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看过大嫂如此生气的模样,让我既担心又紧张。
    比起我,大哥才是反应最大的人,他立即走向大嫂,急道:「怎么出来了?不是要在家里好好休息吗?」
    类似的话我从王齐愷那听过,果然是亲兄弟。
    「都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休息个屁!」能让出身书香世家、气质温婉可人的大嫂说出「屁」字,可见她有多么着急。
    「什么『这样大』的事情?根本没事!谁乱传消息给你的?」
    「呵,你觉得我有这么傻,告诉你是谁通风报信,让你拿人来开刀?」
    反问把大哥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伤到哪了?」大嫂没想要他回上一句话的意思,握着大哥的手掌,问:「需不需要上医院?有没有伤到骨头?」
    「皮肉伤--」
    「好好说话!」
    「伤口不深,没伤到骨头,不需要上医院。」大哥立即修正试图遮掩的话。
    大嫂眼眶霎时通红,却紧咬下唇,不开口说半句。
    「大嫂,对不起……这不是大哥的错,是我引起的问题。」看他们这样,我愧疚得直道歉。
    「我是着急,但不糊涂。」深呼吸,大嫂把眼泪憋回去,看向我,「小熙没有错,错的是他!受伤了还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你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被骂的大哥一点都不敢辩解和反驳,哄劝道:「我知道错了,你别气坏身子,一起回家去吧。你挺着肚子,在外头站着,腰一定很疼,我回去替你揉揉腰。」
    「你手这样,我捨得让你揉!?」
    「是是是,静敏对我最好,不捨得让我受伤的手替你揉腰,可我不是有另外一隻手吗?照样能揉。」
    「回家,要给我看你的伤口,别遮遮掩掩的让我想得心烦……」勉强被哄好的大嫂小声对大哥嘮叨,恢復以往好脾气的模样,同大哥走至前方停靠黑色轿车,准备返家。
    我与王齐愷两手紧握,安静跟随。
    途中不少人向我们投以好奇、惊叹的眼光,我们却没有想要放开的打算。
    经歷这场「灾难」,深刻体悟到平淡生活的好处,能这样携手走过每个街口,是属于我们的幸福。
    至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全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隔日清晨,我睁开双眼,见王齐愷沉睡的面容,忍不住勾起嘴角,伸手戳他的侧脸。
    「……不多睡一点?」被我骚扰的王齐愷渐渐甦醒,声音沙哑地问:「这么有精神的吗?」
    「嗯,神清气爽,特别有精神!」
    刘大德昨天傍晚被抓,送入警局侦察。无论侦察的结果为何,至少我不需要一直待在家里长蘑菇,能够出去工作兼透气。
    王齐愷无奈看着我,「如此有精神,昨晚我想多要一次,你怎么拒绝我?」
    「你那是多要一次吗?你是想把我干死在床上吧?」
    「哪捨得干死你。」
    边说,他边把我压在身下,吻着我的双唇。
    「干嘛呢……等会还要下楼和爸妈谈刘大德的事。」我闪过他绵延不断的吻,阻止他一早发情。
    「刘大德的事,有什么好谈的?」听到刘大德这人名,王齐愷脸黑了一半,顿时没了兴致。
    「爸妈很担心我,我总要说清楚,让他们放心。」
    哼了两声,王齐愷最终爬下床,裸着坚实壮硕的上半身去浴室冲澡。
    我则躺在床上片刻缓和被挑逗的情慾。
    年轻就是这点不好,如火如荼的慾望,能把我们烧得浑身难受。
    不过想想正在等待的爸妈,我们别无怨言,平息后换下睡衣,下楼按门铃。
    爸妈很能适应新的环境,参加多种社区活动、结交各类好友,每天都过得极为充实。
    「来了?我刚把早餐做好,快进来吃。」老太太一开门,里头浓郁可口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我吞了吞口水,拉着王齐愷进门。
    老先生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我们到了,把报纸收起来,走至四人餐桌旁落座。
    一开始,我们安安静静享用美好的早餐,谁都不想聊刘大德让自己反胃。等吃饱喝足,老太太泡了一壶消食的山楂柠檬茶摆放在桌上,我也开始讲述从温律师那得知的案件经过。
    说来说去,无非是那几句。
    就读小学的时候,我看见刘大德偷窥女生上厕所和虐待小动物,对他敬而远之,看到他就绕路走。可他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劲,认为我爱慕他,所有的回避都是害羞、不敢直视--不敢直视是真的,害羞是假的。
    抱持奇异、费解的想法,他偷偷跟踪我、拍摄我的照片十馀年。
    直到被刘老爹发现,刘老爹以毒打的方式,质问他是不是同性恋。刘大德接连否认,指称是我「勾引」他,他一时受了迷惑,才会做出傻事。刘老爹不信,却又不知怎么制止他的行为,只好把他看得更紧,若有任何不对的「端倪」,就会狠狠修理。
    对此,刘大德的精神状况越发恶劣,他鲜少出门,近乎是足不出户。
    可只要他每次出门,必定会带流浪狗、猫回去虐待。到后来变本加厉,会偷别人的家宠,残暴地宰杀。这样的恶行,在刘家父子被我报警,请入警局后被完整揭露。
    刘大德却无一丝悔改,冷笑的说那些动物全是畜生,怎么能因几条畜生的命,来处罚他呢?
    如此恶劣、过份的人,本该滞留于看守所,等到罪刑定讞,去关个五年、十年才对。但台湾的法律不允许扣押人太久,刘萱妮现身担保,付了不少钱,还向温律师和王齐愷保证她会好好看着父亲与兄长,不会让他们再来打扰我。
    保证的态度十分诚恳,可惜的是刘萱妮在保出刘大德五日后,被他下安眠药陷入沉睡,与刘老爹一起至于密闭空间,因烧炭而一氧化碳中毒死亡--这一切都有预谋,例如刘大德事前准备好安眠药、木炭、火盆、破坏门前的监视器(我们社区管理委员还真够鸟,监视器被破坏也不会追查)和联系楼下陈先生所委任的房屋仲介李女士看房。
    等刘大德处理完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他依照与李女士约好的时间,现身于楼下。
    李女士不疑有他,踏入屋内,随即被刘大德的迷药遮住口鼻,昏迷不醒。刘大德对李女士进行强姦,完事后拿着绳子掐死。李女士与丈夫婚后失和,两人无子,分居后始终单独生活,若无要紧事,不会跟家人联系,导致家人根本没发现她的失踪。
    加上刘大德事前窥看得知李女士行动装置的密码,事后用她的手机,传简讯给同事、上司说身体不舒服,要请假一个礼拜……总之刘大德疯归疯,善后仍十分稳健精巧。
    人死了,刘大德不惧鬼神,继续待在陈家的空屋。
    警方办事不仔细,错失多次逮捕他的机会。等我与齐愷推敲出他的藏身地点,警察急忙感到去搜捕,他已仓促离开。
    全部的人,都认为刘大德会来找我,会徘徊在公寓附近。
    连我也多日陷入这错误的推算中,透过与温律师的谈话,才发现刘大德最恨的不是刘老爹,是王齐愷。如我所料,刘大德真去齐愷工作的商业大楼埋伏,想在最后「奋力一搏」,他却认错了人,把大哥误认为齐愷,出手攻击时被大哥身边的保镖即时阻止,刀子划过大哥的手臂,形成伤口极浅的皮肉伤。
    刘大德被赶来的警察逮捕,原本是静悄悄,我抵达现场后,他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连去警局都还在叨念我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老太太听完所有的经过,心有馀悸地抚着胸口。
    老太太被老先生保护得太好,公寓里任何难以入耳的坏事,全被老先生挡下。
    「那日……我难过得要命。」垂下眼眸,老太太终于愿意倾诉当日的遭遇:「除了刘家人的态度令我心寒,我真没想到,大伙当了几十年的邻居,感情虽不热络,可有来往送一些东西,不应该对彼此过于苛刻。我挨家挨户送水果的时候,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收,都嫌脏似的,要我把东西拿走。你舅舅寄来这么多,我捨不得浪费食物,更不明白他们的态度,纠缠追问后,他们才说……」
    「才说什么?」心里有了猜测,却想听老太太自己说。
    「说你是同性恋,噁心……我气坏了,我……我说你不噁心,没有生病,是我的心肝宝贝。」老太太握住我的手,眼眶湿润,强忍眼泪,艰涩开口:「小熙……没有错的,他们不明白,我却知晓,喜欢一个人,非要与他共渡终生的感觉。你们是好孩子,不该为了他们伤神难过。将来我也不会被他们的态度影响,会更加勇敢,跟那些反对你们的人说你们很幸福。」
    老先生从老太太身后缓缓抱住她,赞成她所做的每个决定。
    反覆抹着泪水,老太太几番哽咽。
    「我还会告诉他们……同性恋不是一种病,只是另一种爱人的方式。待彩虹平权的那日,真心对待……心之嚮往的人,都会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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