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宴爽来见你了,你还记得她吗?
    鸿奕朝天空看去,书房里,落下一声叹息。
    “不止。”在宴爽展翅飞向天宫的一日后,琇阳殿后院里,井竹正弯下腰,恭谨地向华姝说出了这句话:“惊雷、灵电、炎火三位上尊、三山六府的各位掌教和昆仑老祖,听闻凤皇御临九重天宫,刚刚都已经亲至九重天,入御宇殿拜见凤皇陛下去了。
    小院里有片刻的安静。
    天宫四尊、三山六府掌教、昆仑老祖一并出现,这是多久前才有的事儿了?一个刚刚即位的小凤皇竟有能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些刚刚还在讨好华姝的女君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她们大都是各府上君的掌珠,虽对仙族权任大事的触觉比不得自家的长辈,但这时候也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华姝能不能做天帝尚是不可知的事儿,但凤隐却已经是实打实的凤皇,即便她年岁小,可她身后的梧桐凤岛却是三界中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她们舍了凤栖宫的凤皇不去觐见,却沾沾自得的来了华姝的小宴,显然已经冒犯了凤皇的权威。
    端看御宇殿被重启便知新凤皇是个有本事的了,否则天宫四尊、三山六府的掌教和昆仑老祖怎么会恰恰在这个时候来天宫?
    想明白了个中乾坤,一众女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屁股下犹若生了锥刺,一刻都坐不稳了。
    华姝哪里瞧不出她们的神态变化,她心底亦是惊怒,却又不能在面上显出半分,只得体地朝井竹上君道:“想不到几位上尊和各位掌教都到了,井竹仙君,你去回禀御风上君,说本尊不知诸位掌教到来,有失远迎,等本尊妥善料理了我琇阳殿的小宴,便去御宇殿里见过凤皇、诸位掌教和老祖。”
    “不用了。”华姝声音刚落,井竹便开了口,他仍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却透出几分油盐不进的疏离来,“凤皇说了,诸位女君远道而来,亦是贵客,上尊既然设了宴,留在琇阳殿便是,不必急赶着去御宇殿了。反正她要在天宫留些日子,多的是和上尊相叙的机会。”
    井竹说完,也不等华姝应答,兀自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留下一院惴惴不安的女君和脸色青白交错的华姝。
    “殿、殿下。”红雀悄悄唤了华姝一声。华姝收回目光,里面的冰冷让红雀忍不住瑟瑟一抖。
    小院里的女君瞧着华姝神色不对,刚准备起身告辞,华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凤皇果然位尊,不止御风上尊为她出了风灵宫,就连各派掌教和老祖也一并来了,我仙族确实千年不曾出过这等人物了。”华姝望向御宇殿的方向,目光有些悠长,也不知是自嘲还是感慨,她摆摆手朝红雀道:“既然是凤皇陛下的旨意,本尊不遵都不行了,红雀,去取了瑶池的露水过来,重新为诸位女君沏茶,我琇阳殿的牡丹如此骄盛,怎能不好好赏赏?”
    “是,殿下。”红雀应了一声,去瑶池取露水了,院里的女君们见华姝神色诡谲难辨,一时心里惴惴,不好告辞,只得留了下来曲意逢迎。
    御宇殿内,皇座空悬,御风居左,凤隐居右。
    亲眼见着了凤隐的诸位掌教和三位上尊们压下心底的诧异,心甘情愿地向凤隐见过一礼后才落座在两人下首之位。
    难怪御风上尊连夜邀请仙族上君共赴天宫觐见凤皇,原来是梧桐凤岛又出了一位半神!这群白胡子上仙们望着凤隐心底颇不是滋味,都是些活了几万年的老仙了,他们日日在洞府潜心修炼才艰难修炼到上君,可小凤皇满打满算降世才几个月,怎么就不声不响成了半神了?他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凤隐降世那一日,别说九天雷劫,连个雷花儿都没飘过啊。
    难道火凤凰一族天生就这么好命?一群老仙们这么一想,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很是羡慕凤隐投胎的运道。
    不过当猛不丁撞上凤隐那一双深沉含笑的眼时,一殿的老上君们都忍不住诧异,小凤皇那一身神力来的不明不白也就算了,可那双眼却分明像是历经了百世沧桑的,这就着实有些奇怪了。
    凤隐轮回千年,做帝王将相都不知多少次了,自是一眼就瞧出这些老神仙们的疑惑。她不欲多言,却用了点心思和一众掌教们寒暄,以她凤皇的身份和半神的神力,有意折节下交,一殿的掌教和上尊很快便对凤隐有了好感。
    凤染的性子桀骜不驯,她不做天帝前就对天宫上仙们蹬鼻子对眼的,做了天帝后除非两族生死交战的生死关头,否则从不长留天宫。仙族有个天帝跟没有似的,其实这千年这些老神仙们很是有些憋屈。突然蹦出来的凤皇待他们态度如此亲切,他们受惯了凤染那狂拽炫霸天的性子,猛地一遇上凤隐,简直热泪盈眶,心里直呼凤族总算出了个知冷知热的凤皇了。
    一旁的御风上尊看着众仙的神色,却轻轻叹了口气,他望向一旁的凤皇,眼底露出复杂的神色。
    这一殿上君只道凤皇权高位重又性子和善,却没有人知道如今高坐御宇殿的凤皇就是那个千年前被他们逼死在罗刹地的水凝兽阿音。
    若有一日真相剥落,这些仙族老君们,该如何自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昨日夜,风灵宫后院竹舍。
    舍外微风而过,半神的威压落满竹舍里外,正在凝神修炼的御风猛地睁开眼。他眼底露出诧异之色,身形一动出现在竹院里。
    一袭白衣的凤隐立在飘动的竹林旁,见御风出现,负手于身后淡淡唤道:“御风上尊。”
    御风一愣,即便他隐居风灵宫,也知道梧桐凤岛的小火凤重新降世继任凤皇的大事儿,但饶是他,瞧见已是半神的凤隐,都有些不敢置信。
    “可是梧桐凤岛的凤皇陛下?”御风神情间难掩诧异,见凤隐颔首,不由感慨了一句:“火凤一脉当真是好天缘。”
    连入神雷劫都未降下,这小凤皇竟已成了半神。
    御风尚长凤染两万岁,如今还只是上君巅峰,瞧见凤染的弟子都已入神,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凤皇是来参加元启神君的寿宴吧。”御风温和道:“陛下御临天宫,本该我与其他四尊共迎,但我已避居千年,天宫俗事不再过问,陛下若对天宫有好奇之处,尽管去问惊雷华姝等上尊便是。御风怠慢陛下之处,还请见谅,御风就不多陪陛下了。”
    御风说完,就欲回竹舍。当年罗刹地一战后他心灰意冷,千年来就连凤染几次相邀他也不曾出山代掌天宫,更别说凤隐这个小凤皇到访天宫了。
    “上尊避居风灵宫,可是因为一千年前妖皇之死,罗刹地之乱?”
    凤隐的声音响起,御风脚步一顿,他回头,向来温和的眼底拂过一抹微怒,“陈年旧事,陛下何必提及?”
    即便他神力不如凤隐,但到底是天宫首尊,又是凤隐的长辈,见她提起心中隐痛,不免带了怒气。
    “自然要提。”凤隐不顾御风眼底的怒意,上前一步,朝御风弯下腰,双手执礼,浅声道:“当年凤栖宫疗伤之恩,凤隐一直未有机会向尊上道谢,虽然迟了千年,还请尊上受凤隐一礼,以言重谢。”
    听见凤隐此话,御风眼底的怒意一敛,神情中现出不可置信之色,“你、你是……”
    “大泽山阿音,拜谢上尊当年之恩。”凤隐执礼的手未起,道。
    她话音还未落,御风已行到她面前,抬起了她的手,“你是阿音女君?”
    “是。”凤隐含笑起身,眼底落下温意,“御风上尊,千年不见,近来可好?”
    “好、好。”御风几万岁的年纪了,难得激动一次,“你真的是大泽山的阿音女君?你怎么会成了凤皇?”
    当年罗刹地之乱阿音惨死在雷劫下,御风一直觉得当年阿音的死多少有天宫众仙相逼之嫌,是以多年来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大泽山弟子,心底始终有些愧疚。
    “水凝兽阿音是我散落于三界的其中一缕魂魄,我亡于罗刹地后,魂魄入凡世轮回,历练千年才得以苏醒涅槃。”凤隐道:“此事说来话长,夜色正好,上尊可有温茶与我一叙?”
    “有,自然是有。”御风不待凤隐说完,便提声唤道:“井竹!”
    竹舍外守着的仙将井竹见御风召唤,连忙走进来,待见了凤隐神态间难掩诧异。他职守竹舍,竟没发现有人闯了进来,这立着的女子威仪不凡,一身仙力深不可测,着实难辨来历。
    “凤皇到访,你去沏一壶好茶,本尊要与凤皇好好叙叙旧。”
    即使老实如井竹心里头也忍不住愣了愣。
    原来是凤皇,难怪有如此身后的仙力。不过听说凤皇降世后还是头一次出梧桐凤岛,他们家上尊这是叙的哪门子的旧?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千年来井竹还是头一次瞧见自家尊上面容上有些喜怒,心里头高兴,也不管自己被呵斥了,高高兴兴跑出去沏茶了。
    竹舍里,凤隐和御风对月相谈,温茶袅袅。
    月落乌啼,御风听了凤隐这千年的经历,忍不住长叹道:“陛下这命途,还真是颇为造化。”他看向凤隐,略有所感,忍不住道:“话说回来,若不是陛下命途诡谲,怕也难以以千岁之龄入神,一饮一啄,都是命中注定啊。”
    “上尊说的是,我自幼性子跳脱,师君也说了,我若不历这些磨难,怕是难以成器。”凤隐笑道,她谈起这些年经历的事仿若不在己身,这份淡然也让御风诧异。
    当初水凝兽几乎被整个仙族冤枉至惨死,如今她涅槃成凤皇归来,竟戾气全无,也算是仙界大幸了。
    “这次陛下到访天宫来见我,可是为了……”
    “是。”不待御风说完,凤隐便颔首,“我大泽山一门尽亡于魔族之手,若不为他们讨回公道,凤隐枉为再世之人。”
    “魔族?”御风面上现出郑重之色,“看来陛下仍和千年前一样,相信当时的鸿奕是被魔族所控,才会犯下那滔天之罪。”
    “不止如此,我还怀疑仙族中有人和魔族勾结。”凤隐点头,“上尊避居风灵宫,不也是因为心有疑虑吗?旁人或许会怀疑上尊是潜入妖界刺杀森鸿陛下的凶手,但我知道当年上尊曾动用本命仙元为我疗伤,以上尊当时的仙力是决计杀不了森鸿陛下的。可重紫殿里却出现了上尊的仙剑和仙族才能使用的仙力,那说明是有仙人偷走上尊的仙剑杀了森鸿陛下。”凤隐神情微凝,“那仙人嫁祸上尊,挑起两族之战,定是有所图,最大的可能便是勾结了当初那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魔族,想在两族之乱中渔利。”
    御风见凤隐娓娓道来,看向她的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赞许来,“陛下果真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他颔首道:“不错,当初罗刹地之乱后,我仔细想来也是如此怀疑,便上禀了天帝陛下和元启神君。只可惜,魔族在那一战后销声匿迹,那仙人再也不露一丝破绽,我们始终未能查出偷仙剑刺杀妖皇的仙人究竟是谁。后来天帝陛下回了凤岛,元启神君隐居清池宫,我便也避居在我的风灵宫静静等待那仙族再露出马脚。”
    “原来师君和元启知道您当年伤了本命真元的事。”凤隐一愣,随即想起她出岛前凤染曾叮嘱过她御风可信,看来师君是早就知道仙族中有内奸,只是一直未能查出那人是谁。
    御风见凤隐直呼元启时并无半点尊称,眨了眨眼有些讶异。
    当年阿音死在元神剑下时元启神君悲痛欲绝的模样他是记得的,这千年来听说他每年都会去鬼界寻找阿音的魂魄,想来这些年元启神君并没有忘记他那位师妹。可如今看凤皇提起元启神君时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是不愿再追忆旧事了。
    罢了,元启神君和凤皇的因缘纠葛可不是他能过问的,他还是别自找没趣了。御风低头抿了口茶,浑似没听见凤隐刚刚那声不咋恭敬的称呼,装起糊涂来。
    “那这些年上尊可查出了什么?”凤隐问。
    御风摇头,颇为失望,“当年大战后,天帝曾以神力在天宫诸位上尊和各派掌门身上查探过,没有一人身上有魔气。那人怕也知道我和天帝已经有所怀疑,这些年藏得很好,没露出半点行迹来。”
    凤隐皱眉问:“所有天宫上尊和掌教都查验过了?”
    御风点头,“无一疏漏。”
    仙人和魔族勾结事关重大,他身为天宫首尊,自是格外重视此事,但当年他和天帝查了许久,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曾寻得。当初阿音已死,无人能证明他曾伤过本命真元,刺杀妖皇挑起两族之乱的嫌疑便落在了他头上,他只得退居风灵宫蛰伏。
    凤隐早已猜到御风这些年可能没查出什么来,倒也不失望,道:“御风上尊,景涧殿下的魂魄就要苏醒了,我师君必须留在凤岛为他淬炼三魂七魄,现在无法回到天宫。今日我来,是想请上尊出风灵宫代替师君重掌天宫。”
    御风神色一顿,“重掌天宫?陛下是想查什么吗?”
    如今天宫庶务都是华姝在掌管,凤隐必然是想做些什么,才会请他出山。
    凤隐颔首,“一切祸乱都是从澜沣上君的死开始的,他当年和那九尾狐在御宇殿里交战,也许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我想重启御宇殿,查出澜沣上君被刺的真相。”
    御宇殿是澜沣惨死的地方,她若贸然解开封印,必会惊动藏在暗处的人,由御风出面最好不过。
    御风微一沉吟,道:“如今陛下归来,当年的事也该查清楚了。不过陛下要进御宇殿,我得寻些由头才是。”
    凤隐挑了挑眉,御风的声音已然响起。
    “井竹!”
    井竹闻声而进,朝两人行礼。
    “让仙将去昆仑一趟,把三位上尊请回来,把我的手令送去三山六府,给诸位掌教。就说……”御风长笑一声,神情里有着千年未见的肆意洒脱,“凤皇御临天宫,本尊宴邀诸仙,为凤皇陛下接风洗尘!”
    一夜而过,风灵宫里的仙将拿着御风的手令悄然而去。一日后,天宫三尊、昆仑老祖、三山六府的掌教齐聚天宫御宇殿,唯独少了在琇阳殿里小宴一众女君的华姝。
    琇阳殿后院,一众女君细细品完了华姝用瑶池水煮的叶茶,几个机敏的女君就要起身朝华姝告退,哪知话还没出口,华姝一拂袖摆,端正了姿态朝众任看去。
    “不知我琇阳殿的花茶可还合众位姐妹的意?”华姝含笑道。
    一众女君哪有说不满意的理,皆笑意盈盈地拜谢华姝的招待。
    华姝看了一眼天色,突然道:“我瞧着天色尚好,前几日听仙娥说御宇殿外留仙池的荷花开了,那荷花也是咱们天宫别致一景,诸位妹妹来天宫得少,正好可以陪本尊去瞧瞧。”
    一众女君听了华姝的话面面相觑,这时候跟着华姝去留仙池赏花,若是被凤皇瞧见,可就热闹了。小凤皇初出凤岛,想来是个高傲的性子,若是看着她们有时间跟着华姝赏花而不去凤栖宫觐见她,心里头岂能不记恨她们?
    惊雷上君府上的缙云三公主是个明白人,不肯做华姝借力打力的工具,就要起身告辞,却被她堂嫂拉了拉。
    木蓉女君朝她眨了眨眼。就这么一耽误,华姝已然拍板做了决定,起身领着一众女君浩浩荡荡朝琇阳殿外走去了。
    缙云公主哪里不知道自家嫂子是想瞧好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木蓉狡黠地眨了眨眼,拉着缙云麻溜地跟在了众女君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御宇殿里,珍酒仙琼饮尽,一番寒暄下来,一众上仙待姿态威仪神力不凡的凤隐更是敬服。凤皇虽说年轻,可论见识威仪仙界没几个人能顶得上。天帝当真好命,有这么个出息的弟子,即使日后她飞升神界,凤族亦可再保数万年繁盛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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