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陆含章不说话,只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柳长洲嘴角还挂着笑,上挑的眼尾却一点一点红了,那抹红色从内侧眼角一直蔓延,延伸到外侧眼角,似乎被人浸染了一层血。但那点儿红就局限在下侧眼线上,叫他那一双柳叶眼看起来,就如同被丹青手描了一笔朱砂似的。

    彼此相顾无言的时间太长,逼得柳长洲的鼻尖也开始泛红。而后,他就忍不住了,眉头一皱,从右眼的眼角掉下来一行断了线的泪珠。

    他舔了舔下嘴唇,颤声道:“怎么说呢,我觉得我是个大傻逼。我老觉得我被人当成猴儿似的来回耍着玩,我这前半生,见不得狗官,见不得冻死骨。但似乎只有我剃头挑子一头热,跟打了鸡血似的来回奔忙,忙到现在,才突然觉得一切似乎都是我一厢情愿,有些事或许不需要我也可以有个很好的结局,一切都倾向于证明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是可笑的。我一直很想不明白一件事……”

    他突然情绪激动,胸口血气翻涌,猛地扭头咳出一口血,泪堤突然就崩了,跟个受欺负的孩子似的委委屈屈地道:“我还以为自己挺牛逼,从火山口下拉出来那么多条人命,可这才几天的功夫,我连累了我娘,还让秉笔成了鳏夫。我对得起谁啊?我就想不明白,我可能有些钻牛角尖,可能也不是,可能是我太愚蠢……”他的话越说越语无伦次,到后来几乎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连起来都几乎叫人听不懂。

    陆含章叹口气,把他拉到自己怀里,一只手在他背上安抚似的轻轻拍,说:“有句话叫做‘大直若诎,道固委蛇’,最正直的人的外表一定是委曲随和的,世上最平坦的路都是最坎坷的。你知道你缺什么吗?你总是不愿意屈服和妥协,我估计再给你两百年,你都学不会怎么跟心眼儿打交道。有一匡天下的本事还远远不够,最起码的,得留着自己一条命。”

    柳长洲听懂了,但他不服气道:“怪我?”

    陆含章十分聪明地哄道:“……但很招人,唔,也不是吧,很招我。”

    柳长洲静了静,说:“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陆含章笑了一下,理所当然地道:“拉帮结派,叫宗仪在揍我之前还要掂一掂我的份量、看看我的靠山。”

    柳长洲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抽了抽鼻子,说:“有能耐你动真格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陆含章老神哉哉道:“我懒得理那帮废物,只有站着说话的时候腰才不疼。”

    柳长洲:“……”

    柳长洲被这么批评教育了一顿,心里反而更敞亮了,说:“有些人有些事确实值得我妥协,但有些事,我觉得改变自己完全是对自己的亵渎。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的也就一件事吧,我一直都懂,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

    陆含章嘴角抿着一丝笑,把他拉到身前面向大海,摊平了手掌,说:“你的‘棋行天下’呢?”

    柳长洲不明所以,从腰间掏出了那个玉牌放在了他掌心。

    陆含章将那小东西在手里上上下下抛了抛,而后猝不及防得将那东西扔了出去,只听“咚”的一声,被月光敷上一层银灰的海面上溅起一朵水花。

    那枚玉片被起伏不止的波浪上下抛了几次,而后就突然沉到了水下不见了踪影。

    柳长洲睁大了眼,忽地感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涌进了体内,叫他心里那些藏在边边角角的委屈与愤愤突然都烟消云散——

    他指尖在窗棂上点了点,若有所思道:“跟我为什么叫‘柳长洲’一个原因,那就是——没有原因,是不是?我只是恰好处在时代向前的一个特定的节点上,我只是历史洪涛中的一枚棋子……不,人人都是,宗仪也是,我们都……身不由己。”

    陆含章环住他的腰,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伸出食指随意点了点窗外,连日来的疲惫攒到了现在,似乎就是为了等这样的时候、说这样一句话:“人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唯独改不了这几样,一样是日往月来,一样是寒暑相推。人自谓可以创造历史和文明,在造化面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或许在虚空里存在一只名为‘大衍之数’的手,一直躲在暗处用人这种存在来下一盘不死不休的棋。有的人是黑子,有的人是白子;有的人在天元,有的人在边星;有的人被用来紧气,有的人注定要被提子。”

    “一切皆有定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地之心吧。”

    舱外突然战鼓擂动,船身剧烈得颠簸起来,有人十分不积口德的大声嚷嚷道:“我操他老子娘的,夜袭!”

    柳长洲突然转过身来,带得他那被纱布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老腰一阵疼。他面色凝重下来,冷着眉眼,寒声道:“东海营的处子之身要破了。”

    陆含章:“……”

    作者有话要说:

    余生共指教——网络

    第48章 针锋相对

    柳长洲拖着一身伤跌跌撞撞地奔上甲板,位于最东侧的一营的四艘战船已经全都起锚,绕着既定路线在附近海域逡巡,按照先时演练过许多遍的那样试图将来犯的战船包围。

    海面上空全是密密麻麻的箭矢,一抬头,无数支箭划破苍穹,打在列于甲板上的士兵的盾牌上,发出来的响声不绝如缕,起先静谧的月夜登时就换了个味道,躁动而紧张。

    柳长洲眯着眼向一营的方向看了看,借着月光临照,看到东侧的海域上压了一层乌黑的战舰,根本没有办法估测战力几何。他正四处张望期间,船上的通讯兵来回挥动旗帜传达了信息:来犯战舰一共二十,成三角塔式前进。

    不多时,分列于南北两侧的二三营号角嗡鸣,八艘战舰目标一致地朝一营的方向推进,三个营共计十二艘战舰在东侧一字排列,与敌方战舰当面锣对面鼓、真刀实枪地干上了。

    方秉笔身处最前沿的位置,对于东瀛的军备暗自咋舌——敌方的战舰后方有五艘十分奇怪的大家伙,其上堆叠了密密麻麻的中型战舰,而冲锋在前的则尽是些灵活轻便的小型战舰。

    东瀛人向来喜欢出洋相,就连他们的船竟然也是祖孙三代齐齐出动的!

    韩晓这下放心了,他下令一线的战舰用铁索彼此相连,船身成南北走向,连成了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线,将东瀛人的所有攻击都隔绝在线的东侧。而后几乎所有的船都同时开始放箭,东瀛人那些灵活的小船在铺天盖地的箭阵之下沉了七七八八,先时的小型战舰几乎全军覆没。

    然而不等大庆方面沾沾自喜,东瀛人那大型战舰上又垂下来许多铁链,将蓄在甲板上的中型战舰全都放入了海里。

    这时才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方才那些小型战舰如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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