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白昼渐长,纪南星每日又在下午加了两个号,多看两个病人。
    这日纪南星刚看完一半下午的病人,姚素心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纪娘子,我外祖家的茶山出事了!山上几十口人不知染了什么怪病,同时上吐下泻,已经好几日了,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已死了几个人,还有好些年纪大的老人家,都快不行了!”
    这听着像是什么时疫,纪南星连忙起身,交代嬷嬷们安抚好当日的病人,便匆匆跟姚素心走了。
    到了茶山,只见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病人,症状轻些的只是上吐下泻,症状重的,已经躺在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纪南星见形势不妙,先叮嘱姚素心不要吃喝山里的东西,又摸出手帕与姚素心两人遮住了口鼻,才去挨家挨户地问诊。
    直忙到夜深,纪南星才将姚素心叫到无人的地方道:“姚娘子,这许多人同时倒下,又都是肠胃的毛病,我疑心是山里的水出了问题,你们平时喝的都是什么水?”
    姚素心道:“后山有条大溪,水清且甜,我们都是喝的溪水,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水源。”
    纪南星点头,“第一批病倒的大多是老少妇孺,现在还好好的人,不好说什么时候就会倒下。你们茶庄有飞鸽可以向外传书的,是吗?”
    姚素心紧张地点头。
    纪南星并未有多慌张,她深知此时大夫若是慌了,只会让百姓更慌。
    “那好,等天一亮,你便去传书给节度使裴郎君,让他做几件事,一是派人来,守住下山出口,不要让茶山中的人随意出山——这疫病不知会不会过人,此时还需小心。二是张罗干净的水和食物送过来,山里的水暂时不要喝了。三是要多多送些解毒的药物来,眼下这疫病的源头我暂时还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开什么药,让他去城里大的医馆,不论什么解毒的药,能搜罗多少就搜罗多少,送过来再说。四是让人溯溪而上,看看是否溪水上游出了什么问题。”
    姚素心原本有些六神无主,听她安排得妥妥当当,便也稳住了心神,对纪南星道:“好,我即刻去写信,天一亮便传出去。茶山通往外头只有一条路,路上有一条吊桥,守住了吊桥,便暂时没人能出去了。我先派几个强壮家丁过去守着。”
    “嗯,需得悄悄的。”纪南星轻声道,“先别让人知道,不然众人一慌起神来,只怕控制不住。”
    好在眼下还是夜里,暂且不会有人要出山。
    两人商量妥当,便分头行事去了。纪南星连一口气都来不及喘,便不断被人叫去看诊。
    这病症发作得极快,有些下午还只是轻微呕吐的病患,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纪南星只好靠针灸给几个严重些的病人吊着命。
    但她也没有三头六臂,深更半夜的,又没有药材,这突如其来的疫病她根本没有什么办法治,虽然一整夜都没有片刻停歇,但还是有两个老人夜里断了气。
    纪南星既愧疚又震惊,仔细问了两个老人的家人,原来这两个老人平时吃得就少,上吐下泻几日后,哪里还熬得住。
    两个老人家去世时都暴瘦干巴得可怕,显然是这几日水米未进,油尽灯枯了。
    她当机立断,让姚家的家丁去有病人的各家各户通知,无论如何也要让病人吃些东西,还好眼下时夏天,山中桃杏之类的水果颇多,只要扒了皮吃,暂时别碰水就行。
    天亮后没多久,纪南星便听见山下传来老大的喧哗声,家丁冲来找她,说姚素心在下山的吊桥处跟人起了冲突,得让她赶紧过去解释一下为何要封山。
    纪南星匆匆赶到,只见是几个年轻力壮的山民,大闹着要出山,与姚家守着吊桥的家丁们眼看就要打起来。
    “什么传染!你们少信口胡说,编些借口来拦着我们!”一个大汉一边推搡姚家家丁,一边高声叫道。
    “没事我们拦你做什么?”姚素心也是一夜未睡,嗓子都哑了,见到纪南星远远走来,便一指她道:“这是京城来的大夫,她自然有经验的!”
    纪南星冷着一张脸走上前,沉着道:“不是不让你们出山,只是这疫病如何传染的,暂时还不能确定,若是此时让你们出山进城,搞不好整个临川都要倒大霉。”
    大汉不依不饶,“我现在好好的!又不是病人!凭什么不让我走?”
    纪南星森然道:“昨日下午我到时,山中猎户姓常的那家,都还好好的,这会儿常猎户的媳妇儿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常猎户本人也开始呕吐了。你若是非要下山,只怕走不了半个时辰,就要病发晕倒在路边,到时候死在外头可没人给你收尸。”
    大汉愣了一下,边上另一个青年也喊道:“让我们留在山里,又不让我们喝水、煮饭,我看你哪里是什么大夫,就是歹人派来,要害死我们茶山上所有人的!”
    “放屁!”姚素心火冒三丈,“这山上姓姚的最多,我们姚家全都听纪娘子的,你凭什么不听?”
    边上又有中年男人吼起来,“两个妇道人家的话,老子才不听!让老子进城,老子妹妹一家在城里,有的是地方住!”
    几人吵嚷着就要推搡纪南星,她已忙了一天一夜,脚下有些不稳,眼看就要被人推倒,忽然听见一声利刃破空之声,一支羽箭如闪电般飞驰而至,径直插入离她最近那人头顶发髻中,巨大的冲力带着那人一连串脚步踉跄,栽倒在地。
    一群人往吊桥那头看去,只见对面齐刷刷地站了几十个节度使府兵,队伍最前头是骑着高头大马的裴逸,紧袍束发,手中持着巨弓,刚刚那箭正是他放的,此刻他正面色冷淡地收弓,一身冷然之气。
    果然身为节度使裴郎君的裴逸在人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单看他手里那足以力破千钧的破月弓,便让人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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