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怎么啦?」
    白皙的双手悬掛在半空中,玉翎笙看着前方发呆。当他的师兄一连呼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继续揩擦他手中的翎子。
    「啊,师兄你找我有事啊?」玉翎笙看着他师兄问道。
    玉咏乐蹙眉,拉了把凳子在他的面前坐下,「你最近怎么啦,老是发呆。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拨开了他师兄要触碰他额际的手,玉翎笙淡淡说道:「我没事。我身子很好。」
    「你少给我装了。最近你看你自己做的东西,吃饭吃一半,刚刚抹了的道具多一会儿又抹一次。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看得师兄我都担忧了。要是哪里不舒服,师兄找个大夫给你瞧瞧。」玉咏乐眉头深锁地说道。
    「师兄,我真的没事。林县爷的贺寿快到了,我们还是加紧练习吧。」玉翎笙故意扯开话题道。他的心中确实不是为了此事而担忧。他心里思慕着他。
    不知何时,他会在安静的时候思念起他。
    他的容貌、他说过的话语、都会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遍又一遍,像是着了魔。
    为了不让自己想他,玉翎笙不断找东西来做,让自己总是忙忙碌碌的。以为就此不会再思念他,压抑住自己会疯狂想他的念头。然而这一切都是徒然的。
    玉咏乐叹了一口气,「林县爷的贺寿剧不过是平日我们常演的一齣戏,你早已驾轻就熟,何来用得着你这般担心?」
    玉翎笙放下了手中的抹布,「多一点准备不好吗,六师兄。」
    萧禹离开了长安到塞北已经满一个月了。他不是没去瞧瞧对方到底归来与否,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虽说每次都是悄悄前去不让他的师兄发现。
    渐渐的,那条前往萧府的道路便成了他每日上市集时必经之路。
    「当然好啊!」玉咏乐也不急于拆穿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今晚还是早些歇息吧。这翎子就别擦了,明天就是林县爷的贺寿了。」
    语毕,玉咏乐夺取了玉翎笙手中的抹布,吹熄了摆放在方桌上的残烛,把他赶上床睡歇息,才捨得退出房间。
    十五的月亮正圆,不知不觉好像就到了中秋。
    已经好久没有一起过中秋了。
    玉咏乐抬头望着天穹上的银盘,叹了一口气。秋风刮,落叶枯,瓜棚下的瓜已经熟了,是时候採摘下来给他师弟燉汤好补补身子。
    房间里,玉翎笙虽然人躺在床上可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在天亮之际才好好入眠。
    一阵吵杂的声响把睡梦中的玉翎笙给惊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下穿穿鞋,打开了房门。
    「一大清早的,吵什么啊!」玉翎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破口大骂。
    等他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愣住了。
    「呃……六师兄,早!」玉翎笙的脸抽蓄了一下。他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叱喝过他的六师兄的。
    「已经日上三竿了,师弟,你睡得可好啊?」玉咏乐插着腰问道。
    玉翎笙立即缩了缩脖子,嚥了一口唾液,「原来这么迟了,我先去盥洗一番啊。」语毕,他便打算脚底抹油,开溜了。
    然而,他却逃不了,他的师兄快一步拽住了他的后领,「且慢!要是七师弟还没清醒,我可以帮师弟你一把。」
    谜之笑容在玉咏乐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来。
    下一刻,一瓢冷水直接往他身上浇上去。玉翎笙仅存的睡意顿时消失了。他不仅打了个冷颤,用手揩去了脸上的水。
    玉咏乐看着他家师弟的窘态,「我看你上火了,给你来点降火茶。现在快去更衣吧!」
    他怒发衝冠,指着他家师兄,「六师兄,你……」接不上话。之后,他气匆匆地回到了房间更衣。
    随后,他便听见巨大的摔门声在院子里回盪着。
    玉咏乐放下了水漂,继续打理着晚间要匯演使用的道具。刚才他与其他戏班子正在商议并排演他们晚上即将要上演的戏码,然而,身为主角的玉翎笙竟然睡过头还对着其他人破口大骂,他岂不难看吗?
    为了面子,他只好出此下策,着实委屈了玉翎笙。
    「待会,看看要怎么补偿他吧。」玉咏乐小声嘀咕道。
    「领班,现在要怎样?」其中一个戏子问道。
    「大伙先休息一会儿,我们才继续彩排。这里有些茶水,可以到这边吃茶啊!」玉咏乐走到摆放在老树下的方桌那指着上头的茶壶道。
    ***
    夜幕低垂,点点繁星与天边掛着的玉盘相映成趣。
    锣鼓声声响,戏台上开始如火如荼地上演了。
    今夜,林府热闹非凡,林县爷六十大寿,宴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到府做客。宴席中酒池肉宴的,华贵奢侈,他这么一顿酒宴就足以让平民们果腹一个月。
    「来,喝酒!要是不够本县爷再让人送一些过来啊!」一脸横肉,身材矮胖的林县爷在酒桌中打转招待着宾客。
    而他的妻儿就与戏台对立而坐。
    乐曲转变了,玉翎笙以一袭丁香紫色戏服登场了。他踏着小碎步在台上绕了一圈,张口唱戏。
    「林县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袭靛蓝长袍的萧禹捧着一个红色锦盒,里头装上了一株人参给林县爷贺寿。
    林县爷命人接过礼盒,笑嘻嘻地开口道:「人来就好,怎么能让萧将军破费呢?」
    「给林县爷贺寿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还望县爷别嫌弃。」萧禹谦谦说道。
    「听说,今日萧将军才刚从塞北回到长安。舟车劳顿的还要给本县爷贺寿真是赏脸啊!」林县爷笑逐顏开把人领进席位里。
    酒席上摆满了一道道丰盛的佳餚,各种山珍海味无一不缺。
    「如有哪里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大人海涵。」林县爷说完就转身穿梭在其他席间。
    这次虽说美其名是林县爷贺寿,实际上是林县爷藉机给自己的闺女找夫家。
    灯红酒绿的,林苑府邸好不热闹,台上的戏码也上演到了一半。
    玉翎笙唱着唱着,眼前一亮。他在在人群中看见了他,他们俩四目交涉。
    消失许久的人终于出现了,玉翎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此的不真实。
    身体虽在戏台上,但他的灵魂早已飞到了那人的身边。
    回到席间,林丹青靠在她爹的身边交头接耳道:「爹,刚刚那位是不是萧将军啊?」林丹青恋慕着萧禹是林府上下皆知的事情。
    「丫头,你别打什么歪主意了。人家萧将军他已经有婚配了,而且对方还是公主呢!」林县爷直接打消了林丹青想要嫁给他的念头。
    林丹青这个刁蛮小姐从小就被宠坏了,至今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她得不到的。她嘟嘴,拉长脸,把碗中的鱼肉叉得稀巴烂。「好了,我的大小姐,爹答应你会好好给你物色一个好的郎君的。你就别老是想着萧将军了。」
    「小青啊,听你爹一句劝,别老是跟在萧将军后头,他终究不是你的。」穿得花枝招展的萧夫人拍着她家女儿的手劝说道。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我非萧禹不嫁!」林丹青耍起她大小姐的脾气来。
    林夫人蹙眉,用手肘轻推了一把坐在她隔壁的林县爷,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
    「真是慈母多败儿啊!」林县爷没好气地对着林夫人说道。
    「小青乖,爹会找一个比萧禹好上一百倍的男子给你当夫君的。」林县爷半骗半哄道。
    啪的一声,原本握在林丹青手中的筷子被她大力扔在桌面上。所幸四周人潮鼎沸才没引起他人的注意,否则林县爷的老脸可就丢大了。
    「我林丹青此生只嫁一人,他就是萧禹!」林丹青对着林县爷和林夫人大吼一声后,头也不回还直接离席奔回自己的闺房去。
    「这孩子真是的……」林夫人欲要起身追林丹青的时候被林县爷给拉住了。
    「由得她,今天可是我的寿辰!」林县爷此刻的脸黑得比锅巴还要黑。
    台上的戏曲唱毕,玉翎笙与其他戏子谢幕退出戏台。
    不久,宴席也随后散去了。
    后院厢房处,玉翎笙卸下了脸上的红妆,换上了自己的月白长袍。他走出了厢房,来到了月洞【註3】。
    明月高掛,映出一片银白。
    月洞外站着一个人,一袭靛蓝衣袍,让人一眼便瞧见了。两人对望了许久。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翎笙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萧禹慢慢往他的方向步来。
    「你瘦了!」萧禹停步在他的跟前,伸出手抚摸他越发消瘦的脸蛋,「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下巴都变尖了?」
    玉翎笙也不晓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萧禹,为他染上了相思病。
    他的肤色深了不少,看起来更阳刚了,但明亮的眼睛却不曾转变过。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越发温柔,似乎稍微一用力便能掐出水来。萧禹那温柔的眼神早已让他迷失了自己,至今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见的真是萧禹本人。
    「真的是你吗?」玉翎笙觉得一切都变得如此虚幻,好不真实。
    萧禹轻轻得捧着他的脸,亲暱道:「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猛然清醒过来的玉翎笙挣开了他的手,倒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讶异自己何时变成了这幅德性,他是男子啊,不是女子,不该有这种爱慕之意才对啊!
    「你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萧禹欲要伸出手探一探他的额际却被他给躲开了。
    「抱歉!我很好。」玉翎笙转身竟然打算要跑了。
    萧禹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逃离自己。玉翎笙甩开了他的手,「我有些累了,还请公子离开。」
    说完,他头也不回就跑回厢房了。
    庭院月洞那落寞的身影在此刻更是孤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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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3】:是古代建筑的一种设计,墙上巨大圆形的洞,一般为中式庭院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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