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2号灯再往上调一点…对对对!就是这样!来看镜头笑一个!」
    摄影师向着站在白色布幕的女模特儿呼喊并按下了几个快门,随后带着女模特儿在后方的mac笔电看看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两人都满意地点点头,摄影师才大喊休息一个小时。
    收拾摄影棚内的道具,解天祐拿着文件夹确认每个道具是否都无一缺失,他捏捏肩头缓和一下工作上的紧绷,他的同事走过来拍拍他说有访客。
    「访客?小甄吗?」
    「他说她是你一位朋友的妈妈。」
    放下手上的东西,解天祐小跑步前去会面,只见一位头发些许花白、面容枯黯但仍掛着温柔微笑的妇人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坐着。
    「啊,你就是解天祐吧,终于见到你了。」
    「您好,呃…」
    「哎呀看看我,都没先自我介绍,叫我梁妈妈就好了。」
    解天祐浅浅地笑着,带着梁妈妈去另外一边的会客室,并端上茶水。
    「我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吧?」
    「不不、刚好是休息时间,不碍事!」
    梁妈妈瞇起眼睛莞尔,鱼尾纹深深刻印在脸上,看着样面容慈善的妇人让解天佑有种不知名的熟悉感。
    「天祐啊,阿姨很想问你,这三年你过得如何呀?」
    「咦?梁妈妈您…」
    「呵呵、我知道的,我儿子都有跟我说很多关于你的事,连你出车祸时他那阵子也很担心呢!」
    「这样啊…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这三年我经歷了很多,復健也做得很辛苦,虽然我似乎丧失了关于最近那几年的记忆,但透过周围的朋友还有我未婚妻,有开始恢復到出车祸前的正常生活了,虽然我记得的还是不多…」
    「看你这样这么有精神,阿姨我也放心了。」
    梁妈妈瞇起眼睛笑着,解天祐看着她的笑脸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这笑容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以前似乎也有人这样笑着,但他记不得那个人是谁。
    「抱歉梁妈妈,请问您的儿子是…?」
    「哎呀真是的我这个健忘症!怎么没提到他的名字呢?我儿子叫梁名恩,你有印象吗?」
    梁名恩…咀嚼着这名字不断地在记忆层里搜寻,却没有任何画面出现。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没关係阿姨不勉强你,我儿子跟我说过,他就你一个朋友,当时你们非常要好呢!会一起去踏青呀、打电动呀、聊天呀,他说了好多好多你们一起做的事情呢!」
    「阿姨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爱跟同龄的孩子打交道,当年他一个人离开家里去外面工作,不曾跟我们说住在哪、在做什么、生活得如何、开不开心,好几次打电话叫他偶尔回家吃饭也都是敷衍回应都不回来,担心死我了!」
    「但三年前他突然回家,什么都不提,倒是跟我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情、以及他那几年在外面发生的事情,从没看过他话这么多呢!」
    梁妈妈原本黯淡的脸庞一提到自己的孩子便容光焕发,滔滔不绝的说着,解天祐静静地听着妇人说着关于这个人的故事,似乎是个孤独的人呢,但没想到自己却曾是他生命中最耀眼的存在。
    「对不起呀!提到名恩就自顾自说了那么多!会不会耽误到你的休息时间啊?」
    「没事的梁妈妈!摄助的时间其实挺自由的,况且我也很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位朋友的过去,或许我能够想起些什么。」
    听到解天祐这么说,梁妈妈便咧嘴笑了,这是从他们一见面开始,梁妈妈最灿烂的一次笑容。
    「那…请问他今天怎么没跟您一起前来呢?」
    「名恩他呀…去旅行了。」
    喝完了玻璃杯内的茶水轻放在桌上,梁妈妈依然捲起笑容说着口中的答案,但解天祐发现,她脸上的笑容明显藏了数不尽的悲伤进眼底。
    「好可惜啊,本来想和他会会面的。」
    「我也希望他可以一起来呢…啊都这个时间了!我该去买菜了!」
    两人一同起身,解天祐带着梁妈妈送到大门口,交还了访客证后正要道别,梁妈妈将手上的白色提袋交给解天祐。
    「天祐啊,谢谢你陪阿姨聊天,今天我很开心,这个东西送你。」
    「这怎么好意思!梁妈妈您…」
    「收下吧,天祐,这是阿姨的请求。」
    原本一直面露慈祥的梁妈妈收起了笑容,换上的是无尽的悲鬱,解天祐默默地收下了沉重的提袋,梁妈妈才又展开了笑顏,只是藏不住的还是那深层的哀伤。
    「掰掰,好好努力工作喔,有空再跟阿姨聊天。」
    高举右手向解天祐挥手道别离开,最后消失在街角。
    *
    关起厚重的双层玻璃门又关上门后的美耐板门,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使客厅亮起,看来小甄还没回来,解天祐将手上提的东西通通放在沙发上,多看了两眼白天梁妈妈给的白色提袋,他捲起眉头思考了几秒,拿起提袋坐上酒红色的沙发椅上。
    从提袋内拿出一个有点重量的纸盒,打开盖子,盒内有几本笔记本和几封信。
    解天祐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翻阅,他在三年前遇上了近乎死亡的车祸,当他醒来的时候丧失了近几年的记忆、言语能力和基本生活能力,那时候他除了家人谁都不认得,包括林亦甄,但是她却没有因此拋弃他,反而陪着他一起努力做復健、和他说说话刺激他的反应、陪他一起全部从头学起。
    他对林亦甄的感谢多到无法报答,但他一直觉得林亦甄似乎对他隐瞒了什么没有全部诉说,好几次问了关于在发生车祸前自己和谁在一起、是什么契机他开车出去,林亦甄总是捏捏他的鼻头说自己也不清楚而转移话题。
    看着眼前的盒子,解天祐害怕一但他开始翻阅这些东西,即将会破坏这一切建立起来的安稳生活,但是,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必须去寻找那块缺失的记忆拼图,他必须从中找到人生缺少的那部分。
    当林亦甄回到家时看到脸色非常凝重坐在沙发上的解天祐,以及桌上凌乱的笔记本及纸张,她感到背脊一阵麻痺和冷冽,这是她三年来一直祈求不要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出现在眼前。
    「怎、怎么了祐,桌上怎么那么多东西呢?」
    「小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对我全部诚实的原因了。」
    「什么啦…人家哪有对你不诚实…」
    「那你怎么不肯告诉我当时在车上的另外一个人是梁名恩?」
    他把手上的笔记本摔在桌上,认识解天祐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对她发脾气过,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林亦甄动也不敢动。
    「我都想起来了,我全部都记起来了,而我却要透过他的遗物才知道…」
    「咦?遗物…?」
    解天祐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她,捏着手上的信纸越来越紧。
    「他自杀了,在今年初。」
    林亦甄觉得脑袋发麻眼前一片空白,瞬间脚软跪坐在地上,解天祐没有前去扶她的意思。
    「他三年前被诊断出有忧鬱症,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对抗奋战,他连自己家人都没有说,他的痛苦完全没有人发现,只能透过书写去排解他的症状,要不是梁妈妈发现了这些东西、又找到了我,我到现在都还会这么自私的活着…」
    「天祐…他这样…你不能怪你自己啊…」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却不记得他,更别说去帮助他陪伴他了!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当我再度得到他的消息却是天人永隔…」
    「祐…别哭啦…不能全怪你啊…」
    林亦甄爬起想安抚跪在地上痛哭的解天祐,轻抚他的手臂却被他轻轻推开。
    「小甄,婚约取消吧。」
    「什么?」
    林亦甄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不敢置信听到的话语,这些年她努力重新让解天祐全心全意只记住她这个人,有关梁名恩的事情隻字不提,就怕他会为了梁名恩而远离她,但梁名恩的自杀则是在她意料之外。
    「小甄,我很爱你,也很感谢你,那段时间你每天辛勤不懈地陪我这个废人从零开始,花掉了女人最珍贵的青春,说真的我永远报答不完。」
    「那你就不要不跟人家结婚啊!」
    「但是,我无法跟一个只会跟对自己利益着想而不顾他人的人走一辈子,你可以不喜欢我的朋友,但不是透过威胁恐吓的方式要他离开我,只因为你害怕他会夺走我。」
    「…你知道了?」
    「他的日记都有写到,而我却不知道,那傢伙到底用了多痛苦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的情感,我发誓不会再度伤害他,但这次却是我伤最深的一次,而我却永远无法弥补。」
    解天祐缓慢地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坐在地上眼神呆滞的林亦甄。
    「小甄,你保重,还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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