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乔致开车载乔然和心儿到「惠仁医院」复诊,心儿陪着乔然在诊间拆除腿上的固定器,乔致在门外间着没事,绕到乔语的办公室坐坐。
    「惠仁医院」最近邀请了一组英国的医疗团队来指导院内的人员最新的医学技术,乔语从早到晚都忙着安排及接待他们,甚至已经两天没有回家,直接睡在医院里。
    「哇!当心暴毙啊你。」乔致看见乔语办公桌上摆着三、四个空的咖啡杯,想必他的工作量不轻。
    「怕我暴毙,你就回来帮我。」乔语靠在椅背上、按着眉心,十分疲惫。
    「没兴趣。」乔致慵懒躺在一旁的沙发上。
    「你真好意思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悠间啊?」
    「是你自己选择这样的人生,怪谁?」
    「说得对,自己选的,再累都得撑下去。」乔语说:「你不陪着乔然,跑到我这里干什么?」
    「有心儿在,我来透透气。」乔致抱怨说:「你们惹的祸,倒楣到我了,说实话,我最近真的有点怕乔然,一不高兴就瞪着眼睛不说话,好像全身都是引线,随便一点就会爆炸。」
    「你也会有怕她的一天?」乔语打趣说。
    「去你的,难道你就不怕?」
    「乔然确实像变了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了,花季很内疚,说想搬出去,被我拦下来了。」
    「她现在搬出去,就是自寻死路,肯定下一分鐘就被日本人抓去了。」
    「所以她同意留下,只是不得不躲着乔然了。」
    「我告诉你,乔然早就认为你们两个有一腿,她告诉我看见花季三更半夜去你的房间幽会,后来又出了秦明的事,她当然认定花季脚踏两条船,没想到你们又设计她,让她差点连命都没了,换做你,你不恨吗?」
    「我明白,所以我们才没有立场去要求她讲和,其实上次在别墅,她已经原谅我了,但是后来又……。」
    「有没有觉得比起乔然的问题,野田大助也好、日本人也好,全都好对付多了?」
    「我真情愿在战场生死交关。」
    乔家大宅里,乔老太和豆嫂在厨房里做菜,乔老太今晚打算大显身手,做一桌好料让乔然开心一点,花季在房中闷了一天,打算到花园吹吹风,经过客厅时,发现小祠堂的门开着,她过去一瞧,乔关在里头望着眾多牌位沉思。
    「乔伯伯。」
    「你说,卫子遇怎么会没取走通关法?」乔关从别墅回来后,即刻检查了乔熙牌位,他信心十足觉得卫子遇必定将通关法偷走了,可通关法却完好如初藏在里面。
    「可能我们把卫子遇想得太简单了。」
    「他是察觉我们的计画了吗?」
    「乔伯伯,如果卫子遇不上当,您打算怎么做?」花季心里很不安,她知道万一卫子遇派不上用场,便不得不牺牲乔然。
    「没有卫子遇,还有乔然。」乔关的口气平静又冷淡。
    「我们直接告诉野田大助真相,说通关法有三份,让他自己去查哪份是真的,这样不行吗?」花季再不想背叛乔然,她一想起乔然的哭诉,心里就很鬱结。
    「我说过,野田大助疑心重,若一下将所有底牌亮出,风险太大,你千万不可感情误事。」
    「那您的感情呢?」花季不懂为何他能铁石心肠去利用乔然。
    「……。」
    乔关没有回答,静静步出小祠堂,花季盯着乔关的背影,突然庆幸自己的家人不像他无情,同时也同情起乔家的孩子们。
    从医院离开后,乔然终于摆脱了拐杖,虽然还有些跛脚,但慢慢行走已经没有问题,接着他们绕去百货公司,乔致独自去顏料行买绘画的材料,心儿陪着乔然四处逛逛。
    「这个好看吗?」心儿指着展示柜里的一只银手环问。
    「还好,我们过去那边看看。」乔然挽着心儿走向一家旗袍店,今天出来走走,她心情好了许多,笑容也重新回到她脸上。
    「您想订製旗袍?」
    「下个月是你生日嘛。」乔然打量着模特儿身上的衣服质感。
    「送我的?」
    「我老是麻烦你,送你个礼物不应该吗?」
    「可是……。」
    「别推託了,我们去挑布料吧!」
    乔然的盛情难却,心儿接受了她的好意,心儿选中了一块青绿色的格子布料,当裁缝师仔细替心儿量尺寸的时候,乔然坐在一旁玩弄着金鍊上了铃鐺,她想起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卫子遇了,她最近心情不好,也没打电话给他,乔然怀念和他相处的时光,在卫子遇面前,他总莫名轻松、愉快。
    「想卫队长了?」心儿和裁缝师约好两个星期后来试穿旗袍,一回头就瞧见乔然在那儿傻笑。
    「你怎么知道?」
    「还有谁能让您这样痴痴地笑呢?」
    「我才没有痴笑。」
    「您是喜欢上卫队长了吧?我看卫队长对您用情很深,这样就是两情相悦了。」
    「我对他的喜欢是朋友的那种,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
    「不跟你说了。」乔然害羞,急忙跑掉。
    乔然对感情是有概念的,她当然了解卫子遇对她的好是源自于爱慕之情,她也喜欢卫子遇这个朋友,可是这样的感情并非心儿所说的男女之情,起码现在还不是……。
    今晚乔老太准备了丰盛佳餚,庆祝乔然身体恢復良好,花季不想惹乔然不悦,便寻了藉口出门,她独自游荡在灯红酒绿的上海城,显得格外落寞。
    「花季小姐。」背后传来秦明的声音,花季一转头,他抱着一束玫瑰花、满脸笑意。
    「见鬼了,哪里都遇得到你。」花季好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爱耍人。
    「说明我们有缘。」
    「连花都买好了,谁相信是偶遇?」花季不笨,想是乔语怕她一个人危险,所以通知秦明来相伴,毕竟除了乔家和秦明,她在上海举目无亲。
    「赏脸和我吃饭吗?」
    「吃!我要大吃一顿,发洩发洩!」
    秦明带花季到一家老字号的中餐馆,花季疯狂大吃大喝,这段日子她也憋屈得很,不但因伤害乔然而自责内疚,更要忍受乔然的误会与冷眼相待,寄人篱下的她连宣洩情绪的出口都没有,今夜逮到机会,她想好好抒发一下压力。
    「酒没了,再拿!快!快!快!」花季已有五分醉意。
    「好,你想喝多少都可以。」秦明不知道细节,但可以看出花季在乔家不好受,尤其在别墅他亲眼目睹乔然和她的修罗场,更能想像花季的处境艰难。
    「你是不是故意想灌醉我?你有什么企图?」
    「我虽然下流,还是有原则的,我是不会对醉酒的女人出手的。」秦明一副自豪的模样。
    「谅你也不敢!」
    「你就尽量喝吧,喝完我送你去酒店住一晚,你这样子回乔家,肯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我等等就打电话跟乔语说一声。」秦明太了解乔家的家规严明,花季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实在不妥。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不是什么好人,没听乔然说我水性杨花吗?你有多远就闪多远,别招惹我。」
    「我才不信你和乔语有什么,乔语长年禁慾,对女人根本没兴趣,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乔语真的对你动心,那就公平竞争啊!我有信心不会输,而且现在都二十世纪了,『水性杨花』这种封建时期的形容词可以废了,恋爱是自由的,女人也有权利跟不同的男人相处,不然怎么知道哪个合适?」
    「有道理,女人和男人一样,我们人人平等!」花季高高举起酒杯,然后一口乾了。
    「看你这样子,压力不小啊!要不你搬出来跟我住,如何?」秦明突然提议:「你也不想成天和乔然大眼瞪小眼吧?」
    「你别害我,我要是跟你再有瓜葛,乔然还不拿刀砍我?」
    「你们都说乔然喜欢我,可我不觉得,顶多就是兄妹间的依赖吧!她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家里人随便帮我们订婚约,她就误以为那是爱情了。」
    「怎么可能?她不喜欢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向她解除婚约的时候,她只是生气,那种反应跟小孩玩具被抢走差不多,真正的感情会更加执着。」
    「我不管她怎么看待你,我才不惹这麻烦!」
    花季继续享受美食、大口喝酒,最后醉到必须撑着秦明才能走,秦明在附近的酒店订了一间房间,将花季扶上床,醉酒的花季特别不客气,一下要秦明帮她脱鞋、脱袜,一下要他拿湿毛巾来擦脸,完全没了男女间的隔阂,秦明也乐在其中,享受为花季服务的过程。
    「这床太软了,我不喜欢,我想我老家的床。」花季拍打着床垫。
    「我们将就一下,就睡一晚。」秦明哄她说。
    「我好久没回家了,我想回家。」花季突然落寞起来,下一秒就嚎啕大哭,她喊着:「我好想回家,好想爷爷,好想大家,可是他们都不在了,都不在了,为什么只剩我一个?我不要这样嘛!」
    花季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平时的她精明、坚毅,常常让人忘了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岁的姑娘,遭逢家庭巨变的她总是将伤心藏在心底,难过到极致时,只敢躲在被窝里哭,隔天又装成没事的模样。
    秦明心疼花季,将哭泣不止的她拥入怀中,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抚慰不了她,她需要的是大哭一场来宣洩情绪,所以他什么也不说,仅是静静地陪着她。
    一夜闹腾后,花季带着严重的宿醉醒来,头疼脑热让她很不舒服,她撑起身子,发现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打了打自己的脑袋,回想起昨晚喝醉酒的行径后悔不已,没想到竟在秦明面前丢脸了,她真想挖个洞鑽进去。
    她下床后,一脚踩中睡在地板上的秦明,秦明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被踩中肚子,痛得叫了一声。
    「啊!」
    「你、你在地上做什么?」
    「我照顾你啊!你喝得那么醉,要是半夜不舒服或是又疯了跑出去怎么办?」秦明抱着肚子说。
    「谢、谢谢喔。」
    「不用客气。」
    「我、我先回去了。」
    「你浑身酒气,我建议你洗个澡再回乔家吧。」
    「洗澡?」花季总归是女孩,和一个男人开房间、睡一晚已经很不恰当,现在还要洗澡?
    「怕我偷窥吗?」秦明一脸色气说:「我要想佔你便宜,昨天你不省人事的时候我就动手了。」
    后来,秦明很有风度的先离开房间,到酒店的大厅去等花季梳洗,花季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小人之心了,以前她因为秦明各种变态行径而对他有偏见,但现在看来,扣除他的特殊癖好,他算得上一个好男人了。
    花季回到乔家时,幸运地客厅空无一人,她赶紧溜回房间,在床头柜上看到一张乔语留的纸条,要她回家后报个平安,因为乔语忙着处理医院的工作,昨夜全家吃完晚餐后,他就赶回医院了,花季打了电话给乔语,电话中还受了乔语一阵数落,怪罪她喝酒喝过头。
    厨房里,心儿在清洗早餐的脏碗盘,豆嫂站在炉子边熬煮乔老太的莲子羹,豆嫂告诉心儿,刚刚买菜回来时,碰巧撞见秦明开车送花季回家。
    「原来花季小姐昨晚没回来,是跟秦家少爷在一起,这花季小姐平常人看起来挺老实的,没想到作风这么豪放,秦家少爷也是奇怪,咱们四小姐长得多好看,他竟然不要,选了一个乡下的丫头。」豆嫂谈起别人的八卦特别来劲。
    「这件事千万别说出去,没瞧家里气氛僵的不行,别再火上加油了。」
    「我知道,我不会说的,我听老陈说上次他们去别墅,四小姐发了一顿脾气,好像就是因为花季小姐不止和秦家少爷好上了,连我们大少爷也被花季小姐拿下了。」
    「怪不得四小姐心情这么差。」
    「真是小瞧花季小姐了,要我看,她就是四小姐命中的剋星!」
    「好了,好了,这话题到这儿就好,别再说了。」心儿收好碗盘后,端着一壶茶说:「我先把茶端去给四小姐和音乐老师。」
    「去吧。」
    学校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乔然一直请假在家休养,如今她已无大碍,也该准备回到学校上课,乔老太怕她跟不上进度,特地请了家庭老师每天帮她上课,乔然前阵子手受伤、有段时间没拉小提琴,手法生疏许多,好在加强两週后,她的状况好了不少,从十一月起,她便重回大学上课了。
    乔然的意外在上海的上流社交圈中传得沸沸扬扬,学校的同学一见到她就急着追问细节,过多的关注让她很不自在,在家里也不开心,她打过几次电话给卫子遇想跟他说说心里话,却连系不到卫子遇,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他的消息,乔然知道他的工作危险性很高,她不禁害怕会不会卫子遇又遭遇什么危机?
    忐忑不安的乔然不晓得卫子遇的住处,决定亲自前往76号,期望能见他一面,确认他平安无虞。她站在76号入口处,戒备森严的日本政府机构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威吓感,乔然这辈子唯一一次踏入这地方便是上次卫子遇遭到刺杀,她被误抓进监牢。
    乔然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走向76号大门入口的守卫室,她自报姓名,求见卫子遇,守卫告诉她卫子遇不在76号,不能放她进去,她转而询问唐大宝是否在里头,幸好唐大宝留守办公室,乔然才没白跑一趟。
    唐大宝一听通传的人说是乔然,立刻到门口接她进来,毕竟76号这种地方,若没人带领,连门都进不了,因为会客室有人使用,唐大宝直接将乔然带到卫子遇的办公室。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大宝哥哥,卫队长去哪里了?我已经一个月没他消息,他是不是又遇到危险了?守卫刚刚跟我说他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来上班,他发生什么事了吗?」乔然很心急想知道卫子遇的状况。
    「你冷静、冷静啊!头儿没事,他只是被临时调去出差了。」
    「出差?可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因为是『临时』的啊!那天野田将军的副官突然来找头儿,他们两个单独聊了一阵子,之后头儿就说他要出门一趟,我本来想一块去,但他说是机密任务,我不能去,就把我扔在这了,没想到一去去这么久,你看,都快一个月了。」唐大宝看上去很不满意自己被排除在外。
    「你是说高山先生?」
    「你认识?」
    「见过一次。」乔然想既然来的人是高山一郎,那一定是野田大助的意思,所以这「机密任务」绝对和「玨安宫」有关係,乔然问:「那卫队长这段时间有连系你吗?」
    「打过两、三次电话,叫我去他家扫地、清洁卫生,都把我当他管家了。」唐大宝抱怨说。
    「既然还有连系,他应该是平安的,那我就放心了。」乔然虽然安心了些,可是想到卫子遇明明可以打电话给唐大宝说间事,怎么不连络一下自己,是否在卫子遇心中自己并不那么重要?乔然想到这儿,心头莫名鬱闷。
    「嘿嘿,要是头儿知道你这么关心他,还特地跑到76号来找他,他肯定高兴得飞起来!」唐大宝知道卫子遇的心事,见到乔然也同样在意卫子遇,他十分替卫子遇高兴,当然更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别啊!别告诉他了,我、我只是顺路经过,不是特地来的!」
    「顺路?真的假的?」
    「真的啦!我还有事,先走了。」乔然被唐大宝一调侃,十分难为情,急急忙忙想走,开门时还不慎撞了脑门一下,唐大宝在后头憋着笑。
    「慢点啊你!其实你不用害羞的,感情这种事很正常。」
    「我跟卫队长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好,那你想知道你的『普通朋友』什么时候回来吗?」
    「什么时候?」乔然马上问唐大宝。
    「确切日期不清楚,但大概就是下礼拜吧。」
    乔然得知卫子遇即将回来,每天都希望时间过快一点,上课、吃饭都不禁在意时间,成天做事心不在焉,为此还遭了乔关和大学老师一顿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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