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眼睛上。这会儿听到柳长洲的声音,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还在人间,自己还活着,然而他那神经似乎还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便将手指头岔开一条缝,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他们眼下似乎更需要烧伤药。”

    柳长洲“噗嗤”一声就笑了,他抬手在杜衡的脑门儿上拍了一下,骂道:“蠢货,江北营里除了你,恐怕没人不知道冻伤药可以当烧伤药使。废话不少,你就说还有多少吧。”

    杜蘅“啊”了一下,想了半天,慎重道:“不多,就一箱了。要给他们?你那心可真大,你就不怕成为一个东郭先生?农夫与蛇?”

    柳长洲面无表情道:“东个鸡。”

    这时,低低的类似于诵经之类的声音渐渐响起,那些倾诉声似乎形成了有实体的文字,渐渐扩散开来,形成一团巨大而无形的云雾笼罩在那些亡灵之上。像是歌颂,像是超度。

    柳长洲拨开人群走了过去,站在了两军接壤的地方。

    他那身银灰色的铠甲是陆含章给他做的,全用玄铁制成,严丝合缝地依附在他身体每一条曲线上,叫他的身形并没有那么臃肿,反倒多了几重身轻如燕。

    也从未见他正儿八经地佩戴刀剑,他那一身本事似乎全都浓缩在两招里——轻功和暗器,平时顺手惯了,穷超得四处薅武器。据不完全统计,这平时没刀没剑的穷老大用过的“武器”着实不少,五花八门、纵横六界,比方说大蒜、藤蔓、石子儿等等。

    他这会儿全副武装着走过来,先时那些吊儿郎当、地痞无赖的松懈劲儿十分神奇地退避三舍,一时叫人难以置信这人居然是金斗他爹。

    杜蘅也不知抱着什么心思,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小声嘀咕道:“果然还是人靠衣装啊……”

    不知是谁的刀剑“哐啷”一声落地,惊醒了远远近近的人。这一声不啻于晴天霹雳,惊得北狄那些才结束祭奠仪式的士兵一瞬间都举起了刀枪。大庆方面的士兵一看这情况,纷纷不甘示弱地拔出了刀剑。毕竟双方的立场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庆完全控制了战争的主动权,以九万人收拾五万人虽未到牛刀割鸡的地步,至少也心有底气了。

    才刚靠近北狄士兵的柳长洲心里暗骂“我日你先人”,一边顿住了脚步,并且艺高人胆大地将按在剑上的手拿了下来。

    他心里默念了三个数,而后掀起眼皮,语气不软不硬地道:“你们大将军人呢?”

    没一会儿,北狄士兵闪开一条道,里面走出来一个浑身是血、半身铠甲被毁的人。那人一手按在自己大腿上,一手紧握一把弧形的弯月刀,扮相狰狞,长相居然还不赖,玉树临风谈不上,俊眉朗目还是有的。

    柳长洲动作迟缓地举起双手,叫人琢磨不透地去解自己那一身铠甲,三两下就把那层护身的皮给扒了下来,扔到了一侧,露出了内里一袭十分单薄的长衫。他抬起右手与肩齐平,微微一笑,说:“在下柳长洲,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对面那人原地顿了一会儿,而后咬紧牙关,挥刀把糊在自己身上那层被熔化得面目全非的铠甲劈了下来,言简意赅道:“帕尔江。”

    柳长洲一挥手,身后的队伍里走出来两个士兵。

    那俩士兵抬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大箱子,“咚”一声扔在了双方之间的空地上。柳长洲稳稳当当地走过去,一手掀开那箱子后,便十分穷酸地端着自己手站在了一侧,似乎再等什么结果。

    帕尔江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一箱子的药膏,闭了闭眼。

    其实大庆根本没必要和北狄这样友好。北狄原本人数就少,这一百万人的力量已经是举国之力,长远的不说,至少在五十年之内,北狄恐怕都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敲打别人的家门,眼下的北狄甚至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而对大庆俯首称臣绝不可能,这五万人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血拼到底。失败了,那北狄算是永远消失在四海版图上;即便战胜了,侥幸存活的士卒班师回朝,又要如何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战败战胜似乎都没太大所谓,一场关乎家国的力量角逐发展到眼下,已经褪变成了个人生死去留的抉择。

    柳长洲下巴微微点了几下,似乎能猜到这个帕尔江是怎么想的。他再次出声道:“在我有生之年,大庆秋毫无犯。”

    帕尔江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道:“什么?”

    柳长洲转过头来看向太阳,被光线刺激地眯了眯眼,抬起胳膊搭在自己的眼睛上,放松地道:“我身为将军,再鲁莽也知道战争就意味着流血牺牲,但我不知道战争的源头在哪里,是单纯被资源驱使?还是想独霸天下?我听说贵邦信仰神灵,认为人人都是上帝的子民。既然同为上帝的子民,为什么还要自相残杀?”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如孩童般干净单纯的笑,眨了眨眼睛,接着道:“我们中原有句老话,叫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意思就是用对待自己的老人与孩子的态度去对待别人的老人与孩子。我们中原还有句话,叫做‘以和为贵’,我大庆自祖皇帝始创河山,历数千百年风雨飘摇成为眼下的模样,所有的武备存在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膨胀自己,而是为了给自己的臣民提供最坚实的保护。我想,天下没有哪个君主不爱自己的臣民,倘若……”

    他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一方面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愚蠢无比,一方面又觉得历史的发展真得匪夷所思。少年时候萌生在心里那些天真可爱的念头,在经历了二十来载风吹雨打后,依旧清晰得分毫毕现,并且在今天这样一个场合对着一个素昧平生的敌方将领说了出来。

    尽管他知道不同的地位造就不同的人,但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至少在每个人的心底,都是有博爱的。只不过那些博爱,在见识过那么多不知源于何处的险恶人心后,都被悄悄藏了起来,造就了如今这样一个似乎冷漠无情的人间。

    他这段话说得发自肺腑,身后又是毫发未损的九万士卒,本可以持强凌弱,却点到即止地表达了“大庆无意侵犯他邦”的意思。

    帕尔江嘴角微微掀了一下,似乎是从没见过这么独树一帜的将领,抬手将自己那把弯刀往空地上一戳,朗声道:“有生之年,秋毫无犯……一言为定。”

    柳长洲用脚尖勾起自己那把被临时拉来顶缸的剑,脚脖子灵活地扭了一下,将那剑脱了剑鞘踢进了那把弯刀的附近,只听“叮”的一声,一弯刀和一长剑彼此交叉相靠,成了名不副实的“城下之盟”。

    他说:“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帕尔江吩咐两个士兵抬走了木箱子,略含歉意地道:“东瀛何时兵临东海、兵力几何,出于一个盟友的底线,恕我不能和盘托出。”

    柳长洲转身往回走,抬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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