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借着酒,又有范玉春在旁边调停着,顾朝来很快就放松下了紧绷的弦,和三哥的话也多了起来。
    席间,顾朝晖没怎么说话,一直在默默听着顾朝来的絮叨。
    酒后吐真言。
    顾朝来表示,他不想让三哥帮忙,觉得那样让人瞧不起他,他也会瞧不起自己,现在虽然过得苦,但是凭自己的本事,他过得舒心坦荡,要是顾朝晖帮了他,他就会觉得欠了顾朝晖一辈子的情,本来亏欠的就已经够多得了,实在是不能再欠人情账。
    看着老四喝得醉眼迷离的,可还是不忘坚持自己的原则,即使顾朝晖表示,可以领他去南方发展,这样就可以和父母团聚,可顾朝来还是坚定地摇头拒绝了。
    如此一来,顾朝晖一方面在心里对这样的顾朝来刮目相看,觉得他还真是有点骨气,可另一方面,看到老四关节粗大,裂纹粗糙的手,和两鬓过早露出的白发,他又有点于心不忍。
    最后,他这么说道,“老四,你要坚持自己做买卖,这事儿我支持,你不想我出钱出力帮你,也行。不过有一件事儿,我作为当哥哥的,得催催你,就是你的婚姻大事,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也不能马虎。”
    可一说到这个,本来还在说着菜摊生意经,侃侃而谈的顾朝来突然一下子灭了火。
    他道,“三哥,这事儿我不打算考虑了,我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挺省心的。”
    顾朝晖却说,“这事儿由不得你,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爸妈啥都没交代我,就说你这个婚姻的事儿,必须好好劝劝你。老四,你要是不跟我们去南方,在老家也可以,可你想想,虽然老家有大姐,但大姐也有自己的事儿,自己的家,她能总去关照你么?可我们要是不管你,作为亲人,谁也不忍心,你现在要是对自己负责任,想少亏欠我们一点,就是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刚才听你说卖菜卖水果的,真的挺有章法了,但生意要想干大,除了温饱,你想奔小康,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是不行的,你要是有了媳妇儿,你去进菜,她给你看摊,你俩一唱一和,这买卖也好做啊,你说呢,老四?”
    其实顾朝来心里怎么可能不想再婚呢?日子寂寞孤独是一方面,再说就像顾朝晖说得,做买卖也没个帮手,过日子也没个搭把手的,确实不好过。
    看他态度松动,顾朝霞也赶紧劝道,“对啊,老四,你要是结了婚,有了媳妇儿,日子肯定过的更加蒸蒸日上,两口子齐心合力,那日子肯定好过啊,你看我和你姐夫现在不就是么。”
    闻言,顾朝来看了看大姐两口子,发现他俩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两人笑容多了,精神气也足了,很少拌嘴吵架了,大姐的家政公司也越办越好,孩子都有了。
    看来确实是有了家才有生气啊。
    等到这餐家宴吃完,顾朝来也终于同意了大伙给他介绍对象的主意。
    顾朝霞问他,“老四,那你想找个啥样的?”
    顾朝来还挺不好意思,他嘿嘿一笑说,“我都这条件了,还挑啥啊,只要人好,不嫌弃我,啥样的都行。”
    听了他的话,桌上的其他几个亲人都笑了起来,弄得顾朝来更不好意思了。
    老四的事儿,顾朝晖算是安排妥当了一半,他的心也放了一半下来,他计划着,再在老家待半个月,看看新厂的情况,再看看顾朝来这边的情况,差不多了,他就打算返程了。
    然而,他刚感觉要清闲下来,有天,孙炳胜却领着一个人来找他了。
    这人据孙炳胜说,是他联系客户的时候认识的,对方算是主动上门,听说他们厂是南方大厂投资的,一报厂名,那人就点头,再一问,说老板现在就在跟前,那人便赶紧让孙炳胜给引荐,说是有一批高精尖的零部件想找他们加工。
    顾朝晖一见确实是陌生人,两人坐下一聊呢,发现此人对他们这行非常了解熟悉,说起行里的事儿,如数家珍,各种门清,顾朝晖也好奇,按说他自己也算是机械加工行业里数得着的人物了,可这位行业专家,自己却从来没听过啊。
    但男人却一直没表露自己身份,只说是对这行有兴趣,另外帮着朋友联系个生意,想找技术好的厂子给加工一些高精尖的零部件。
    说着,他就将那个零件样本拿了出来。
    顾朝晖接过一看,发现确实不一般,很多角度都比较难做建模,精度要求也高,这种零部件,恐怕以目前的数控机床的水平,是很难加工出来的,要是做,只能手工制作了。
    他又问了问对方的需求数量,只有区区三十个,太少了,连量产底限的零头都不够,
    要说指着这单赚钱,那是根本不可能,而且顾朝晖的厂现在根本不接手工活,一来费时费力,二来工人们现在的手工技术普遍退化了,像这种难度的零部件,他们厂里,估计除了他本人和孙炳胜能勉强试试,其他人根本没有可能。
    但顾朝晖却没有马上拒绝这个人,而是一直在端详着零部件。
    那人看出他感兴趣,便说道,“怎么样,顾总,有没有兴趣,虽然量不大,但现在敢接这活,能接这活的人,我跑遍大半个国家的机械加工厂了,都没人点头,最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才回到老工业基地这边,寻思着找个技术高超的老师傅给试试,要是还不行,只能回绝我那个朋友了。”
    这么一说,顾朝晖眼里立即燃起了两团火,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喜欢挑战不可能,尤其这两年事业顺风顺水,一切都太顺了,他反而觉的没有挑战性,正巧有这么个机会送上门,他决定自己操刀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这个零件拿下。
    但真正点头同意之前,顾朝晖还是问了个详细,他道,“这活我可以接,但你得告诉我,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我可不做那违法乱纪的事啊。”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份“保密协议”,说道,“咱们有正式的协议,如果您能接下来,一切都按正规程序来,这个您放心吧。”
    顾朝晖这才点了点头。
    可,签完协议,接了活之后,他又想了想,还是觉得奇怪,一共三十个零部件,至于大张旗鼓的签订多达近百页的协议和合同么,这事好像不同小可。
    但研究新事物的热情和好奇心已经盖过了这些,从接下订单之后,他便开始了专心的钻研工作。
    顾朝晖这些年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企业管理上,但技术工作也没扔下,尤其是手工车床加工这方面,他当初给厂里的设备升级换代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台老式的德式车床,就是为了留下给自己练手做实验用的。
    包括他们厂现在量产的很多零部件,在最初建模的时候,都是顾朝晖亲自画图纸,在手工车床上车样本,然后反复校准之后,再在计算机上建模的。
    这样的精工细作,使他们厂生产的配件的精准性极高,在生产中的差错率极低,所以才能在同行业中扬名。
    而顾朝晖还亲自带了几个徒弟,想着让年轻一代在掌握新技术的同时,不忘了手工制作的技艺。
    因为无论到什么时候,机器制造都不可能完全取代手工工艺,原因很简单,机器不具备创造能力,而技术工人却能在亲手制作的过程中不断总结经验,获得灵感,增长技能,为后续技术革新和开发夯实基础。
    所以,顾朝晖虽然已经离开一线生产很多年了,但他并没有真的将自己悬在半空中,而是始终没有离开技术工作,始终都在保持着自己对这行的热情,也在不断更新着自身的技艺。
    这笔订单之所以能引起他的重视,也是因为这批零部件的难度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种程度的挑战了,而且这段时间他在老家也没什么事情,恰好新厂里也有一台老式车床,他便想着闲来无事,消磨一下时间也不错。
    可等他真的开始投入到研究工作之后,发现这零部件远不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简单,几个拐度都很玄妙,猜想这零部件绝不是应用到普通机械上的。
    而且对方给他提供的原料强度不是特别大,但韧性却比较大,和他们平时接触到的原材料截然不同。
    他这边没有原材料成分化验的仪器,一时也看不出这种合金的配比成分,这让他在加工时候更加不好把握分寸,好几次,他都觉得手感到了,但仔细一看,还是距离标准尺寸差之分毫。
    为了避免这种分毫间的差距,他也尝试过用数控设备进行加工,但非常遗憾的是,数控设备更拿这种原材料没辙。
    因为在加工过程中,数控车床会因为运转升温,打磨的钻头尖端的温度甚至达到几百摄氏度,这种温度会导致特种原材料细微的变形,而这种变形是肉眼不可见的,但一旦拿到显微镜下,用标尺度量,其还是超过了标准误差范围,且一个拐点的变形会连累到下一个拐点误差更大,因此数控加工确实不能胜任。
    亲自实践了两次之后,顾朝晖才终于明白,那个人说得找遍了大半个国家,都没有找到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并不是夸大其词的说法。
    自动化设备不行的情况下,还得回归到手工加工上。
    为了防止高温导致的变形,顾朝晖在手工加工中,一边匀速而缓慢的转动刀头,一边轻轻的往零件上淋水。
    但是这种方式,让他在加工过程中的精准度下降,毕竟透过水看到的零件表面是模糊的,这也让他心手合一的异能大打折扣,大部分时候,他不能靠眼睛,只能靠手感,和精准的时间计算。
    他先是做了实验,大概在多少转速的转动打磨下,这种原材料一分钟的磨损值,然后在实际加工过程中,一边开着计时器,一边靠手感和异能操控着零部件的加工。
    终于,在经过了三天的反复实践之后,他加工出了第一个成品零部件。
    孙炳胜见他把自己关在小车间里,几乎三天三夜都没出过门,很是有些担心,虽然中间进去送菜送饭好几次,可顾朝晖不是一脸严肃的在看图纸,做实验,就是在车床前面忙活,根本顾不上跟自己说话。
    三天后,顾朝晖满脸胡茬的从小车间里出来了,他手里拿着那个成品零件,笑着对孙炳胜说,“你给那个客户打电话,告诉他五天之后来提货吧。”
    孙炳胜也知道这批件难度大,如今看到顾朝晖脸上的喜色,不禁跟着高兴起来,道,“提前交货了?搞定了?”
    顾朝晖笑着点了点头。
    五天之后,那客户来提货,看到三十个完美的成品,他先没忙着表态,而是拿出一套精准度极高的仪器现场对零部件进行了检测。
    这一检测就是一上午,最后,所有的零件都检查完之后,他终于露出了笑脸,然后握上顾朝晖的手,笑着说,“顾总,你这技术真是名不虚传,看来我没白等啊!”
    顾朝晖也没有过度谦虚,他也笑着道,“好长时间没有亲自上手,有点生疏了,不过你这批货的原料确实不一般,当真让我头疼了好一阵。”
    那人笑着递给了他一张支票,顾朝晖随手接过来,也没看数额,直接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又和那客户聊了一会儿。
    客户表示,以后类似的订单也许还会有,希望顾朝晖能帮忙。
    顾朝晖倒是没拒绝,可也没明确答应,他说,“这得看情况,我最近在老家时间比较充裕,回到南方总厂之后,可能会忙起来,您订的货难度又大,时限又急,我要是不能保证的情况下,可能没法接了。”
    那人一听,颇为惋惜,然后赶紧又跟顾朝晖要了大哥大的号码,还记了南方总厂的地址,说以后有需要,可能会去南方找他。
    这顾朝晖倒是没有拒绝。
    等把那客户送走之后,顾朝晖才发现那张办公桌上的支票的数额有些惊人。
    三万块?
    相当于加工一个零部件就给了一千块钱的加工费?!
    这让顾朝晖非常惊讶,虽然他现在厂里的收入早就不把这三万块钱放在眼里了,但单个加工费用如此好高的订单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不禁又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这客户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这些年的商场历练,已经让他见惯了大风大浪,知道这做生意有时候不仅是要靠实力和竞争,很多时候也是随缘,就像这位神秘的客户,像他自己说的,找了大半个国家才找到了自己,如果他们还有需要和合作诚意,不用顾朝晖去找,这人也会自己再次上门的。
    所以,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忙完了这些,本以为便没什么大事了,可以在老家再休息一个星期,看看老四那边的情况,就能回南方了。
    却不想林荫萌给他来了电话,跟他说了个有点意外的情况。
    第94章 远方的电报
    林荫萌的电话来的很及时, 电话中说的事儿,还真得顾朝晖在老家的时候办起来更方便。
    原来是南方的家人收到了一封电报,电报的发件人就是之前顾朝晖去收古董的那个村的呼格吉勒图给发来的。
    电报是按字收费,村里人生活不易, 这封电报字数不多, 只有草草的一句话, “顾大哥, 我们遇到困难,希望你能帮忙。呼格。”
    因为之前去收古董的时候,用十分便宜的价格收下了呼格家的鎏金马鞍, 顾朝晖一家觉得过意不去, 这些年便一直跟呼格家保持着联系,一年总要通一、两封信,年底也会互相邮寄一下礼品。
    通常顾朝晖给他们邮寄的都是衣服, 书本,药品和补品等, 而呼格老家那边特别穷困, 所以邮寄的也只是一些土特产品, 奶豆腐,蘑菇, 木耳, 牛肉干什么的。
    两家人就在这样朴实的交往中不断积累着感情,现在已经都将对方当成了不会经常见面的亲人。
    顾朝晖从前几年开始,便在信里不断邀请呼格带着家人来南方做客, 但呼格每次都拒绝了,因为家里的农活和羊群都等着他照料,离不开人。
    顾朝晖也在信里问过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但对方一直都说家里一切都好,日子过得去。
    因为去一趟他们那里十分不便,顾朝晖上次回老家的时候,时间紧张便没有去。
    这次回来本也想着去一次,但那神秘客户的出现却打乱了他的计划,本以为这次又不能成行,没想到南方的家人却收到了这样一封电报。
    顾朝晖得到消息之后很有点着急,因为他知道呼格不是轻易开口求助的人,这次没有写信,而是直接发电报过来,可见事情重大。
    如此想着,他赶紧拿出电话大黄页,查找起呼格他们村支部的电话,想着先打个电话问清楚情况再说。
    可电话拨了两三次一直没人接听,这把顾朝晖急的团团转。
    他觉得打电话恐怕来不及了,还是得赶紧安排车过去亲自看看才行。
    上次他和曹行知进村是自己开的吉普车,半路又换成了老乡的驴车,具体路线,相隔十多年,他也已经记不得了,再说现在估计村里那边也修了路,可能跟原来也不太一样了,他便想着让办公室的人帮他去车站买班车票。
    孙炳胜听说他要买去乡下的票,赶紧过来问情况。
    顾朝晖便跟好友一五一十说了。
    没想到孙炳胜却出言阻止了他,“朝晖,你这也太莽撞了,只不过一封电报,你就要赶过去,你知道那边现在是啥情况?要我说,还是得先打电话问清楚再说,票先不忙着买。”
    经孙炳胜一提醒,顾朝晖也反应过来,看来自己是关心则乱,净想着过去帮忙了,忘了这天高路远,万一有个什么特殊情况,自己还真不一定应付的过来。
    于是,他和孙炳胜在办公室里又给村里拨了好几次电话,可都没人接,这电话一直从上午打到了天黑,始终都是不能接通的状态。
    这下子连孙炳胜都跟着着急起来,“别真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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