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枳微顿了下,原地转了一圈,精准捕捉到洗手间的方位。
    拧了一条热毛巾回来?的岑枳,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替贺知野擦起了脸。
    她也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时间才放下的毛巾。
    做完这些,她本?来?可以离开的。可她没有?。
    或许是这一刻实实在在的静谧太叫人安心了。
    也或许是此刻,地灯罩子?下一圈浅淡规则的光晕,斜斜打在贺知野脸上的时候,她又看见了那个,会在无数个夜晚站在她后院门口路灯下面,肆意张扬又温柔,同她说晚安的少年。
    所以她……有?些舍不得。
    这么多年过去,贺知野的长相依旧锋锐出色。弧度优越的鼻峰上,似乎有?一小块微微突起的骨骼。
    浓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晕开一片毛绒绒的痒意。
    岑枳突然有?些好笑。
    好像不光是这几年,也不光是现在,从很?早之前开始,似乎只有?在明确地知道,贺知野没有?盯着她看的时候,她才会胆大放肆地观察他。
    岑枳睫毛尖一动,很?轻很?轻地咽了一口。
    轻搭着沙发沿儿的手指头,在麻质般的沙发面料上微抠了下,鬼使神差一样,想抬手戳戳他嘴唇……叫你,今天翻旧账。
    可下一秒,沙发上的男人却猛地坐了起来?。他撑着沙发坐起来?的仍有?些烫人的掌心,一下子?压上她准备伸出去的手背上。
    像是重心有?些不稳,又像是警惕地为了看清她是谁,他唇角平着没有?任何弧度,眼神凌厉地微眯了一瞬睫,蓦地倾身,居高临下靠近她。
    独属于贺知野的气息,混杂在浅淡的酒意间,一下子?将她笼罩。
    岑枳心脏在胸腔里?跟着重重一跳,呼吸都滞住。
    顿了得有?三四秒,男人鼻腔里?突地气音似的一声?轻笑,唇勾着,头微斜开,缓慢开阖的长睫尖缀着微光,几乎扫在她眼皮上。
    他声?音低而磁,炙热气息扫过她唇角,轻声?似呢喃:“是你啊。”
    第69章
    岑枳小心翼翼压着呼吸, 忍住想摸一摸眼尾皮肤的冲动,本能动了动被贺知野压在掌心下面的手指头。
    贺知野却像是毫无感觉,丝毫未动, 甚至撩起半截眼帘, 漆黑眸色对上她视线。
    岑枳的确是紧张的,心脏跳得也?不由她控制。但脑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脱口而出问:“我是谁?”
    贺知野一侧眉眼几不可?见?地微挑了一瞬。
    岑枳一问出口就后悔了。她这一晚上说的话,简直充分体?现了她曾经深受狗血偶像剧荼毒, 又没能取其精华灵活运用的本质。
    你不就是怕贺知野真的喝醉了,错把你认成了别人?么。
    岑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这不是你。
    岑枳还没认真做完心理建设,就听见?贺知野忽地轻笑了下, 灼热鼻息熨上她唇角,慢腾腾道:“你是我小同桌啊。岑枳。”
    像微顿了一瞬,他?又敛了些?轻佻似的笑意,低道, “枳枳。”
    突如其来的一声小名,隔了隐约时光的久远称谓,像有人?忽然在她心跳上揉了下。
    岑枳都分不清自己是在紧张还是在回避些?什么, 刚刚都没有退开,此刻反倒抽了下手,猛地推了贺知野一下, 又噌地一下站起来。
    贺知野什么也?没说,顺着她的力道松开她,也?直起身, 往后靠进沙发里。
    两条大长腿干脆大喇喇地放到地上, 右膝盖差点?儿顶到她腿。
    岑枳又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小腿肚贴上身后的茶几,看见?贺知野后脑枕在沙发靠背上, 微扬起下颌看着她。
    他?唇线平淡地拉着,看不出情绪,视线像是因为?近视,或是醉意,有些?虚焦似的散。
    岑枳突然有些?难受。
    不是为?贺知野突然平淡的表情。而是为?她此刻不得不承认的退缩和怯弱。
    不管是怂兮兮地腹诽两句“哎,她同桌怎么又不开心了”,还是莽戳戳地不管他?需不需要,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去逗他?开心,都是从?前的她会做的事情。
    但现在……
    “我先回去了。”岑枳有些?慌乱地偏转身跨出一步。
    贺知野几乎同时伸手抓住她手腕,岑枳一顿。
    谁也?没说话,顿了很久,岑枳好像听见?他?喉结在脖颈上艰涩地滑了下,然后听不出情绪地说:“我叫人?送你回去。”
    岑枳下意识侧转过头,脑子里的理智像被她这个?动作甩出了一秒,脱口而出:“网约车吗?”
    贺知野直勾勾地盯着她,顿了三四秒,终于像克制不住轻颤起肩来,随后干脆瘫靠进沙发里笑。
    “……”岑枳你今天晚上还是闭嘴吧。
    -
    “你不是说,叫人?送我吗?”回家?路上,岑枳有些?纳闷地问身边的贺知野。
    司机贴心地升起了前后排的隔断,玻璃雾蒙蒙得白,她和贺知野坐在后排,让她觉得像待在了一个?蚕茧里。
    “嗯。”贺知野闲散地靠着,理所当然道,“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岑枳:“……”
    她问的是这个?意思吗?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又出问题了?
    像是为?了避免她再纠结进自我怀疑间,又或者是酒终于醒了睡不着,贺知野闲聊似的随口一问:“当初怎么念了药学,不是最喜欢数学的吗?”
    岑枳微愣了下,没去看他?表情,一本正经地解释:“兴趣变成了工作就像白月光变成了饭米粒,那我肯定是要给自己留一点?兴趣爱好的呀。”
    说完又突然很机敏地“嗯?”了声,下意识偏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本科念的药学?”
    “怎么,”贺知野偏过脸,重新架上鼻梁的镜片反着光,“只准你打听我,不准我打听你吗?”
    “谁谁谁打听你了哦,”岑枳心虚但嘴硬,并且丝毫没有姐弟情,“是马嘉悦一定要告诉我的!”
    贺知野笑了声,并不和她辩驳,反倒堂而皇之地承认般:“嗯,是我一直在打听你。”
    岑枳一下子哑火。
    又像胸腔里哪个?地方被他?的直白烫了下,刚还伸出去准备这里摸摸那里摁摁的小爪子,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她有些?不自然地偏开视线,往靠近自己的那片车窗望出去。
    她不知道贺知野是耐性极佳,还是情绪又像刚刚般平淡了下去,一路上她没开口,他?也?就没再同她说话。
    岑枳想,她和贺知野的重逢,像俩人?都不用靠言语来回忆,就自然地衔接上了过去的熟稔。
    可?毕竟还是,隔了七年的时光。
    车子在一片老小区前停下,贺知野自然地同她一道下车。
    “住这儿?”贺知野问。
    “嗯。”岑枳点?头。
    研究生有宿舍,也?可?以自己住。这边的小房子是她决定来帝都上学前,岑景川和赵桑晚拿当初简清晖给的一笔钱帮她买的。
    用爸爸妈妈的话来说,就是“傻子才不拿,我俩甚至还问他?多要了点?儿”。
    原来他?们当时一早想好,等她高中毕业决定好去哪里上学的时候,就拿这笔钱在当地帮她置一套房子。退一万步,万一她和那个?“新家?”的人?相处不好,今后也?有个?小窝。
    在高二那年最后一次见?贺知野之后没多久,妈妈终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配型很成功,移植也?很顺利。她当时决定来帝都还有个?原因,就是想回家?的时候,高铁三个?小时就能到,不用值机不用等待,大概率也?不会晚点?停开。
    幸好,贺知野刚刚没问这些?。
    岑枳想,不然刚刚就算没有贺知野的直白,他?们聊到这些?,也?会默契地暂停吧。
    “走吧,送你进去。”贺知野的话很快把她一瞬间的走神拉回来。
    岑枳顿了半秒,点?头:“好。”
    这小区虽然房龄有些?长,外?立面却翻新过,周边配套设施也?很齐全,出门走一小段就有地铁,去学校和实?验室都很方便。
    俩人?无言地踱到一幢和周遭毫无二致的小楼前。
    岑枳停下来,面对他?,指指二楼:“我到了,你回去吧。”
    贺知野却没有动。
    帝都三月下旬的天气,就跟贺知野的心思一样难猜。经常前一天最高温度能来件单衣,后一晚恨不得把小棉袄裹上。
    但对她来说,好像都差不多。所以看到贺知野只套了件衬衣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下一秒,贺知野仿佛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或是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冷,蓦地倾身靠近,一下将她抱住。
    一条手臂环过她后腰将她圈住,一手掌心扣住她后脑,牢牢将她圈在怀里。
    岑枳猛地一僵,略有些?无措:“贺知野你……”
    “嘘,”贺知野没动,只在她耳侧低道,“要债。”
    -
    岑枳都不知道贺知野抱了她多久才放的手,当天晚上她也?没有睡好。又像是很久之前有过的,明明躺下了也?闭上眼睛了觉得自己睡着了,却能听见?外?面声音的感觉。
    她听力很好,好到很多细微的声音,她都会敏感地察觉出来。
    所以贺知野在她楼下站了多久,又是在她把卧室灯关了多久之后才走的,她都知道。
    只是没有开窗去看一眼。
    岑枳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想着要不要趁没人?直接进实?验室。做实?验做记录的时候,大家?就没心思八卦她的问题了呀。
    她倒也?不是不想说,更不是不想承认和贺知野的过去。
    就是单纯地,不知道怎么说。
    但中午吃饭的时候怎么办呢?难不成一天不吃饭?
    幸好,早上就收到了导师的消息,让她下午回一趟学校,有篇先前课题组共同完成的论?文,联合署名要她回去确认一下。
    中午不吃饭就去学校,晚上直接回家?,周六日不用去实?验室,至少这几天可?以不被严刑拷打。
    没想到中午出去之前,师姐就笑眯眯地过来找她,让她不要害怕不要恐慌,他?们绝不会多问她半个?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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