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地,选秀隔几年开个一回。
    这一回,不但延平郡王,朝堂内外都有些讶异,还拼哪?
    真的大家都认命了,有个延平郡王在京,身体不缺胳膊断腿,脾气不特别残暴,智力不低于常人水准,就凑合得了,还折腾什么呢。
    闹争储闹到现在,大家也挺累的。
    皇帝表示不,要拼。
    他要是有个嫡亲的兄弟,跟他那儿过继个侄儿也算了,偏存世的三个都不跟他同母,大好江山便宜别人,他不甘心。
    几个御史上了要顾惜民力的奏章意思意思地拦了一下,没拦住,没法子,就选吧。
    风平浪静了半年的京里又闹腾腾起来。
    这闹腾与平江伯府没什么关系,从明面上看,方家人仍旧安静地守着孝。
    这次选秀比上次圈定的范围要广,不只在京畿地区,周边的行省也圈了两个进来,看样子要搞一回大的,十分郑重其事。
    诸如品貌端庄家世清白之类的标准刚制定下去,还没正式开选,延平郡王已经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谁都知道他在京里是为什么,皇帝偏还要开选秀。
    他很疑心这是皇帝逼他离京的另一招,直接开口赶他,可能会被朝臣阻拦,变个法儿,逼他自己留不住,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他这心态是疑人偷斧了,方寒霄比他的角度要旁观一点,就明确地知道,不是。
    皇帝要撵延平郡王走,还不至于这么婉转而大费周章。
    那总得有个缘故,令皇帝好巧不巧地,将时间正好定在这个时候,方寒霄为琢磨这个,一时都没有再去顾及延平郡王那边。
    他琢磨了两天,莹月也陪着他想,都没想出来,这一天,有客来了。
    建成侯夫人来看望女儿。
    长女这门婚事,建成侯夫人原本并不赞同,那时方寒诚的名声太不好听了,哪怕薛珍儿是再嫁,找个门户低一点的人家也比嫁给方寒诚好。
    但薛鸿兴坚持,建成侯夫人没有办法,只能妥协。
    她心里是一直不放心的,薛珍儿之前受困,她来帮忙,结果听说女儿成婚到现在房都没圆,气得半死,大闹了一场,把女儿领走了,回去跟薛鸿兴告状,说要拆这门婚,很少见地,薛鸿兴居然也不怎么反对。
    建成侯夫人大喜,就在家里收拾屋子起来,才收拾好,方伯爷死了。
    建成侯夫人又气得不轻,怎么就这么寸,早不死晚不死,偏赶这个节骨眼上没了!
    只有捏着鼻子再让薛珍儿回来,但她心里总惦记着,得了空,就想来看看女儿又受欺负没有。
    这孝一守三年,三年以后薛珍儿的年纪又大了,三婚还想再嫁嫁谁去,建成侯夫人也认了命,晓得女儿下半辈子就得归在方家了,因此她这次来态度和气了不少——也是听说洪夫人已经不在府里了的缘故。
    先要拜见方老伯爷,又请方寒霄和莹月大房的人来见面坐一坐。
    方老伯爷这阵子断绝了一切应酬,也不想见建成侯夫人,只推说身体不好,他辈分大,建成侯夫人不能勉强他,说什么都只有听着。
    莹月就不好找托词了,虽跟建成侯夫人全然不熟,也只有跟着方寒霄一起往栖梧院应酬一下。
    建成侯夫人的态度倒是很好,莹月给她报过一回信,她还记得,见了莹月很和蔼,还捋了一个手镯给她做见面礼,笑道:“不值什么,与你家常戴着。上回太急了些,我都忘了,可别见怪。”
    莹月忙道“不敢”,又推辞了一下,推不掉,只得福身谢了。
    建成侯夫人又拉过靠着她腿边一个捏着手指自己跟自己玩的小儿,好声好气地教他行礼:“宝哥儿,在家时同你怎么说的?我带你出来逛逛,但你见到亲戚,要叫人,和人作个揖。”
    叫“宝哥儿”的小儿看着只有三四岁的年纪,穿着大红小褂子,胸前绣着五蝙花纹,大脑袋几乎剃光,只有后脑勺留着一撮头发,细细地扎着一个小辫子,脖子上套一个金项圈,项圈里栓着长命锁。
    这小儿虽小,但一看周身气派,便知养得极娇,方寒霄只打眼将他一扫,便猜到应该是薛鸿兴的那个独子兼老来子了。
    宝哥儿大约是害羞,建成侯夫人叫他,他没有听话,还返身把建成侯夫人的腿抱住了。
    虽是庶出,但拢共这么一根独苗,建成侯夫人对他也极宠,见此一点不恼,又哄了他两遍,总算把宝哥儿哄得团起两个小拳头来,对着方寒霄和莹月拜了拜,却仍是不肯出声。
    莹月笑了,见建成侯夫人还要劝宝哥儿叫人,忙给了个台阶,先夸他:“哥儿好乖。”
    建成侯夫人笑道:“我这小子,因生他的时候晚,家里人都着紧,如今大了点,才带出来走一走,他外人见得少,脾气就太腼腆了些,不过要说乖巧确是极乖的。”
    方寒霄摸出一个荷包来,递给莹月。他不知道宝哥儿同来,没备礼,他那边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合宜送小孩子的物件来,这荷包里装了些各色金银锞子,都倾的是吉祥样式,作礼虽仓促了些,倒也不薄。
    莹月让丫头给宝哥儿递过去,建成侯夫人客气了一下,收了。
    气氛看上去不错。薛珍儿招手,叫宝哥儿:“过来大姐这里。”
    宝哥儿犹犹豫豫地,薛珍儿直接过去把他一把抱了,走回椅子坐下,把他放在腿上,扯了扯他的小辫子问他:“大姐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小屁股痒了?”
    宝哥儿看样子可能确实被揍过屁股,他听得懂,扭头就瘪嘴道:“娘,姐姐打我。”
    薛珍儿“呦”了一声:“出息了,还会告刁状了?”
    建成侯夫人忙道:“珍儿,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弟弟计较!你少吓唬他,原来胆子就小,一唬,夜里该闹觉了。”
    “胆子小怎么怪我?”薛珍儿反驳,“我看都是你们惯的才是,一个小小子,养得跟个小丫头似的,别说重话了,我口气大一点,都怕把他吹跑了——”
    “你——唉!”建成侯夫人无奈,“你弟弟来得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娇一点,大了自然就好了。你说他,你将来还不是要靠他?”
    建成侯夫人这话里藏了机锋,薛珍儿已是出嫁女,不靠夫家,却要靠娘家这么一个豆丁大的小弟弟,明着是指责女儿,实际上,是说与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方寒诚听的。
    方寒诚不傻,听出来了,脸色咣往下掉了一层。
    他要是个灵醒的女婿,这时候就该表白表白,但他不想,就当没听见,于是建成侯夫人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起来了。
    薛珍儿倒无所谓,又去教训弟弟:“你大了,不许总让乳母把你抱着,以后自己多走路,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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