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乐舒脑中开始试图浮现跑马灯、并且做好要跌的四分五裂的心理准备时,她感觉自己好像陷进了什么东西,就像那种超软的大床一样。
    软软的、暖暖的,好像还有点儿臭臭的,因为是脸朝上的坠落,所以她看不到下面的情况,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随之掉落的苏成皓反应灵敏的扯住她、把她拉起:「还愣着做什么?快离开!」
    林乐舒这才彻底回神,定睛一看,自己竟然陷在一团泥中,噁心的程度远胜体育馆的浓稠血浆。
    「哇阿阿!」再度尖叫,林乐舒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失去所有理智,崩溃的胡乱挥舞双手,跟苏成皓一起往乾净的地面挣扎着过去。
    「咕啾!咕啾!」
    随着她的摆动,那烂泥巴竟然还跟着发出声响,简直就像在笑看她的惨况一样,但也让林乐舒更加充满摆脱它的斗志,积极无比的迈动脚步,幸好那烂泥巴似乎无意伤人,范围也不大,只是让他们半身现在泥里而已,不一会儿,她总算气喘吁吁地来到乾燥的地面。
    惊魂甫定,她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想要好好洗澡。
    「原来如此。」
    石英却没打算就这样离开,不知何时他来到一楼,坐在一排栏杆上,注视着他们,若有所思的推论:「烂泥怪的怪谈,是你传出来的。」
    石英的话语很肯定,并非疑惑,而同样把自己弄得脏乱不堪、一脸想洗澡的苏成皓皱着眉,似乎还陷在烂泥巴中的阴影,闻言只是淡淡抬眼看过去:「没错,既然有跳楼学姊这种怪谈,那自然需要及早做出准备。」
    总算反应过来的林乐舒眨眨眼,总算把一些事情结合在一起,首先,要通往学姊怪谈的方式并非阶梯,而是女厕镜子,从石英跟苏成皓不会被当成猎物来推断,大概只有第一个看到镜子的人会成为目标,也或者限定是女性才会触发怪谈规则。
    学姊怪谈虽然没有太多内容,却难以破解,因为「学姊」的问句本身并没有答案,被困在顶楼空间也无法逃离,当时间来到她跃下的时刻,猎物便会被拖下去,但怪谈应该也同时结束,所以现在已经没有那染血女孩的踪影了,石英也顺利地寻到这儿。
    只是,如果早有人因为怪谈牺牲,理论上校园失踪案或命案应该颇多,为何于远心却说没几个学生相信怪谈呢?
    一个疑惑刚解开,另一个新的疑惑又升起,林乐舒看向苏成皓,这人竟然早已偷偷做好准备,也是令她始料未及。
    「虽然很感谢这堆烂泥挽救生命,不过你就不能写个正常点的怪谈吗?」林乐舒试着捡叶子把身上一些泥巴擦掉,抱怨道。
    「这是最实在又没有危害的方法。」苏成皓实事求是地回答:「学校建筑并不高,所以这样就能确保生命安全。」
    「......」是没错,确实是没有受伤。
    但老实说,看到苏成皓往下跳的那瞬间,林乐舒还一度以为苏成皓是想要抱住她,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苏成皓只是想要激发怪谈,让他们都掉进软糊糊的泥泞而已。
    「要是怪谈没出现怎么办?」林乐舒忍不住说:「你太冒险了。」
    至少,不应该那么乾脆的跟着跳下来,他就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出意外吗?
    「没有冒险。」苏成皓仍是言简意賅:「怪谈在流传时会遗漏、新增,逐渐衍生各种版本,不过根据观察,这里的怪谈仍旧以最初的版本为主,对吧?」
    说完,他看了石英一眼。
    「没错喔。」石英弯起漂亮的眉眼,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又恢復原先那乾净的气息,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学长果真观察入微,想必在最初书写的版本,就有附加诸如跳楼的人一定会吸引烂泥怪这类的文字吧,而后再藉由传播增加怪谈力量,至于跟着学姊一起跳下去,也是因为怪谈容易被自身的创造者吸引的缘故......看来,是我大意了。」
    「既然结果已经出炉,你该离开了。」苏成皓淡淡说,显然不怎么想搭理石英。
    「呵,那就有缘再会。」
    「不行,你还不能走。」林乐舒突然出声。
    「学姊想要挽留我?」本已转身的石英惊讶的挑眉,看向林乐舒:「学姊总是能够出乎意料,我还以为学姊不会想再看到我。」
    「哼!我是不想看到你。」
    林乐舒走到石英面前,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身上的泥团裹到白白净净的石英身上:「送你一点,不用客气。」
    对着林乐舒孩子气的举动,石英倒也不挣扎,只是笑着凝视林乐舒,「这就是学姊的復仇方式?真可爱。」
    「石英!」这小鬼到这种时候还不忘说着勾搭的话,林乐舒深深吸口气,无比认真的说:「我告诉你,我之所以来这边,就是为了与我的亲人能真正的重逢!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留下来的!」
    喘了口气,来这儿也有大半个月了,亲人的面孔不但没有模糊,反而越见清晰,所以,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被怪谈打败,林乐舒吸吸鼻子,她真的好想念爸妈,连平常很可恶的弟弟现在想起来也有股萌萌感。
    她慢慢、一字一字的说:「还有,你也是时候清醒了!你需要的不是捕捉猎物,而是好好的、跟你的姊姊真正的道别。」
    如今想来,那怪谈的女孩或许真的成功模拟成石英的姊姊也说不定,那双忧伤的眼眸,也许正是因为不放心失去所有亲人的弟弟,所以才会不停低喃着「为什么」。
    「如果我偏要一意孤行呢?」
    林乐舒的神情似乎刺激到了石英,他面色霎时冰凉无比,却又缓缓扯开嘴角,咧出一个笑弧,笑意却完全没进入眼中:「学姊该不会是想要怜悯我吧?还是认为我疯了?可是,真正疯狂的明明是这个世界阿。」
    「什么意思?」
    察觉石英似乎话中有话,林乐舒下意识追问。
    石英淡色的眼扫过林乐舒,又看了苏成皓一眼,「好吧,就当作是我这次失败的代价,告诉你们一个故事吧。」
    又是故事?该不会石英还有什么怪谈吧?
    不等林乐舒多想,石英悠悠说:「几年前,我有一个好友,他的名字,是关远。」
    「关远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们总是形影不离,在父母跟姊姊都陆续离我而去时,他始终陪在我身边为我打气。可是有一天,他在我眼前出了意外,一辆车子,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撞上了他,当场就将他撞飞。然后,学姊要不要猜猜看,隔天发生什么事?」
    「难道说......?」林乐舒内心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没错,『关远』再次出现了,明明是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性子,偏偏所有人都毫无怀疑,就连疼爱他的父母也认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究竟是这个世界的人疯了?还是我的记忆出了错?一直到后来,我才知晓原来这些都是异世界的人。」
    诉说着往事,石英的声音始终平静无波,就像在说着他人的故事一般,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有股窒息感,林乐舒只觉透不过气,但石英特有的清澈乾净的嗓音仍旧持续传来。
    「每一次,只要有新的闯入者来到这世界,所有人的记忆都会做出相应的调整,真过分阿,如果要这样的话,为何只有我独独记得一切不同?如果我能跟其他人一样,就能轻松地活着了。或者说,当我也死去,那便不再需要烦恼。」
    林乐舒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住,她又能说什么?在石英的眼中,无论是她或是苏成皓,同样都是被强塞进他记忆里的入侵者。
    而石英之所以没有与他人一样的原因,或许只是单纯因为这是个失序的世界而已,他只是纯粹倒楣,所以毫无解决方法。
    不过,石英的话却也透露了一个讯息。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了?」林乐舒艰难的挤出问话。
    「是呀,我知道学姊,自然也知道学长,只要是相关人士,记忆都会做出相对应的调整,怎么?学姊害怕了吗?」
    林乐舒突然想起自己屋子里的居住须知,还有须知异变那一日满屋子的血字「留下来」,如果打从她一进入异世界,石英就知晓有新的访客要来到,那么,这些会是他做的吗?
    「石英,你,来过我家吗?」
    「嗯?」石英歪着头,似乎不明白林乐舒为何这样问,但他还是从善如流的回答了:「那是当然,我都说我喜欢学姊了,掌握住处是很基本的功夫吧。」
    ......似乎有哪里不对,不过对石英而言,他的「喜欢」究竟是何种样貌,也许她也无法理解吧。
    「明明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闯入者,顶替他人的身分,让死者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却说我需要跟姊姊道别?」石英跳下栏杆,慢吞吞地说:「也罢,你们走吧。」
    明明解决了一桩事件,却又没有丝毫喜悦的感觉,暮色里,石英的身影被逐渐笼罩的夜色吞没,看上去倔强而又孤单。
    「......好,你也珍重。」林乐舒最后只吐出一句道别的话,才跟始终默然旁听的苏成皓一起走远。
    烂泥怪早已不见踪影,放学后的校园几乎无人,石英慢慢闭上眼,轻声说:「其实,我是真的喜欢学姊。」
    异世界的人来到这儿,大多抱着玩玩的心态,但林乐舒不同,她甚至会专心读书、充满斗志的面对考试,虽然有点儿迟钝,但她给他一种很认真活着的感觉。
    或许正是因此,他才想要留下她,以另一种永恆的形式。
    毕竟,假如最终都无法回去的话,那由他选定方式,不也很好吗?
    但无论是苏成皓或是林乐舒,都带给他意外,或许,他们能够创造出新的可能也说不定,这样想着,石英忍不住又淡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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