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
    夏末八月,纷纷落叶却早已染上了秋的颜色,青中泛黄,黄里透红。叶子燃烧尽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为大自然添上一笔斑驳的色彩。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的落叶缤纷,心如止水。
    付泽端着桌上那盘宫保鸡丁来到我身旁:“姐,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我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食物还是那个味道,但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付泽撑起下巴,坐在我身旁看着我慢悠悠地吃。
    他在我旁边絮絮叨叨些生活琐事,说一阵停一阵,见我没反应就换个话题继续。
    “姐,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你了。”他的嘴角抿出两个小酒窝,“之前在大学里我远远看上你一眼就知足了,没想到池盛会把我领到你面前。”
    我终于忍不住回了他一句:“你们不是当时有合作往来么?怎么会没想到。”
    “是贺家和池家的合作,我们两个只是接头的……我太想你了,只是离开了短短几周就想得茶饭不思,池盛应该是怕影响工作才带我来的。”
    池盛占有欲那么强的人,怎么会主动给付泽牵线搭桥?
    我没理会付泽字里行间暗戳戳透露的“在池盛心里,公司才是他的首位”:“你没跟池盛说我们两个已经上过床了吧?”
    “当然没有。”付泽小心翼翼道,“我怕没经过你同意就这么说,你会生气。所以我就只跟池盛说了你是我姐姐。”
    “你告诉池盛,却不告诉我?”
    付泽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他的下眼睑:“我知道姐一定很生气,这事我做得不对。姐想怎么罚我,把我当做什么都可以。弟弟也好,情人也好,玩具也好……只要允许我呆在身边。”
    “你的世界不只有我,还有贺家的业务,有你自己的心上人。”
    “不啊。”付泽牵起我的手,把肉乎乎的脸蛋凑过来任我抚摸,“姐,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是我想要保护的心上人,也是我想要争夺贺家产权的动力。”
    “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都没想明白。”
    “姐,你也只比我大了叁分钟。这些事我从进贺家的第一天就开始计划了。”付泽亲了亲我的手指尖,用温柔缱绻的眼神看着我,“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现在我有能力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反倒让我更加不安。
    就像是和AI下棋一样。他能预判我的每一步动作,甚至还会为了安抚我的情绪,放水让我几步。
    但是我完全琢磨不透他想干什么。
    “那我想去看望宋星尘,你让吗?”
    付泽的笑没有一丝破绽:“当然可以。”
    *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
    环境不错,人流量少。
    每个来往的人都会跟付泽打招呼,付泽也都微笑着点头回应他们。他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了如指掌。比起拜访者,更像是一位院长。
    我们进到了一家VIP病房。
    推开门,发现已经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那是一位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浅栗色的直发高高竖在脑后,坐在床边用纸笔记录着什么。光看背影都能感觉到她优雅知性的气质。
    付泽看似有些疑惑:“您好,请问您是宋星尘病人的家属吗?还是……前任?”
    “您好,我叫管悦,是宋星尘先生的心理咨询师。”女人转过身来,摘下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之前他有一次预约好的咨询没有过来,好几天都没能联系上,我担心出事就一路找了过来。”
    我回想起宋星尘在付家墓园说的话。
    这家伙竟然真的去看了心理咨询师……
    “是吗?”付泽笑了笑,上前了两步,“您是怎么知道宋星尘在这里的?”
    “他在治疗过程中提及过自己常去的医院,我去了之后没找到。不过他的家庭医生告诉我,他被引介到这里来了。”
    付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您费心了。”
    女人站起身来,主动给我让了位子。
    往日油嘴滑舌的大明星如今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周围白色的布置陈设和银色的输液管架都衬得他整个人苍白无力,毫无血色。
    不过还好,他还活着。
    那一枪打在了他的防弹衣上,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然需要调理。
    我坐下来握住了宋星尘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手掌似乎比我的还要热。
    付泽委婉地下了逐客令:“管医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宋先生床头板上写的每日用药里有叁环类抗抑郁药物,剂量还不小。但经过和宋先生的咨询疗程后,我并没有诊断出他有任何抑郁症的倾向。”
    付泽笑了笑:“也许是他之后受了些创伤吧。”
    管悦也礼貌地回以一个职业性微笑:“抑郁症的基本诊断标准是2周内出现较为显着的功能性变化,而我们最后一次会谈是在他失联的前一天。应该不会那么快吧?”
    “是吗?”付泽洗耳恭听,“谢谢您的提醒。之后我会去跟负责他的医生沟通的。”
    “我想我现在就得去沟通了,毕竟叁环类抗抑郁药的过量会导致病人体温过高,嗜睡、心跳过速甚至心搏停止。换句话说,这类药物可能会成为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慢性毒药。”
    管悦瞥了眼还在沉睡的宋星尘,把目光转向了坐在床边的我。
    “谢谢,麻烦您了管医生。”我对管悦点了点头。
    “不客气,这本来就属于我的职业范畴之内。”女人拿上记录本朝外走去。
    付泽从背后环抱住我,跟个树袋熊一样撒娇:“别担心,姐。他会好起来的。”
    “付泽。”我转头看向他,“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低声下气地说着下位者的话,却用着上位者的姿态一步步操纵着棋盘上的局势,不择手段地把所有竞争者都踢出局去。
    这样,他就是唯一的赢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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