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整理妥当,温建勛打开门,不知道在门外守了多久的米浆立刻窜进来,先是绕床跑了半圈,再用两隻脚攀着床沿,床边露出半个脑袋,两眼直盯着躺在床上的王柏青,湿润的鼻头抽动了两下。
    王柏青被盯得心花朵朵开,立刻将小狗抱上床。
    米浆有几分不愿意,伸出脚在王柏青脸上踩了几脚还是没挣脱成功,最后只能放弃挣扎一脸狗生无趣地任由王柏青抱着牠又揉又埋脸在牠的毛堆里。
    温建勛在外面巡了一圈,客厅和花房都没人,回房跟王柏青说了这件事,王柏青不解地下床自己到客厅跟花房看了一回,再伸手敲他爸妈的房门,没有回应,最后两人才在客厅看见王母留的字条,各自交代了两人的去处,同时叮嚀两个在外面奔波了几天的孩子早点洗澡早点睡。
    王柏青手要拿着纸条,用姆指摩娑过纸张上蓝色油性墨水所留下的字跡,端正的字跡仍透露着王母为人处事的一丝急躁本性,一个字里总有好几划连在一起,自从王柏青高中毕业北上念大学后,他就很少有机会看见他老妈写的字。
    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种种关心就这么藏在每一笔、每一划之中,光是看着那几个字都能让王柏青感到无限的暖意,眼眶不禁有些发热。
    终于回到家的实感更加强烈了几分,王柏青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如果他妈在他面前他一定要抱着她哭。
    站在王柏青身后的温建勛很快就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走一步上前才赫然发现王柏青正在哭,他连忙从桌上抽了两张面纸递给对方。
    王柏青不客气地用力擤了两下鼻涕,才把被他捏皱的纸条放回桌上,又抽了一张面纸擦掉眼泪,他用哭过之后带了点沙哑的声音对温建勛开口,「温建勛,我回家了。」说话时,王柏青的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未乾的眼泪。
    温建勛心头一颤,握着王柏青的手腕把人拉进怀里,先是搂着对方的腰,不一会儿才把手按在王柏青的后脑勺,让对方能够抵着自己的肩膀,他用另一隻手轻轻地拍着王柏青的背安慰道:「是啊,柏青,回家了。」
    闻言,王柏青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抱了回去。
    后来王柏青就在浴室里泡了十几分鐘的热水澡,浑身冒着热气,一脸满足地边擦头发边回到自己房间,并且把还没洗澡的人赶去洗澡。
    等温建勛洗好进到房里,早就用异能烘乾一头短发的人已经鑽进房里的那张双人床,缩在墙边的角落玩手机。
    即便再想睡,王柏青依旧坚持上八卦板看废文,燃烧乡民魂。
    只是看着看着,他最后还是没能支撑住眼皮的重量。
    温建勛上床时,看见睡着的王柏青手里紧抓着手机不放,他只能小心翼翼抽出手机。原本是想拿到一旁放好,却不小心点开萤幕,在好奇心趋使下,他发现王柏青昏睡前正准备在八卦板发废文,内容是终于回家了,爸妈都平安,重要的人也在身边,有没有这么幸福的八卦?
    文章还没发出去,温建勛替他完成最后一步动作,再把王柏青的手机放在枕头边,接着拿自己的手机打算用自己的帐号帮王柏青增加一个推文数时,那篇废文底下已经是满满的祝福,当然也有少数几个嘘文说泡麵哥过太爽了,忌妒嘘。其中有人问泡麵哥说的那个重要的人,不会是bg板那个神经病吧?
    温建勛眉毛一挑,沿着这条线索找到王柏青在bg板张贴的文章。
    王柏青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他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奔跑,后面好像有人在追他。他不知道谁在追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他觉得自己跑了很久,跑到最后跑不动了,追他的人追上来了,他只能靠在墙边看着对方步步逼近,但他还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一转眼,他已经身处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有一扇门,他走过去转动门把毫无反应,试了好多遍才知道自己被锁在房间里。房间只有一套桌椅和一张床,顶多就是桌上还有个煤油灯。他不知道独自在那间房间待了多久,因为没事好做就只能发呆,不然就是睡觉,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继续尝试他有没有办法打开那扇门。
    梦中的他大概试了八百种方法还是没办法打开门,他一度怀疑这门会不会只是画在墙上的冒牌货,搞不好真正的门是藏在这个小小空间里的某个地方,于是他开始了地毯式搜索,从最可疑的床和桌子下方试图寻找出被藏得非常隐密的暗门。
    就在他背对着房间那扇门,整个人趴在地板上摸了一圈也没摸出什么线索时,他听见身后传来门锁开啟的声音,他那时还想,什么嘛,原来出口真的是那扇门!同时转过身,门外刺眼的光线打在来人的背后,他无法看清站在门口那人的长相,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很熟悉,脑海浮现了一个名字,正准备脱口而出时,他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王柏青醒来时,很纳闷自己怎么会做这么诡异的梦。
    不管是被追还是处在一个逃不出去的房间,其实他不会觉得害怕,就是有些困惑,但他并没把这个梦当成一回事。
    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双人床的另一半已经冷了,不知道温建勛到底醒了多久。王柏青先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才掀开棉被下床,换了套外出服后走出房间,直奔走廊尾端的浴室洗漱。
    他一边刷牙一边把脑袋探进他爸的花房,里面种了很多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他爸宝贝得跟什么一样。王柏青记得他以前曾因为无聊晃进来,不小心在他爸面前摸了某一盆花的叶子,还没摸到,他爸就紧张兮兮地衝上去把他的手拉开,那是王柏青活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见他个性温吞的老爸那么激动的模样,要不他老爸平常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那就让它塌吧」的样子。
    王柏青果然不意外地在花房见到他老爸的背影,王父这时正细心地检查其中一盆盆栽的状况,丝毫没发现他儿子悄悄靠过来,手肘不小心碰到王柏青时,他老人家还吓了一跳,就看见满嘴泡沫的儿子站在一旁,「柏青,站在这里怎么也不出个声音?」
    王柏青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爸,他还在刷牙要怎么出声?
    看见儿子一脸无辜的表情,王父也没说什么,继续检查自己的盆栽。
    王柏青也向后退两步,不妨碍王父的行动,一时间花房的气氛平常平静,直到王柏青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们家的花房虽然採光还算不错,而且他们这里本身在冬天也很少下雨,王父在花房种东西也不只是这一年两年的事,就算王柏青在植栽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但看自己老爸种久了,多久也对植物的生长状况会有一点粗浅的了解。他所发现的不对劲就是花房里的这些植物好像长得有点太好了。
    即便王父为了照顾这些植物在硬体设备上下了苦心,却因为空间问题没有办法他心目中的理想温室所要求的标准,因此冬天时,王父就算再细心照顾这些植物,生长情况还是跟春夏两季没得比。然而现在他看花房里的这些盆栽,一盆长得比一盆栽,活像是花房的春天提前到来一样。
    王柏青突然想到他妈说他爸也有了异能,但详细是什么异能他有点忘了。
    正要开口,结果被嘴里的牙膏呛了一口,王柏青连忙进厕所把口中的泡沫全吐了,又快速地刷了几下牙、漱好口,连脸也顺便洗好了,再回到花房。
    王爸原本还在想他这儿子都要三十了,为什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看小温那孩子的性子挺稳重的,说不定就正好能治治他儿子这静不下来的个性,真是缘份啊!王父心里有点感慨。
    王柏青再回到花房,他爸一见到他,就开口:「柏青,你跟小温要好好过啊。」
    「……?」王柏青满头问号,「不是啦,爸,我听妈说你也有异能?」他怎么看都看不出他爸像是有异能的样子,虽然异能者本来就没办法光用看得就能分辨出来。
    王父听见儿子这么问,就走到一旁随手拿了粒种子放在自己手掌心,接着那粒种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萌芽、长出根鬚,不一会儿连叶子都长了出来。王父便在王柏青的目瞪口呆下,找了个已经装了土的小盆子把已经发芽的种子埋好,只露出不过小姆指指甲大的两小片嫰叶在外头,再给它浇了一点水。
    「先前被你妈传染了感冒后发烧,好了就突然能这样了。」起初王父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拥有这么奇特的能力,幸好他老婆周小姐向来喜欢在网路上吸取新知,虽然有时候新知的来源可信度颇具争议,但还是替他找到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异能」的结论。
    当时两夫妻还很紧张地讨论着要把这事当秘密,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去,不然王父可能会被抓去做人体实验。没想到几天之后就发生了1223事件,整个社区拥有异能的人也陆续站出来,他们才知道拥有异能并不是件坏事,只是和别人的异能相比起来,王父的异能乍看下有些鸡肋,除了能增加植物发芽的速度之外,似乎半点用处也没有。
    王柏青拍拍自己老爸的肩膀,「爸,我觉得你这还是挺有用的,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跟管委会申请在屋顶用个空中花园吗?那把花园改成菜园有没有搞头?」他原本也是随口一说,后来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好像还挺有实践性的,「对欸,这样就算等到存粮吃完了,我们还可以自己种菜吃啊!」
    「柏青,你这个想法很好,我找时间跟你姜伯伯聊聊。」几乎是半退休在家养老的王父认真思考儿子所说的提议,「对了,你早上吃了没?还没的话,餐厅那边有你妈特别跟你刘阿姨拿的土司能吃。」
    「好,那我先去吃早餐了。」
    走出花房来到餐厅,果然在桌上看到已经切好的半条土司。
    等待土司烤好时,间着无聊的王柏青晃到客厅看见温建勛跟他妈正在整理他们带过来的东西,趴在地上发呆的米浆先一步注意到他,站起来,迈着小碎步跑到他旁边,伸出爪子抓他的裤管讨摸,王柏青弯腰直接把牠一把抱起来后,小狗不满地用前爪推他的脸。
    「妈,温建勛,早安啊。」他出声向两人道早,只有温建勛回头给他一个微笑。
    「睡到这时间还早什么早?」王母有些不悦地开口,「过来帮忙把这些泡麵都拿到厨房的柜子里收好,那些罐头再拿个箱子装起来,放的时候小心一点!还有这几包也收到柜子里。还有,小青,你们拿这么多沙茶酱做什么?」王母一一交代哪些东西该放哪里之后,她看着那几罐沙茶酱皱起了眉头。
    王柏青站在一旁想看温建勛要怎么跟他妈解释他嗜沙茶酱如命的怪癖,温建勛却只是给了王母一个微笑之后,眼神慢慢地飘往他的方向。
    王母也顺着温建勛的眼神看向自己儿子。
    王柏青只想拿那几罐沙茶酱往温建勛的脑袋砸下去,「妈!那才不是我拿的!」他想澄想,他妈一脸「你别说了,我懂」的表情阻止他。
    你根本什么也不懂!王柏青欲哭无泪。
    后来把东西搬到王母指定的位置收好时,王柏青逮着机会踹了温建勛的小腿一脚。
    痛是有点痛,不过还能忍。温建勛笑笑不说话,再趁人不备地凑上去亲了一口。
    「没事污赖我干嘛?」王柏青推开人,用手背抹了抹嘴巴,不满地问。
    「我有吗?」温建勛反问。
    「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敢说没有?」
    温建勛真在自己胸口摸了两下,轻声笑道:「我没摸到我的良心,怎么办呢,柏青?」他靠过去在王柏青耳边小声地开口:「我只知道我的心都放在你这里了。」
    「……」王柏青捂着耳朵快速向后退了几步,一边瞪着温建勛一边逃命。
    将大部份东西整理好之后,王母说她打算带米浆下楼走走,熟悉熟悉环境。还没对牵绳建立起什么好的联想的小狗正努力咬着绳子,牠只知道这东西会限制牠的行动范围。
    「那我们也一起下去吧。」王柏青道:「我顺便带温建勛在楼下走走。」
    王母点头:「这样也好。」
    说定后,三人一狗一起搭电梯下来,走到中庭后,王母便牵着米浆到处蹓躂,米浆也乐得在陌生环境开拓自己的疆土,走到最后还是牠拉着王母跑的。
    看着她们一人一狗离开,王柏青带着温建勛朝他们前一天去过的b栋的方向移动,打算以顺时针的方向介绍:「这里昨天我们已经来过了,里面就是你昨天看到的那样,基本上平常只有管委会的人或是找管委有事才会过来这里,另外就社区里有办活动的时候才会使用这边的活动中心。」
    「c栋一楼有个很大的仓库,平常是拿来放社区办活动时会用到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出现仓库里闹鬼的传闻,我国中还因为这样跟同学一起进去探险过,结果什么也没看到,还被那时的管理员抓到,后来被我妈臭骂了一顿。」王柏青想起当时的自己都觉得自己怎么那么蠢,偷溜进去还会撞倒东西,铁製的物品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回音,就这样把正好经过外面的管理员吸引进来,逮了个人赃俱获。
    每经过一个地方,王柏青总能说上几个他小时候在那个地方做过哪些事、发生过哪些事,跟在后头的温建勛就是静静地听,把王柏青说的那些往事都记到心里去。
    王柏青讲到有点口渴也没听到温建勛给点反应,他以为温建勛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这样显得他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讲好像在唱独角戏一样,「欸,温建勛,我讲那么多你好歹也给点……」话说到一半王柏青就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有点不受控制。
    这个笑容太犯规了。王柏青心想,一直以来,根据他和温建勛的相处经验来看,温建勛在他心里的定位就是「这傢伙切开之后一定是黑的」,每次看见对方脸上出现的笑容都会让他觉得温建勛肯定别有用意,而温建勛通常都会用行动表示王柏青的猜想一点也没错。
    他真的很少看见温建勛笑得那么,嗯,该怎么形容,没心机,根本犯规啊裁判!gm!这里有人开掛!
    王柏青深吸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復下来,刚才温建勛脸上的微笑彷彿曇花一现,消失得不见踪影。
    「柏青,你刚才想说什么吗?」现在温建勛脸上的笑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刚才讲到哪里?对了,后面那个公园好像是我大学的时候才开始盖的……」王柏青撇过头扯开话题。
    温建勛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从a栋出发,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他们遇到从b栋走出来的姜梓尧,姜梓尧身后还跟了一个王柏青没见过的生面孔。
    「早安,阿青!」姜梓尧一见到王柏青就忍不住地跑过去,画面相当有大型犬见到失散多年的主人后飞奔而去的既视感。
    这次王柏青学乖了,他在姜梓尧即将扑倒自己之前向旁边一闪,没反应过来的人就这样扑进补位而上的温建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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