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悦嘴角轻勾,露出一抹笑意,而随着笑意的加深,眼眶渐渐湿润;这样伤心的时悦是霍煊没见过的,伸出手,想抹去他的强颜欢笑,却被时悦拍开,时悦说,“霍先生,如果我说,泊远不死,小辰就会死,你会杀他吗?”
    “说什么胡话,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嗯?”
    “霍先生的父亲参加了半年后的大选对吧!泊远是霍家养子,泊家曾经的人脉如今也是霍将军的支持者。此时一旦爆出泊远犯/罪,霍将军不但会落选,很可能还会被政/敌反咬一口,甚至于泊家也会反水霍家,届时,霍家落选,新上位者登位,霍家很可能会被清洗对吗?所以,泊远不能出事,所以,你所谓的交代,是不是在半年后?”
    气氛顿时沉寂下来,时悦笑了,笑出眼泪,梦中,霍煊也是这样说,给他一点时间,给他一点时间,时悦给了,可是,没人给小辰时间,也没人给他时间。甚至于,在小辰死后,霍煊也作出了选择,他选择霍家,选择让霍家登顶。
    哑然失语,霍煊心如刀割,却只能看着时悦离远自己,心脏疯狂跳动起来,莫名的恐惧缠绕着霍煊,他上前想拉住时悦,脚步却如千斤重。
    “我不会让历史重演,你选择霍家,选择你的父母亲,选择你爷爷,可我选择小辰。”
    “小悦,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扯上小辰?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他回家后,母亲跟他说,小舅舅带着时悦来霍家要人,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因为无论是小舅舅跟时悦都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却做出如此反常的事。
    时悦没回话,只是沉默看着霍煊,那被眼泪冲刷过的眼睛亮如星辰,却压的霍煊喘不过气,这种感觉让他很烦燥,有种失控感,“小悦,别再跟我打哑迷。”
    “霍先生,你走吧!”
    留下这句话,时悦转身想离开,却被霍煊一把扣住手腕,“时悦,说清楚。”
    霍煊的耐性被不安折腾的快消失,说话也不由加重语气;时悦却依旧不为所动,紧闭着嘴巴,下巴微翘,倔强的让人头痛。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时悦让霍煊备感挫折,同时不被信任又让他怒火中烧。
    真的好样的;自霍煊懂事后,他从未曾发过脾气,可时悦今天是真把他气着了。锐利的目光仿佛实质般射向时悦,不怒自威,更让人生畏,不,他已经怒了,被这只小狐狸激怒了。
    霍煊冷冷一笑,说道,“你不说可以,我有的是时间。”
    时悦猛然后退一步,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一件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
    霍煊话落,猛然对时悦出手;时悦一惊,反射性一脚踢向霍煊,却被霍煊瞬间抓住脚踝,而且,一个擒拿手把时悦反扣压在走廊柱子上。
    时悦挣扎两下挣不开,怒吼道,“霍煊,放开。”
    霍煊并未如时悦所愿,而是手指按上时悦后颈,说道,“既然你不肯说,我又没时间,那你便跟我一起出国,路上,我们有大把时间。”
    话落,放在颈间的手指压住穴位,轻轻一按,时悦眼一黑,倒在霍煊怀中。霍煊抱着时悦,在他脸颊印下一吻,俯身打橫抱起时悦,转身,便看到小舅舅。
    “你不能带他走。”
    “原因?”
    段二少看向躺在霍煊怀中的时悦暗叹,时悦还是不了解他外甥啊!而且那个梦,时悦还是有所隐瞒,根据他刚才跟小煊说的那些话,那个梦也许比他想像中更复杂,也更悲伤。
    段二少没跟他解释,说道,“你跟我来。”
    霍煊看看怀中的时悦,沉吟一会儿,跨步跟上去。
    一行人行至龙禅殿,段二少让霍煊把人放到榻上,也让霍煊躺上去,而后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时悦陷在梦中时,我跟你说过的事吗?”
    霍煊点点头,当时时悦醒来后情绪不稳定,拒绝交流;他第二天便被带走,也无法细问,被审的这几天,霍煊一直在想这件事。
    小舅舅当时说,他无聊帮小辰占了一卦,发现小辰不在三界六道之中,却身在五行之内,这现象很诡异,加上时悦最近总做恶梦,梦到小辰墓碑,俩人担心小辰,他便决定帮时悦进入梦中,想看清楚墓碑落款日,以作打算。
    这鬼神之说,霍煊其实并不太相信,因为小时在军队长大,后来便出国了,就算年节到段家拜访,小舅舅跟姥爷也不会跟他说这些,所以霍煊对此事,一直保留着意见。
    “关于入梦,时悦后来跟我说,墓碑日期是下个月十五,根据时悦对墓碑的描述,小辰下葬时应该未出世,可现在小辰实际已经三岁多,也就是说,小辰在现实中提前出世;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么时悦可能经历了两世,而你现在进去的梦,也有可能是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
    “是的,有些东西我答应时悦不说,不过如果时悦真能看到前世,而你又是其中的主角之一,以小辰为媒介,也许我可以让你入梦。”
    学道术的人最忌说谎,所以在对霍煊转述中,他只做到避开或者模糊带过去,之前霍煊心神乱,倒被他瞒过去,现在霍煊很清醒,一个个漏洞便出来了,把前后事顺一遍,霍煊脸色突变,一个大胆的想法窜入脑海中,霍煊沉声道,“小辰跟我有关系,而且是血缘有关系?”
    段二少说道,“梦会告诉你答案。”
    低呤声不断在耳边响起,霍煊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沉睡,待他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站在帝华的屋子里,那天早晨,他第一次遇见叫时悦的男人,只不过,他身边少了一个小孩。
    梦中的时悦跟霍煊现在认识的时悦很不同,如果说梦中的时悦张扬、肆意、放纵,那现在的时悦则是温雅、含蓄、内敛;不同的光彩,同样吸引人。
    他们相识、相知、相恋;在此期间,时悦被谋杀两次,跟现实场景一模一样,霍煊查到泊远头上,可因为霍将军正处于紧张时期,时悦同意推迟对泊远的裁判,与此同时,老爷子知道时悦与霍煊相恋,他想尽办法阻止,可霍煊不为所动,甚至跟老爷子闹翻,霍氏被打压,时悦被封杀,即使如此,他们也未曾想要分开。
    与此同时,时悦在一次内部体检中,竟然验出身孕,这个消息让人又惊又喜,当时悦缓过恐惧期,把心态罢正,他给小孩起名字叫时辰,甚至还开玩笑说,以后孙子,还可以叫时候。
    那段日子,时悦与霍煊过得最开心,可天有不测风云,老爷子不小心从楼梯滚下来,受到重击,病危;而时悦也出事,小辰没了,是泊远出的手。
    一幕幕掠过,霍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时悦与霍煊的故事’,可剜心之痛却在提醒他,这不是无关要紧的故事,这是他跟时悦的前世。
    双手紧攥成拳,手指在掌心抠出艳红血液,霍煊看着时悦穿着病服从病上爬起来;时悦站在他跟前,略长的刘海把他眼眸全盖住,看不清他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悲痛欲绝与滔天的恨意。
    犹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他仿佛没看到站在身旁的霍煊,赤着脚一步步往外走。霍煊猛然抱住时悦满脸痛苦,哑声道,“小悦,给我点时间。”
    时悦侧过头,泪水溢满脸颊,他牙关紧咬着,透过朦胧,死死盯着霍煊,那种目光,霍煊无法形容,恨?爱?失望?还是绝望?霍煊读不懂,却心如刀割。
    时悦用力推开霍煊,苍白着脸,似会随时晕倒,他撕心裂肺地嘶吼着,“霍煊,小辰死了,他还没出生,他才一个月啊!在肚子里一个月,只有小蝌蚪那么小,这世界那么大,可他却容不下他,霍煊,谁给我时间,谁给小辰时间,让他出来看看这个世界,让他叫我爸爸?没有,没有……”
    时悦面庞扭曲,他看霍煊的目光像仇人般。随手操起放在桌上的水果刀,毫不留情插入霍煊胸口,俩人同时摔倒在地,看着霍煊胸膛快速被染红,时悦眼眸内,全是杀意。
    霍煊毫不反抗,他承受着时悦的悲伤,可时悦知道,他的仇人不在这;摇晃站起身,拿着刀,摇摇欲坠往外走。
    霍煊伸出手去拉时悦,用力过大,还未碰到,便直接把伤口扯开,血潺潺往外流,染红地面。眼看时悦就要离开,霍煊大吼一声跃起扑向时悦,俩人双双跌倒在地。
    时悦手抓着刀毫不留情插入霍煊后背,用尽力气把霍煊踢开,汹涌而出的泪水跟艳红的血液混在一起,他嘴里大喊着,“霍煊,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原谅你,小辰是死在你手上的。”
    残忍的话语让霍煊抓着时悦脚裸的手瞬间放松,时悦浑身是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霍煊,一步步往后退,而后决裂转身离开,霍煊绝望嘶吼出最后一个字,“不。”
    可他唤不回他,门,就这样关上了,那是霍煊最后一次见到时悦,伊慎之跟他说,时悦死前说过,这辈子,他最幸运的是遇上霍先生,因为有了小辰;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也是遇上霍先生,因为小辰死了;所以,上穷碧落,下黄泉,永生永世,不相见,这是他唯一的遗愿。
    米乐说:小悦他不想要前生,也不想要来世,他要找到小辰,要守着他。
    跪在墓碑前,霍煊轻抚着时悦与时辰两个名字,扶住碑石,用力一头撞在上面,血顺着墓碑流下,霍煊轻抚着墓碑上的时悦的相片,喃喃道,“我不与你们相葬,我只在外面,好好守着你们,保护你们。”
    那天的天很蓝,风很轻,吱吱喳喳的鸟儿在跳跃;段小楼跟段幼清到这个墓园时,霍煊的尸体已经冰冷,段小楼踉跄着跪倒在霍煊身边,眼泪汹涌而出,她除了绝望的悲鸣、哭泣,她无能为力,她救不回任何一个人。
    段幼清在霍煊身旁蹲下,拿出手帕轻轻擦着霍煊额头的伤口,从没掉过眼泪的男人就这样‘呜呜哇哇’哭出来。
    他们都错了,只是这个错误的代价是失去重要的人。
    风呼呼吹着,悲伤被吹的很远很远,直至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解决泊远还有一章吗?
    第72章
    霍煊醒来时, 时悦仍在沉睡,俯身在眼帘印下一吻, 霍煊抱起时悦走出去。段二少想叫住他,问他梦中的事, 可声音梗在喉咙里, 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霍煊并没带时悦离开段家, 而是回到他的卧室。把时悦放在床上, 环抱在怀中,细细亲吻着、呼吸着,让人眷恋的味道与气息。随着轻吻越来越下,霍煊把这人剥得一干二净, 望着眼前沐浴在落日余晖、赤/裸的躯体上,心脏剧烈地跳动, 前世一幕幕在脑海掠过, 手指轻抚过的一寸寸肌肤也不由加重力气。
    找不到他时的恐惧,知道他死后的悲痛,如今想来,仍是那么真实。厚重的情感犹如飓风在胸膛翻滚, 痛的伤害,却甘之如饴;眼眸赤红, 犹如嗜血的恶魔,残忍而阴暗:小悦, 这一辈子,你哪也不准去, 乖乖呆在我身边,永远!而我,将会用生命来佑护你。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敲门,提醒霍煊时间到了,他们要立即前往机场,否则会误机。在时悦嫩红唇瓣上印下一吻,拿出一套白色亵衣帮他穿上,再给他掖掖被子,离开房间。
    刚出门,霍煊便见到小舅舅。
    段二少见到霍煊出来,也是愣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猜想你情绪应该消化的差不多了,应该想见小辰。”
    此时小辰正睁着漆黑清亮的大眼对霍煊笑。霍煊走到小辰身旁蹲下,轻抚着他的脸颊,细细看着他的眉眼,把瘦小的身子拥入怀中,霍煊感受着孩子的身上传来的体温,脑海不自觉闪过梦中时悦满身血躺在地上时对自己说的话:霍先生,肚子好冰,我怕……
    牙关紧紧咬住,青筋爆起,他赤红着眼,汹涌的杀意让一直站在旁边的两名西服男子吓得倒退两步。他们是上面派下来的,说是保护霍煊去中东谈判,实则带着监视命令;本来一切平和,怎么来一躺段家,霍先生变得这么可怕?隐约地,俩人觉得中东此行将难以成行。
    被霍煊紧抱着,小辰有点难受,不过小小的他似乎感觉到霍煊的难受,像平日安慰爸爸似的,小辰拍拍霍煊的背,然后轻抚着他的脑袋,奶声奶气安慰道,“叔叔,不要难过,小辰帮叔叔打坏人。”
    柔软的声音把霍煊神智唤回来,霍煊把小辰抱起来,冷冽的目光射向两名男子,说道,“一个星期后,我会前往中东解决这件事。”
    霍煊说完,抱着小辰回房?俩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问清楚霍煊是什么意思,还是直接回去复命。
    段二少看着俩人为难,说道,“俩位请回吧!这事我会直接跟你们上司交洽。”
    “那麻烦段二少了,再会。”
    段家不是一般人家,霍煊更不是一般人,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再纠缠下去,怕今天出不了这个门。霍家目前风头正盛,半年后,说不过这天下最尊贵的姓氏便姓霍,此时正面对上,无疑自讨苦吃。虽说另一家也有可能上位,但在他们看来,霍家希望却是最大。
    霍煊把小辰抱进房里,放到时悦身边。小辰自动自觉爬到床头,小辰覆上时悦的额头,歪着小脑袋沉思,霍煊握着时悦的手,看着小辰的动作,柔情溢满眼眸:这是他跟小悦的孩子,盼了两世的孩子。
    小手覆在爸爸额头一会儿后,小辰说道,“叔叔,爸爸没发烧呀!小舅舅为什么说爸爸生病了?”
    霍煊把小辰抱过来,躺下。把父子俩人圈入臂弯中,霍煊回道,“爸爸只是睡着了。”
    小辰用力点点头,打个哈欠,手抓住时悦的胸襟,沉沉睡过去;霍煊拥着俩人,也闭起眼,这不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躺一起,感觉却完全不相同,迟来的相拥,总让人心酸。
    段二少把开着的窗子关上,仰道望着初升级的月叹气。
    霍宅
    老爷子指着管家怒吼道,“你说什么?小煊在段家?”
    管家恭敬回道,“是的。”
    前后两个电话过来,一个是上面的电话,一个是段家的电话,说的同件事,可谓火上加油。
    老爷子驻着拐杖在客厅踱步,指着门口道,“那个小明星就在段家吧!去,把小煊给我带我回来。”
    坐在沙发上的段小楼站起身,说道,“父亲,小煊是在姥爷家,这样让人去强制让小煊回来,不是让人笑话吗?”
    “你还说,要不是你把那小明星招家里来,他怎么会跟那个小明星搞一起。”老爷子突然对着段小楼怒吼,把众人吓得脸色一白,佣人匆忙低头而过,大气不敢喘。
    段小楼脸色也有很差,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父亲,小悦是个音乐家,跟那些明星不同。小煊喜欢小悦,我并不……”
    “嘭!”
    老爷子一拐杖砸在茶几上,怒道,“敢情你之前知道这件事?”
    老爷子凶狠的目光让段小楼脸一白,喃喃不敢开口。
    “咔哒咔嗒!”
    急智的脚步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客厅响起,众人看过去,是霍怀信,霍二叔;霍逾静刚进去时,霍二叔还找段小楼求过情,段小楼把他话堵回去后,霍二叔便跟老爷子在书房谈了一次,不知谈了什么,俩人拍桌吵起来,霍二叔一气之下,直接离开帝都,连告别也没有。
    老爷子一看是霍怀信,更加恼火了,“你回来做什么?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霍怀信说道,“父亲,我已经知道泊远的事,这次这站在小霍这边。”
    老爷子彻底怒了,像被踩了猫尾,用拐杖指着霍怀信,“你,你是不是因为之前逾静的事,想着要报复。”
    霍怀信眼底闪过丝痛色,沉声道,“父亲,逾静犯/罪,您说应得的;泊远犯/罪,您却包庇,为何您却如此偏心。”
    老爷子怒道,“我做什么是你能插嘴的吗?”
    霍怀信失望说道,“如果有理,怀信自不敢言半分,可现在……”
    “闭嘴,闭嘴……我……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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