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仅是陆连长了,就连一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靳主任也不禁拍掌喊出声,“太好了!顾经理,你这就帮了大忙了,说实在的,咱们不缺人,主要就缺大设备,陆连长他们还有三辆军用卡车,我觉得这就差不多了。”
    三人这边商量着,旁边的孙炳胜和呼格吉勒图一直在屏住呼吸听,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之后,他俩也高兴的攥紧彼此的手,都感觉到了微微的汗意。
    既然统一了意见和思想,下一步的事儿就好说了。
    军队自然有陆连长调动,村民靠靳主任和呼格吉勒图分配,车队则被顾朝晖一分为二,就等着明天一早起来,大家就能整装出发,开始干活了。
    夜谈结束,送走陆连长和靳主任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但顾朝晖他们几个还了无睡意。
    尤其是呼格吉勒图,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希望,感觉重建家园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他用不标准的汉语不断重复的说着一句话,“太好了,顾大哥,幸好你们来了,幸好你们来了。”
    一旁的孙炳胜看他朴实真挚的样子,很受感动,强行给他按回了枕头上,然后笑着劝道,“赶紧睡吧,别说了,再不睡,明天哪有力气干活啊,我听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还有雨呢,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后面几天,你再想睡安稳觉都不行了。”
    呼格吉勒图是个老实人,听了孙炳胜的话,虽然皱眉头,可还是闭了嘴,然后躺在枕头上,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顾朝晖看大伙都消停了,他便吹熄了蜡烛,躺下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而再睁开眼睛,天就已经亮了,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几乎感觉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他们起来之后,呼格吉勒图便利用顾朝晖的柴油发电机把村里的广播给接通了。
    他在大喇叭里召集全村的人在场院上集合,要安排抗洪救灾和物资发放的事儿。
    根据他们昨晚商量好的,陆连长留下五个士兵,负责给乡亲们平均分配物资,靳主任安排一个干部在旁边做好记录,防止有人多领多占。
    而另一边,靳主任还安排了一张桌就摆在场院中间,离领物资的桌子不远,要求各家各户至少出一个青壮年,跟着大家上坝修堤,多出一个人力就能多得一份物资。
    本来顾朝晖无偿给大家提供物资,已经让众人感动,很多人都打算自觉自发的帮忙,这时候一听说还有额外的物资可以领,就更是踊跃起来。
    没用半个小时的功夫,报名的人就达到了两百个,也就是说,村里几乎除了老幼病残之外,包括带孩子的妇女,都要背着孩子上坝了。
    人多力量大,顾朝晖看到大家愿意出力当然高兴。
    不过现在人是有了,缺的就是石头了,这事儿陆连长和靳主任都没办法,因为之前他们已经多次去隔壁村做工作,但做地方老百姓的思想工作可不像是在部队,一声令下,无条件执行,老百姓是一百个人,一百个心眼,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自己村里的利益,大家想法都不一样。
    即使现在是特殊时期,关键时期,可陆连长没得到上级指令,也不能贸然采取强制措施。
    至于靳主任就更是没办法了,老百姓根本不拿他这旗县的干部当盘菜,人家说了,要是敢不经允许,动他们的山上哪怕一颗石子,他们就要告到中央去。
    这谁受得了,所以这一文一武两个干部提到隔壁村都是头疼不已,不过看顾朝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根本没当回事儿,他俩很纳闷。
    一行人开着车队,又带着士兵和村民来到了隔壁村,顾朝晖示意大伙在村口等他,待他谈妥之后,他们再进来。
    看着顾朝晖独自前往的背影,陆连长不确定的问旁边的孙炳胜,“顾经理到底能不能行?那村长又奸又滑,早些年还当过造反派的头头,闹得十里八村都不得消停,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他这么单枪匹马的过去,真没事儿?”
    闻言,孙炳胜略显神秘的一笑,他道,“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搞不定的人物,再说又奸又滑才好办啊,这种人都是把欲望摆在明面上,不是更好对付嘛。”
    陆连长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
    不过等过了约莫不到一个小时,顾朝晖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即使他明白这道理,但要想满足隔壁村长这个老货,靠自己这点人马,真是不行。
    顾朝晖回来的时候,站在村子这边,对着大部队一挥手,喊道,“走!开整!”
    陆连长第一个跑了出去,冲到顾朝晖跟前,盯着他问,“咋回事,顾经理,快说说,你怎么拿下那老货的?”
    顾朝晖没说话,只是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陆连长仔细一看,然后惊讶喊道,“十万?就这破石头山,你给了他十万块钱?”
    “对啊,不过咱可是承包了四十年呢,四十年里,这山上的石头咱可劲儿挖!等我回到市里,再找相关部门把手续办齐全了,现在只给了他一万块钱的定金,剩下的过后再说。”
    陆连长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有像宋江似的“及时雨”?为了朋友这钱花得是真不含糊啊。
    虽然心里存疑,但现在也不是打听这种八卦的时候,还是抓紧干活要紧。
    他们一大队人马进了村之后,一部分人先去采石场那边,把已经采好的现成石材给搬到车上,再运到堤坝上。
    而另一队人,则去负责挖深,加固现有的泄洪渠。
    那得了便宜的老村长站在村口看着一群士兵和老百姓在热火朝天的忙活着,他歪着嘴笑着对身边的村会计说道,“哼,天下哪有免费的玩意儿?以为石头就不要钱啊,之前拿部队和政府压我,想让我白出东西,可能么?现在怎么着?到底让我憋出来一个冤大头,十万块钱,够咱们开十个采石场的了。”
    那村会计在旁边谄媚附和道,“就是,就是,还得说老村长你英明,有远见,反正咱村的地头上,再往远去十多里地还有一个石头山,比这大,还比这好采,关键还离国道近,这钱咱们投到那边,能赚更多钱。”
    闻言,老村长笑得更得意,说道,“你看,他们帮咱修着渠,还得感谢着咱们,说咱们仁义,这买卖,你说,是不是只有我老郭头能赚出来?”
    “那是,那是,要说精明,还得老村长您啊!”村会计赶紧在旁边接话。
    不过,那郭村长却敲着烟袋锅继续坏笑道,“跟你说吧,好戏还在后头呢?这姓顾的小子是个有钱的,不把他骨头榨干净,休想从我的地盘上离开!”
    不管他们这边是怎么个情形,反正顾朝晖觉得自己没赔,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固堤修坝的事儿,能挽救村里人的生命和财产,这十万块钱他觉得花的太值得了。
    人多力量大,又有大型机械的帮忙,很快,第一天的功夫,他们就把泄洪渠在村里穿过的部分挖深了一尺有余,同时又向前疏通了将近一里地。
    因为这天还涉及到深挖,所以疏通的工作没做多少,相信从明天开始,把采石场的推土机也借来之后,两台同时作业,至少也能疏通两、三里路。
    这样算下来,不用三天时间,他们就完全能疏通开泄洪渠了。
    而至于另一边的修坝固堤工程,因为有工程兵的帮忙,进展的异常顺利,工程兵有专用的固堤设备和手法,只要碎石到位之后,再有挖掘机和钩机的帮忙,堤坝修固起来异常迅速,几乎是以每天一公里多的速度往前延伸。
    这样修建的临时堤坝虽然有些粗糙,不过应付过今年夏天的雨季应该是够了,等过了雨季再行加固,时间就充裕多了。
    他们在这边热火朝天的干活的时候,村里也组织了一支后勤小队,塔娜就是后勤队的小队长。
    搞后勤的几乎都是村里的妇女,男人们在前面修坝通渠的时候,她们就在家里烧水,做饭,挤奶,喂牲畜,忙得也是不亦乐乎。
    等到了吃饭的时间,她们就赶上牛车,马车,带上热饭和热奶茶,送到施工最前沿,保证劳累了半天的男人们都能吃上热乎饭。
    顾朝来一直都在修坝的最前线,之前顾朝晖还有点私心,想让他去轻省一点的地方,跟着卡车司机来往于采石场,帮着指挥装车神马的。
    但顾朝来自己主动说, “三哥,你不用担心我,你看遇到这种情况,谁也没往后缩,往后退,你更是比别人辛苦百倍,不仅出力,还得出钱,这时候我咋能拖了你的后腿呢,你放心吧,我自己多留神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听了老四这番话,再看他眼中坚毅的神采,顾朝晖觉得这趟村里没白来,不说别的,至少老四现在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顾朝来在坝上干活的时候,每到饭点,他就心慌慌,开始频繁的往通向村里那条路眺望。
    一开始没人看得出来是咋回事儿,可时间一长,大家也都是明眼人,一个村里的村民,啥不知道啊,很快就有人传了,说是顾经理的弟弟看上了呼格村长的妹妹。
    这事儿呼格吉勒图比顾朝晖先知道,不过他没好意思找顾朝晖求证,更不好直接去问顾朝来,他只能默默观察着,希望从蛛丝马迹里看出些端倪。
    可观察了一天之后,他发现,顾朝来对塔娜有意思不假,但塔娜好像对顾朝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对待他就像是对待其他工地上的男人一样热情,周到,像兄妹一般。
    看来这事儿不简单,弄不好是顾朝来一厢情愿,不过眼前是抗灾的关键时期,呼格即使发现了问题,也无暇多管,只能先把这事儿搁在了一边。
    至于顾朝晖这两天,更是不住脚的各种忙,看完堤坝的情况,就去通渠现场查看,然后再去采石场看看石料的储备够不够,稍微有点空闲时间,还得思考一下帮着呼格他们重建家园,恢复生产的路子。
    来回多地奔波,他靠两条腿恐怕是走不过来,而村里的大到汽车,小到手推车,全都上了工地,更别提那些能干活的牲口,每一个闲着的,他不得已,只好到邻村租了个脚力。
    这个脚力不是别人,就是那天给他们引路的大爷。
    大爷这次还是主动找到顾朝晖,他们第一天来村里通渠的时候,这大爷凑上来笑着对他说,“后生,你这是个守信用的!”
    然后又看他们买了采石场,还联合那么多村民,士兵修筑堤坝,这老大爷更觉得顾朝晖是个干大事儿的人,对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敬重。
    因此当顾朝晖说想租他的驴车的时候,这大爷说,“租什么租,都是邻村的乡亲,我听说你为了救灾,都把石头山买了,我老头的毛驴车值几个钱,再说,这洪水要是治好了,我们村也跟着沾光啊。”
    就这么着,这几天,都是这老大爷赶着驴车带着顾朝晖往来。
    不给钱实在说不过去,顾朝晖最后就从物资里拨了一袋米一袋面给老大爷送了过去,这给老头高兴够呛。
    等三天后,一切工程都如期完工的时候,老天爷也忽然一夜之间变了脸,前几天的晴空万里转眼不见,顾朝晖一早上起来,就见到乌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孙炳胜站在他身后说,“这天气预报还真不糊弄人。”
    顾朝晖点点头,赶紧招呼呼格吉勒图,让他用大喇叭广播,召集村民先往北边一公里的山丘上撤离,万一堤坝不牢,人命才是第一位的。
    而这时候,这几天一直给顾朝晖引路的大爷骑着毛驴颠颠哒哒的跑到了呼格家门前,还没等下驴背,他就冲屋门口的顾朝晖喊上了,“小顾,不好了,你快去我们村看看吧。”
    第97章 十万火急
    顾朝晖看到那大爷火急火燎的样子, 心知肯定有要紧事,赶紧跟陆连长说了一声,两人带上人和车赶到了隔壁村。
    往村里赶的时候,路上就下起了雨, 虽然只是零星毛毛雨, 但看天上阴雨密布, 远处还不时传来雷声, 天边甚至能看到闪电划过,大家心里都是绷得紧紧的。
    路上,顾朝晖就跟那大爷问明了情况, 听了之后, 他不禁又急又气,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卑鄙无耻的人。
    听大爷说,他一早上起来看到天气不好, 也是十分不放心,就去顾朝晖他们刚修好的堤坝前查看了一圈, 可刚走到坝口, 就看见有二三十个村里的小伙子在操着铁锨铲起石头和土块往泄洪渠入口那里填, 看样子是要把入口堵住。
    大爷赶紧上前阻拦,冲他们喊, “你们这是要干啥?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 这要是把泄洪口给堵住,一会大水来了,还不得把堤坝给冲垮?”
    可根本没人听他的话, 这给他急的,赶紧去找老村长。
    谁知到了老村长家,发现对方正在神情自若的喝着小酒,抽旱烟。
    大爷以为他不知情,赶紧将坝上的情况说了,但老村长的反应更让他恼火,对方说,“这不是还没下雨呢么,再说了,就是下了雨,现在坝也修好了,也不会有啥大损失,再说了,当初他们挖这个泄洪渠的时候,我可没同意,这事儿,我还得好好找他们说道说道呢。”
    老村长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和他当了一辈子乡邻的大爷当然知道,看来这家伙又是想趁火打劫。
    但现在这情况非比寻常,不是儿戏,要是真的发起水来,泄洪渠被堵了,别说下游的村子会被淹,就是他们村,最后也有可能因为溃堤或者泄洪渠堵塞口崩塌最后遭受更大的损失。
    大爷把这些话都跟老村长说了,可对方就是固执己见,还骂他不懂事儿,不知道为村里的集体利益考虑,最后更口不择言,说道,“既然来了个城里的冤大头,咱们不能让他就这么从咱们村口经过不拔毛,那不是我老郭的性格。”
    见实在是说不通对方,又看外面已经有点要飘雨的意思了,大爷没再犹豫,赶紧将自家的毛驴从车上卸下来,然后跨上驴背,扬起鞭子就赶来找顾朝晖他们了。
    大爷说这番话的时候,陆连长也在旁边听着,他是军人,更加血气方刚,连顾朝晖都被气得大骂“无耻”,他更是气得要掏枪,吼道,“这是破坏团结稳定的大事儿,我他妈就是当场把他毙了,也不为过!”
    顾朝晖看他眼睛都红了,心里是能理解那种感受,毕竟全体军民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忙活了三天,终于把大坝给修好了,没想到却冒出这么个鼠目寸光之辈搅局,别说是陆连长,就是顾朝晖都想按着老村长大脑袋狠削一顿了。
    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顾朝晖赶紧按住陆连长摸向腰间的手,劝道,“咱们先不能冲动,去了看看情况再说,他不是要钱么,让他开个价,看看是多少,要是能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咱能不用硬的就不用。”
    陆连长气得瞪着顾朝晖道,“他要钱,你就给!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就是把钱给要饭的,对方还得记你的好,这老东西,我看就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你给他多少,他都会嫌不够!”
    孙炳胜也在旁边说道,“就是,决不能便宜了这个老家伙,今天就是跟他们干一架,咱们也得把这块阵地夺回来。”
    一听孙炳胜说道“阵地”这个词儿,陆连长更是热血沸腾,他对着身后的士兵一挥手,喊道,“走,咱们去夺回泄洪渠!”
    士兵们都是无条件执行命令,听到上级的口令,车队开得更快了,在乡间的沙石小路上扬起一阵迷乱人眼的沙尘。
    但顾朝晖看着这样的情形,心里却罕见的有些慌乱起来,他真怕这天怒人怨的,出了什么大事儿,到时候没法收场可怎么的了!
    但眼前不是发愁的时候,他也只能跟着大家伙一起前往泄洪渠口。
    往常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这次他们没用十五分钟就赶到了。
    而这时候,雨点已经从开始的零星毛毛细雨,变成了能看见雨线的中雨,等他们到达坝边渠口的时候,眼见着河水已经涨起来了,水流也变得湍急了很多。
    众人见此情形更是着急不已。
    而听说顾朝晖他们大队人马来到了村里,老村长也披着蓑衣从家里来到了渠口。
    两方人马各站在泄洪渠的一边,隔着一条三米多宽的沟渠对峙着,天公好像也来助阵,雷声和雨点一阵急似一阵,甚至浇得人睁不开眼睛。
    顾朝晖先向老村长喊话,“老村长,这渠口是不是你们村里人堵住的,赶紧给疏通开,这水已经涨上来了,用不了半个小时,就会涨到渠口的位置,到那时候不通开就晚了!”
    这样万分火急的情况,那老村长竟然还有心思抽旱烟,他吧嗒着烟嘴说道,“你们当初通渠,没经我同意,这是我们村,我想堵就堵,你管不着!”
    顾朝晖看他这样情理不通,也是气急不已,声音也高了两度,他喊道,“老村长,你不能这么固执啊,这事儿咱们过后再谈,现在救灾要紧,堤坝要是垮了,大水淹过来,咱们谁也得不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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