,不会是双胎吧?”就在这时,她忽而觉得小腹一凉,再一看,竟是裴嘉宪,就在床尾坐着,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其实不止两个半月,罗九宁的胎身,已经有三个月了。
    而裴嘉宪呢,一脸拉茬长须,一身的臭汗,肌肤黑的都跟陈千里有得一拼了。
    白了他一眼,罗九宁拉过被子来,便将自己才不过三个月,却已经颇显山露水的小腹给护住了。
    “你何时回来的?”她问道。
    裴嘉宪站了起来,走路似乎还有点儿不稳:“骑马三天两夜,也才刚到不过片刻。”
    罗九宁于是穿上鞋,自床上下来,问道:“可要妾身打了水来,替皇上梳洗?”
    “阿宁。”声音比壮壮还娇气的,裴嘉宪就来了这么一句,然后,便顺势躺到了床上,拍了拍枕头道:“来,与朕一起躺一会子。”
    他看起来格外的兴奋,亲昵,与梦里那个冷漠的挥着说,对着她说厚葬了吧的男人全然不同。
    当然了,在俘掳了萧蛮之后,他率着铁甲三十万直捣西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辽国的西京给纳到了大康的版图之下。
    烨亲王随他出征,鞍前马后,五皇子更是得力的干将,朝中大臣个个都是先皇留给他的栋梁之材,他能不春风得意吗?
    “那妾身传杏雨,让她打些水进来,替皇上擦身?”罗九宁于是又道。
    裴嘉宪的脸忽而就冷了:“阿宁,你该明白,朕要的不是这个。”
    罗九宁当然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呢,他想要她依旧像往日一般,温顺,乖巧,偶尔任性,但决不过分。
    当然,罗九宁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太皇太后不是张罗着要选秀,并扩充后宫吗?
    此时她只要骑到裴嘉宪的身上,再揪扯着他胸前的茱萸,叫他疼上一疼,顺势再哭两声,说自己决不许他选秀纳妃,这事儿裴嘉宪自会自己出头。
    而她呢,她只要在后宫之中,作一个贤惠善良的皇后,并且再在烨王妃并贤王妃,长公主面前散播几句,自己苦心求着纳妃选秀,皇上却执意不肯的风凉话儿,也就完了。
    横竖裴嘉宪在别人身上也不行,他也乐得拿这事儿哄她一哄。
    但是,自打作过那个梦之后,看过梦中那个冷漠的,至死时不肯救自己的裴嘉宪之后,罗九宁就对于面前的这个裴嘉宪,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她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契而不舍的努力,才换来了壮壮的性命,以及,最终知晓真相,找到了孩子的父亲,然后,才有的如今的这一切。
    否则的话呢?
    她将永远被裴嘉宪禁在南宫之中,永世不得超出升天吧。
    既心中这样想着,罗九宁哪还有心气儿去跟裴嘉宪撒娇耍横?
    她如今只想肚子里这两个不要因为什么西宫太后、杜若宁和太皇太后们的作妖而顺顺利利出生,再有,就是裴嘉宪那后宫之中,便他不行,她也绝不允许再有女子出现。
    因为,他不是非她不可,而是非她不行。
    但是,非她不行这种事儿,只是因为他经历的女子少,再来个杜若宁那样儿的,他有什么不行的,罗九宁看他行的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书中的故事,就是罗九宁所梦到的,这个样子啦。
    第126章 太后之喜
    且说宫中。
    要说也是件怪事儿,西太后住在东华宫,丽太后却是住在西华宫。
    而给皇帝选妃嫔的懿旨,是由住在北宫的太皇太后娘娘颁出来的。
    而且,虽说是在先皇死后半年才能行选秀之礼,但如今,先皇丧去已经有三个月了,此时各公王侯府的贵女们,便得要入宫,一个个的叫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等人仔细酌选了。
    毕竟新皇并非那等昏庸荒淫,又无道的皇帝,要把天下的女子们全都唤到宫里来,便选妃,也不过是选各府那中那最得意的女儿入宫来。
    她们在后伺候皇上,朝臣们在前朝辅佐皇帝,如此,才是古往今来的中兴之相。
    “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儿的,皇上又不是没儿子,此时选的什么妃,这事儿,哀家不准。”丽太后一听太皇太后说起此事,先就来了一句。
    太皇太后抿着唇,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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