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阳阳’,又乖又聪明。” 陈恪青回答。
    小雨讶然说:“哦,我爸爸也叫‘阳阳’。”他挠挠头,又补充说,“我大爸爸叫我小爸爸‘阳阳’。”
    小雍跳出来插话表现自己的见多识广,“我大爸爸管小爸爸叫‘然然’,但是小爸爸叫大爸爸‘老邵’,还有时候叫他‘老流氓’。流氓是什么意思啊?爸爸说要等我再长大点才能告诉我。”
    陈恪青:“……”
    小煦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哥哥你等等我啊。爸爸说不能乱跑的。”
    小雍不管他,又拉着小雨问,“猫猫怎么样了?他过得还好吗?”
    小雨说:“他很乖啊,就是太黏人了,走到哪跟到哪,我坐在椅子上,他就靠在我脚边,我躺着他就要趴在我的胳膊旁,我上厕所他也非要跟进来,不跟着就不高兴。”
    陈恪青发现了,小雨是抱着猫睡觉的,每天给猫梳毛,猫和他特别要好。每天一回家,等在玄关的猫一个人就扑倒小雨身上,别人都不怎么搭理的。只是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咪了。
    他们没出校门,在长廊坐着等。
    小雨忽然问:“小明哥哥,那你想不想你以前的那个朋友啊?”
    陈恪青摸摸他的头:“想。……你和你爸爸小时候长得可真像。”
    小雨:“我奶奶也这么说的!”
    这时,前边传来一声呼唤。
    他们举目望去,一个挺拔隽秀的青年缓步走来。
    陈恪青今天也平安无事地当了一天小学生,何笠阳荒唐地觉得陈恪青居然还挺适应小学生生活的,都没有抱怨,好像就算以后他变不会来了,也能活的好好的。
    因为陈恪青上二年级的小学在k城,也不远,第二天何笠阳又翘班半天去找人。
    何笠阳有些忐忑,想想他上次找到的那位女老师,就是教了陈恪青三年也没怎么记得他,这回找的这个老师只教过陈恪青一年,年纪也挺大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陈恪青。
    “——陈恪青?我记得啊。”老师说着,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旧事。
    竟然记得吗?何笠阳不胜惊喜,“那么久以前的事您还记得?”
    何笠阳把陈恪青小时候的单人照片拿出来给她看,“就是这个人。”
    “没错,我说的也是他。” 老师还特地拿出老花眼镜来戴上看,然后确定说,“你等一下哦。”
    她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找出一本很大册子,然后回来,坐下来翻找,翻到其中一页,这页贴着一张许多学生的合照,“是运动会的时候拍的。”
    她指了指照片上其中一个小小的人,“喏,你看,是不是陈恪青。”
    哎,还真的是。何笠阳是认错了谁,也不会认错陈恪青的。
    “是因为他特别优秀所以你一直记得他吗?”
    她收起眼镜,笑了,“我记性挺好的,特别优秀的我也记得,但更多的是那些问题特别多的,就像陈恪青,我记得他呀,是因为他有一次拐了同学离家出走。平时根本看不出来是这么离经叛道的小朋友。这孩子也是的,他计划得特别周密,带了很多钱,还带着朋友装成是乘客的小孩混上了车。我们都被吓死了,以为他不是出了事故就是被人拐走了。当时都报警了,过了两天才在隔壁省把人找了回来。他们都跑出省了!我教书那么多年,见过皮的,没见过那么皮的,关键还很聪明。”
    何笠阳都听得目瞪口呆了,上次那个老师还说他很优秀很冷漠,怎么在这个老师的口里,陈恪青小时候会是这样子的……何笠阳以为他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优等生呢,竟然做过这么离谱的事啊!“那后来呢?”
    “后来两方的家长一起找,终于把两个孩子都找了回来啊。他们也是够厉害的,找到的时候也没灰头土脸,就是不大服气,很不想被找回去。我记得那个小朋友哭个不停,陈恪青也哭了。然后被各自家长领了回去。”老师说,“我记得这事还上了报纸来着,我特地教育了他们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情,陈恪青还死活不肯道歉认错。直到后来转学,我也没有听到他服输。”
    何笠阳刚开始听着觉得还挺新奇的,慢慢地就有点不是味道了。
    这很可能就是陈恪青八岁时的大事?他那个好朋友是谁?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可说不定他们长大以后也见过?何笠阳之前就一直觉得陈恪青心里有个特别的人,这下真的知道了,实在有点不自在……虽然只是个小朋友。
    “和陈恪青一起离家出走的小朋友你还记得吗?”
    老师想了下,“他后来也转学走了,我记得好像是叫‘阳阳’还是什么的,他们特别要好,亲兄弟也没有他们那么要好的。”
    何笠阳听到“阳阳”这个词,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都不需要照镜子,何笠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
    该不会真有那么狗血吧?何笠阳记起来了,陈恪青以前就和他说过,说他很像以前的一个朋友。
    “我记得照片上也有那个孩子的。”她找了一下,然后指了照片上的另一个小孩,“是这个孩子。嗯,是他,就在陈恪青旁边。他们干什么都手拉手一起的。”
    何笠阳一看,心头一滞。
    等等,这个小孩……长得也太像何笠阳小时候了吧?
    但是童年时代的何笠阳又孤僻又自卑,合照的都是低着头的,从来都不会像他那样笑得那么灿烂的。
    何笠阳想:
    世界上真的会有和我这么像的人?
    哦,不,可能是我像他。
    老师慢慢地回忆起来了,“我记起来了,他叫向阳,林向阳。是个比较文静但是很开朗乖巧的孩子,要不是被陈恪青带着,也不会离家出走。”
    何笠阳反复端详着照片上的小孩,越看越觉得和自己像,照片太老了有点糊,而且照的人很小,也看不大清楚。何笠阳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问问奶奶他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他后来为什么转学啊?”何笠阳问。
    “你说林向阳吗?……好像是他爸爸死了还是怎样的。”老师说。
    何笠阳怔住,凝重。
    ——他的爸爸就是在他八岁那年去世的。
    第15章 第十二天
    何笠阳问老师要了这张照片,拿去照相馆复刻了一张,还修缮了一些因为发潮导致的模糊,弄清晰之后,看得更清楚了。
    真的好像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这算是灵异事件吗?
    其实何笠阳记不太清,毕竟他小时候的照片都被我妈给毁了,只剩下一张,给陈恪青看过那张,似乎……是在奶奶家。
    算了,改天再找了。他又不是神探波洛,身边也没有黑斯廷斯,一个人暗搓搓地查,一天哪能破案?
    时间不早,先回家去了。
    何笠阳拜托了陆斐然帮忙接下孩子,天色不早,得去把他家把何笠阳和陈恪青接回去。
    何笠阳走出照相馆。
    已时近黄昏,暮色合围。
    冷风扑面而来,何笠阳隐隐觉得头疼,上车,开了一段路,他瞧见前面有一户人家,土房子,一棵高高的樟树,倾斜着,像要坍倒下去砸倒年久失修的围墙。
    太眼熟了。
    何笠阳停下车,走过去。
    这是个废弃的屋子,门都烂了,就那么敞开着,地上落着一层厚厚的树叶,潮湿,腐烂,软绵绵的,踩在上面让他有种布行在泥沼上的错觉,唯恐会一个不慎掉进坑里。他仰头看着这棵树,这棵树的情形其实已经不太妙了,快死了。他稍走近些,发现树干上有一圈铁丝,大约在理树根七八十厘米的高度,他得蹲下来看,铁丝已经完全勒进了树干里,想必有好些年了,就是这根铁丝让大树奄奄一息。
    树身上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大概是小孩子弄的,太没家教了。他想,回去他得拿这件事教育小雨,可不能做这么没有公德心的事情。
    正想着,他看到大树的侧边,铁丝上还挂着个铁牌,上面已经污迹斑斑了,想来是在大树上系铁丝的人留下来的,他心生好奇,伸手去翻,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字。
    他擦掉铁牌上的污泥,上面的字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刻的,居然还很清楚,一看就是小孩子的字,虽然幼稚但是端正认真,写了一句话:
    林向阳+陈恪青=一辈子的好朋友。
    看清楚这句话的同时。
    他的指尖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忙不迭地甩开。
    他额头上渗出冷汗,脑袋更痛了。
    依稀有些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们就像是一条条细长的色彩斑斓的蛇,在扭动着,肆寻着机会要钻进他的记忆中,他渴望知道真相,可更加本能地畏惧。
    他的眼前开始发花,呼吸不稳。
    他环顾四周,夕阳下的这座老宅空间像是染上血一般的茜色,开始扭曲,困住他,他的耳边似乎响起孩童的笑声,天真而诡异。
    他扶着墙,站不稳,揪着胸口的衣服,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透不过气,随时都要昏过去了。
    “你是谁!”
    一声怒喝像是撕开在他身上越缠越紧的裹尸布。
    他清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眸,瞧见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
    老太太举着扫把:“你跑到别人的房子里来干什么?”
    他站起来,汗出如浆,风一吹,又觉得冷,虚弱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人住,我在外面看到这棵树,进来看看。……我以前在这附近住过。”
    老太太将信将疑地用扫把比划了下:“我怎么不知道?”
    她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对不起,对不起,他现在就走。”
    何笠阳小心翼翼地绕过她,就要走,她却又拉住他,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何笠阳心惊胆战地退了两步,让她碰不到自己,这种时候他哪敢说自己的真名,他想起许多鬼故事里交代出真名后的可怕情节,但又怕不说她会缠着他,心怦怦直跳,脑子一热,今天几次三番出现的名字蓦地跳出来,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我叫林向阳。”
    她愣住了。
    何笠阳转身就跑,赶紧上车。刚发动车子开了一小段路,就在后视镜里看到那像是鬼一样蓬头垢面的老太太追了上来,吓得他油门直踩到底。
    尽管紧闭着窗户,他还是能听见她在外面追着车喊:“阳阳,是我,我是奶奶,你等等奶奶,你等等我……”
    还等呢,他吓都要吓死了。
    他就没这么不要命地飙车过,没一会儿,他瞟着后视镜,终于看不到老太太的身影了。
    刚松了一口气,他把视线转回前方,只眨了下眼睛。
    一个黑影突然扑倒他的窗前。
    噶的一声尖叫。
    他赶紧踩刹车,前车窗上的玻璃被装了一个坑,裂成蛛丝状的纹路,溅了一团血,粘着几根乌鸦毛,是一只乌鸦撞死在他的车窗上,他看着血污的乌鸦尸体滑落。
    这特么太像个鬼故事了。何笠阳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大着胆子下了车,把还在一抽一抽没死透的乌鸦给拨拉下来。
    赶忙回了车,他抖着手赶紧按雨刷,不知道怎么回事,水没马上喷出来,只有雨刷动了,把血均匀地糊了一整面车窗。
    ……操啊。
    他又下车,发现是乌鸦毛堵住了,只得亲手清理,弄得一手血。
    车前的乌鸦血终于被冲洗得挺干净了,他才重新启动车子。
    一路上都心惊胆战的,何笠阳害怕又有乌鸦撞上来,更害怕那个诡异的老太太会追上来,不敢开快,也不敢开慢,连头都不敢转,生怕会在车窗上看到一张贴在玻璃上的老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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