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善跟傅其琛只得继续往楼上走,周善的眉头不知不觉就拧了起来,迟迟没有说话。
    他们很快就到了602室,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敲门时,周善刻意关注了下,发现602室门口同样有黑狗血,而且痕迹很新鲜,看样子应该是今天早上泼上的。
    黑狗血泼得极有规律,恰好成了个弧形,将门槛包围在其中。
    看这样子,就像是要阻挡外面什么东西进来一样。
    周善心里一思衬,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不过这个猜测还不明晰,现在她做的就只是继续锲而不舍地敲门。
    她挺有耐心,没人回应就继续敲,“哐哐”的敲门声越来越大,门后才传出个不耐烦的女声,“谁啊?”
    前来开门的人是个染了黄发的中年妇女,她表情十分不耐,打开房门就愣了,看到是两个学生时皱了下眉,“你们是?”
    周善开口解释,“您是邝念齐同学的妈妈吧?我们是他的同学,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他没来上课,老师很担心。”
    周善又拿出自己的校牌出来,女人把校牌上的班级照片都对应上了才放了二人进来,一进门女人就钻到厨房去端了壶茶水出来,“家里这几天乱,别介意。”
    邝家确实挺乱的,几个大行李箱还摆着客厅中央,白事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清除掉,墙上挂了张男人的黑白照片,应该是邝念齐的父亲的。
    周善看到那几个行李箱时就捧着茶杯问了句,“阿姨你们也要搬家吗?楼下也是今天搬家。”
    女人嗤了口,“搬家?搬家有个屁用。”
    她岔开了这个话题,“你们不是要见我儿子吗?他就在房间里。”
    周善放下了茶杯,“那我先去问候一下邝同学。”
    女人所指的房间是最里头的那间,门虚掩着,没关,周善敲了两声,房内没有动静,她迟疑了下,就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推开门,周善就吓了一跳。
    房间很小,因为窗子开得高的缘故光线也不是很亮,这间狭小昏暗的房间内却密密麻麻张贴满了符咒。
    周善这才意识到整栋房子的怪异之处,她一进邝家就看到了符咒花圈与盆中还没有烧完的纸钱,当时以为是白事没有做完,现在看来,哪个父亲的白事需要在自家儿子的房间内张贴满满一屋子的符咒,连地上都是,几乎快没了下脚的地方。
    没来上课的邝念齐就抱膝坐在符咒的中央,旁边摊开了几本书,周善眼睛毒,看出了分别是《法华经》《金刚经》和《圣经》,还真是兼容百家。
    周善想了下,脱了鞋踩进去,傅其琛跟邝念齐的母亲都在门外看着,没有进来。
    周善放柔了嗓音,“邝念齐同学。”
    邝念齐一抬头,周善就看到他脸上那两个快要盖住脸的黑眼圈,他脸颊深陷神情不振,短短一天不见就像是被谁给抽干了生气一样。
    邝念齐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眼神涣散,就像是看不到她这个眼前大活人一样,“有鬼,有鬼。”
    女人像担心他说出什么话一样,急忙解释,“这孩子从他爸爸没了那天起就有点不正常了。”
    但是明明前两天上学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周善问了几个问题,他也只是一个劲说“有鬼有鬼”,往日里那个活泼爱笑的大男孩现在就跟被吓傻了一样,只知道嘟嚷“有鬼有鬼。”
    关键是人家母亲就在身后盯着,周善对人儿子做什么都不好当着母亲的面。
    她正寻思着,邝念齐的母亲就冷冷地说了句,“小同学,他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没有办法去上课,你们跟老师说一声,给我们补次假吧。”
    话里话外都有逐客之意。
    从邝念齐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周善便放弃了,转身出去小心翼翼地给他带上了房门。
    邝念齐的母亲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刚想说什么,周善却直接开口堵住了她的话。
    周善开门见山,“阿姨,您家里贴着的符咒全都画错了,驱鬼符不是这样画的。”
    邝念齐的母亲:……
    她有模有样地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沓符纸,又从墙上撕了一张下来比对,“你看看,你们家里的符纸用纸粗糙,不是桃木浆的,应该是普通的草浆,这个效用就先打了个折扣。还有啊,您家符纸上的朱砂也不正宗,上等朱砂要用白酒来溶,这纸上的朱砂没有酒味,应该只是普通的颜料,还有——”
    周善颇为嫌弃,“这画的什么玩意?”
    她扬了扬自己画的符纸,笔画遒劲,状似无形却有章法,一气呵成,旁边那张符纸同那沓相比就有了粗制滥造的嫌疑。
    周善极力兜售自己的黄符,“阿姨,您用我家的吧,保证符到鬼除,绝不再来祸害你家,一张只要三百八,便宜吧!”
    邝念齐的母亲脸色冷了下来,“我儿子的同学原来是个神棍吗?”
    周善拍了拍胸脯,“我是货真价实的驱鬼大师好不好!”
    女人不耐烦了,“瞎咧咧什么,我家没有鬼。”
    周善笑着又想说什么,那女人急忙把两人往外面赶,“看过了我儿子就赶紧走。”
    她把两人推出房子,然后当着二人的面“哐”地一下就关上了门。
    周善无语地撇撇嘴,“切。”
    傅其琛一直默默无言地注视她的所作所为,看她吃了个闭门羹以后才问:“当个戏精很有意思吗?”
    周善呶呶嘴,“我才不要假深沉摆出个世外高人的样子,你不知道,每次看着别人把我当神棍,最后却又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喊我为大师的感觉……有!多!爽!”
    傅其琛:“……你现在的模样比神棍还像神棍。”
    周善却挥挥手,又开始打起了算盘,“本来还想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不收钱或者少收钱,现在我想想我要收多少呢,嗯,他们家应该也不富贵,爹刚死了,母亲是个下岗工人,楼要拆了别人都搬家了他们还没有搬可能是因为没钱的缘故——”
    所以,收多少呢?这是个问题。
    傅其琛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脑袋,“你的同情心哪去了?”
    周善一把拍开他的手,“被狗吃了。”
    她笑眯眯地继续盘算着这笔生意,“我在他们家留了一张符,他们家里这几天应该都有鬼魅作祟,今晚肯定也跑不了,最迟明天就会来找我了,而我~”
    周善看起来就像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我在邝念齐的衣服口袋里塞了张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
    傅其琛忍不住提醒她一句,“你不是刚入账一千万吗?”
    陈天宗财大气粗,老者身体一好转就打了一千万到周善的账上。周善也正是那时候才知道老者中蛊的由来,老者喜好古玩,时常去市场上淘点古玩。这次的祸端起因就是因为一只鼻烟壶。
    老者通过秘密渠道得知黑市有只乾隆年间皇家专供的鼻烟壶出现,于是就上门把鼻烟壶拍下,日日把玩,却不料鼻烟壶上早就被有心人糊了厚厚一层蛊卵还有七只活蹦乱跳的蛊虫。
    周善开口同他解释,“钱不是乐趣,赚钱这个过程才有意思,算了,你这种肤浅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傅其琛:呵,我肤浅。
    她露出同每次接到声音都会露出的甜蜜微笑,两步并做一步冲下了楼梯。
    入夜,邝家。
    邝母盘坐在一只蒲团上,手里拿了串念珠,身前供了尊小小佛像正念念有词,“我不怕你,不怕,不怕……”
    她飞速拨动念珠,但是这丝毫没有缓解她焦躁的心情。
    整个邝家灯火通明,所有的灯都开着,邝母却仍觉不够,在佛前点燃了一圈蜡烛,而她正坐在那个圈内。
    时钟不知不觉摇到了晚上十点,万籁俱寂。
    邝家通明的灯光却“啪”地一声,全数熄灭。
    第67章
    邝母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她的鬓角处微微渗出冷汗, 手中念珠的速度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很快,就是一声极其细微的吱哑声,这声音在僻静的夜中, 却无异于一声惊雷。入夜时她已经把门窗紧紧反锁,外人即使有钥匙都不能从外面打开。
    邝母低头看向自己摆起的那个蜡烛圈, 蜡烛已经熄灭了一般, 剩下那十来根光影重重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熄灭。
    邝母急忙扔下念珠伸手去护蜡烛,眼角余光却瞥到地上迅速蹿来一缕细长的黑影,依稀能够看出是个人形,手脚纤长得不可思议,脖子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着, 像是折断了一样, 拖着长长的黑发在地上飞快爬行。
    邝母尖叫一声, 握住两根蜡烛就飞快地往金身佛像那里退去,地上的影子却依然坚定地往她这里爬过来——
    邝母抄起供桌上的供品就往地上扔, 然而什么念珠、《法华经》、《金刚经》都不顶用,甚至没有延缓鬼影一丝丝的速度, 在黑影捉住她的脚踝那一刻,邝母就绝望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此时,佛像后面那面墙上却陡然亮起了金光, 那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耳旁传来一缕阴冷的惨叫声, 刺激得人鼓膜发痛,就像有无数把电钻齐齐往你脑袋里钻一样。
    过了很久很久,邝母才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萧瑟的月光投洒进来,门窗处显得格外亮堂,周遭平静得不可思议,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慧却知道,那鬼不会那么好心放过自己,就像对她老公一样,要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阴间偿命才行。
    她整个人瘫软着,烂泥一样倚着身后那张供桌。陈慧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愕地转过头去,只见,面目含笑的慈悲佛像紧贴的那面墙上,乍然出现了一张纸符。
    符纸上还有淡淡的金光没有散去,一笔一划风势惊人又有点熟悉。整栋房子的符纸都是她贴上去的,陈慧心里清楚,她绝对没有贴过这么一张。
    极度的紧张后精神得到放松,陈慧大脑里一片空白,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一个吊儿郎当的校服少女形象。
    就在这个时候,电来了。
    ——
    周善回到家以后就驻扎在电脑上了,连晚饭都没顾得吃,最后还是傅其琛默默地把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从他的房子里全都端到了隔壁来,周善才吃了几口。
    她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开始咬着筷子胡思乱想了,傅其琛见她苦恼的样子就问了句,“怎么了?”
    周善清清嗓子指着饭菜,“我父母知道以前的我在跟你谈恋爱吗?为什么我们两个请的是同一个煮饭阿姨?”
    当然,在她的记忆中,那个煮饭阿姨是不放心她生活技能的周家平请的。现在看来,阿姨明显是已经习惯了伺候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而且对于她跟傅其琛这种近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模式没有丝毫异议。
    傅其琛面不改色地给她夹了一块西蓝花,“对啊,我们早就定了娃娃亲。”
    ……
    周善嘴巴里含着的那口饭忍不住喷了出来,还好她扭头得快,不然这雪白的饭粒就喷得傅其琛满脸都是了。
    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傅其琛,又指了下自己,“娃娃亲?你跟我?”
    傅其琛极为淡定地点了点头,又晃了下手腕上的白玉株,“看见没?定情信物,本来的信物是一块神牌,神牌上有个神女像,修眉俊眼,手握双头缨花枪,可惜不小心碎了。”
    周善忍不住把筷子越咬越紧,很快就在筷子上留下了个深深的凹印,她有些心虚,手握双头缨花枪的神女像,铁定是她自己了,只有她喜欢在物事上刻上头像,紫刹枪在这天地间也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况且她记忆中约摸是有个做楠木神牌的印象。
    想到这里时,周善眼睛亮了下,飞奔到书桌旁一把拉开抽屉,端出了血麒麟,她把血麒麟唤了出来。
    “当初我拿你安身的楠木盒做了块神牌,送的人是不是他?”
    血麒麟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我跟他定娃娃亲了?”
    血麒麟哑火了,迟疑地望向傅其琛,看到傅其琛嘴角那个捉摸不定的笑容时身躯忍不住轻轻一颤,它委屈巴巴地低头刨了刨爪子,昧着良心说了句,“是,娃娃亲,等读完大学以后就要成亲的。”
    周善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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