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皱眉,忙问道:“此事当真?”
    二当家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那个护卫一看不能力敌,立马就跑了!”
    大当家的顿时脸色严肃起来,道:“你们为何要放跑他?”
    “他跑的实在太快,捉不住。”二当家解释道。
    大当家没有再追究他,而是看着叶信芳二人,高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当家的,我们就是普通的行商,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做生意,总得雇个人护一下,二当家也看到了,这护卫就是临时雇的人,这个贼小子一看自己打不过寨子里的诸位好汉,立马就溜了呀……您说说,这般不讲江湖道义的护卫,真是白瞎了我给了他那么多钱!”
    叶信芳就差哭出来了,本以为山匪都是不动脑子的,没想到这些山匪竟会这么难缠。
    “你给了他多少钱?”二当家的关注点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叶信芳眼珠子一转,随口就说道:“五十两!”
    “太过分了,我从前都只收三十两!”二当家义愤填膺的说道。
    第170章 真相
    “老二,闭嘴!”大当家许是觉得二当家太过丢人现眼, 张嘴呵斥道。
    二当家立马乖乖站好, 整个大厅里的人见大当家不高兴, 全都噤若寒蝉。
    唯独贾先生笑了笑,说道:“两位先生,是哪里人士?”
    叶信芳算了一下,那条路, 是琉省进京的必经之路,便说道:“我叫叶信,这是我弟弟叶宋, 我们是琉省人, 家道中落, 于读书又无甚天分,就带着所有积蓄进京, 打算做点小生意。”
    “琉省人吗?”贾先生听了皱眉说道。
    叶信芳不知为何他此种神色, 但人在屋檐下,他也不好询问。
    “那为何你这弟弟,仍然一口一个读书人?”贾先生问道。
    “他呀,书呆子一个,读书没天分又不想放弃, 一心想要出人头地, 让他一起上京,他还不愿意。”叶信芳随口解释道,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这个贾先生,似乎是在刻意的帮他打补丁一般。
    “贾先生,既然这两人的身份没有问题,便带着下去安置。”大当家的拍板说道。
    叶信芳就带着“拿了全家积蓄进京做生意的兄弟俩”人设,便跟在贾先生的身后。
    “叶信!”背后大当家的喊道。
    叶信芳立马转过身来,问道:“大当家的还有吩咐?”
    “没什么了,你们用心教孩子。”大当家见他果然立马转身,心底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许是想多了。
    叶信芳也松了一口气,暗道好险这人喊的不是宋修之,不然这个小傻子怕是都反应不过来。
    “还是不对。”二当家又说道。
    叶信芳停住了脚步。
    大当家有些不耐的问道:“你又怎么了?”
    “这人说他有急事进京,出手很大方,不像是家道落下来……”二当家弱弱的说道。
    “生意人总是争分夺秒,且我京城听说打起来了,可不就急着过去嘛。”叶信芳讪讪的笑着说道。
    “京城打起来了为什么要着急?”大当家不解的问道。
    叶信芳脑中想了无数应对方案,最后说出一句“趁乱才好发财嘛。”
    大当家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那你出手也太大方了。”二当家说道。
    “孝敬诸位好汉的,可不得多给一些嘛,这家道骤然中落,一时习惯也没改过来。”叶信芳说起来,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但奇怪的是,这般勉强的解释,这群山匪竟然信了。
    大当家的还说了一句:“日后你们兄弟就留在寨子里教书,不用再担心生计问题。”
    “那是,那是。”叶信芳一副苟且偷生的小人模样,心里却是把他们骂惨了,一群土匪装什么慈善!
    贾先生带着二人出了那议事大厅,才解开二人身上绑缚的绳索。
    “叶先生,且跟我来。”那贾先生的模样十分的客气。
    叶信芳觉得十有八九,这人是认出了他的印信。
    “贾先生在这寨子里待了多久?”叶信芳试探着问道。
    “不多,也就七八年吧。”贾先生开口说道。
    叶信芳:……七八年是不多?
    贾先生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大人,你官位在身,本该群婢环绕,落得如今这个地步,心中可有怨恨?”
    叶信芳这才相信这人是看明白了他的官印,同样压低声音说道:“还未曾感谢先生,刚刚救了我们兄弟二人一命。”
    贾先生笑了笑,很是客气的说道:“在你们来之前,这寨子里只有我一个读书人,读书人自当相惜,举手之劳而已,大人不必挂念在心。”
    “贾先生,一直都只有你一个读书人?”叶信芳问道。
    贾先生点了点头,答道:“来来去去许多读书人,但是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
    叶信芳心下一惊,宋修之更是吓得腿软,叶信芳赶忙扶住了少年。
    “吓到了。”贾先生关切的看着宋修之。
    宋修之紧紧的抓住叶信芳的衣袖,那模样都快要哭出来了。
    “别怕,总会有出路的。”叶信芳安慰道。
    “大当家的既喜欢读书人,又讨厌读书人。”贾先生说道。
    叶信芳听了这话,满是不解,“为何会这么说?”
    贾先生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房屋上,里面满是总角之年的孩童,说道:“他喜欢读书人,是希望寨子里的孩子,能够读书习字,日后若是取得功名就更好了。”
    “他不是山匪吗?寨子里的孩子有户籍?三代不明如何能参加科考?”
    “这个,有钱能使鬼推磨呀。”贾先生淡淡的解释道。
    “那为何又厌恶读书人呢?”宋修之小声问道。
    “因为读书人清高,瞧不起他。”贾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生死当前,又有什么高低贵贱,几年前寨子里的人抓了一个举人,那举人倒是清高的很,后来当家的看他不舒服,就找个由头弄死了他,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
    叶信芳心有戚戚然,道:“就是大当家说的那个不会教《三字经》的吗?”
    贾先生点了点头,看着叶信芳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杀过许多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位举人就是其中功名最高的一个,大人还是小心为好,贾某不希望跟后来人说,这个寨子里曾经埋葬过两榜进士。”
    叶信芳心中一惊,想起那个已经逃离的暗卫,只希望他能搬救兵过来,又想到如今朝中局势未明,心中又忐忑起来。
    “说起来,这位小公子看着倒是有些面善。”贾先生忽然开口说道。
    宋修之瞪大眼睛看着贾先生,满心不解。
    贾先生皱眉,似是想了许久,方才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你看起来,跟那个找死的举人老爷,有些相像。”
    宋修之脸上空白了一瞬,半晌后,方才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倒记不清了,仗着自己是个举人,倒很是嚣张,大当家的饿了他几天,方才服了软,但后来背地里咒骂寨子里的人,被大当家听到了,就借口说他教不好书。”贾先生解释道。
    “他姓什么呢?”宋修之追问道,他心中有些慌乱,只觉得听这描述,越来越像他那个走丢的爹爹。
    “我相信,是姓从还是姓宋来着?”贾先生微微仰头思索,许久方才确定一般,开口道:“对,他姓宋!说起来小公子名字里也有个宋字呢。”
    宋修之身形晃了晃,叶信芳赶忙扶住了他,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开不了口。
    “叶哥……”宋修之脸上显出难过的神色。
    纵使叶信芳也觉得这人八成是宋老爷,但还是劝解道:“想开点,也许不是一个人。”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跟那人认识?”贾先生问道,他暗道怎么会这么巧。
    叶信芳觉得事已至此,一定要问个清楚的,便道:“那人与我兄弟二人颇有渊源,先生可还知道别的事情,还望告知。”
    贾先生想了想,说道:“原来如此,难怪看着小公子面善,说起来,那举人老爷好像也是琉省那边人,进京赶考的,被家里下人出卖了。”
    宋修之听了这话,强行打起精神来,问道:“下人出卖?”
    贾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那举人也是飞来横祸,本来是没有这一劫的,当时拿了银钱就打算饶那举人一命,偏偏那下人叫喊着要报官抓他们,还口口声声说着自家老爷是举人,官府的人肯定不会置之不理,当家的他们这才无法,被迫虏了那举人回来。”
    叶信芳这才觉得奇怪,问道:“为何这些人劫路劫了这么久,官府不管?”
    “官府管不了的,茫茫大山,这寨子又易守难攻,根本管不了,且当家的他们,一直都只欺负路过的行商,遇上稍微厉害一点的,就远远的避开了,本来都以为那仆人是个傻大胆,后来见他抛弃了自己的主子直接跑了,官府那边也没有听到什么抓人的风声,当家的他们这才回过味来,那举人是被恶仆出卖了。”
    叶信芳心下唏嘘不已,暗道这宋家倒是有些混乱,这宋老爷也是用人不善。
    宋修之听了这话,整个人却如同天打雷劈一般。
    “你说,他真的是被仆人害的吗?”宋修之问道,似乎是想要确认什么一般。
    “这还能作假?那举人当时也被仆人吓到了,本以为熬几日就能逃出生天,但过了一段时日,眼见获救无望,他也明白了,大喊后悔。”贾先生说完,还叹了口气,煞有介事的说道:“这人呐,真的是要与人为善,谁知道哪一天就被信任的人坑了呢。”
    叶信芳也不知道说什么,暗自猜测,这宋老爷是不是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上也是个虐待仆从的主,不然怎么会触底反弹呢?
    “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宋修之喃喃道,似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贾先生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事,他只是吓到了。”叶信芳解释道,右手轻轻的搭在宋修之的肩膀上。
    “贾先生?这是新的夫子吗?”一个八岁大的小男孩跑了过来,脆生生的问道。
    “对啊,新夫子来了,大宝高不高兴?”贾先生问道。
    大宝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从前的夫子老是发脾气,后来就走丢了,希望新夫子不要发脾气。”
    本是一句童稚之语,却听得叶信芳浑身发寒。
    “你这玉佩哪里来的?”宋修之死死的盯着大宝腰间悬挂的那块玉佩问道。
    “是爹爹给我的,哥哥也喜欢吗?”大宝天真的问道。
    宋修之满脸惨白的看着那块玉佩,喃喃道:“这是他的东西……”
    一整个下午,宋修之都是魂不守舍的,贾先生不知为何,脸上露出一副理解的模样,也没有逼着宋修之立马就给孩子们上课。
    晚饭吃的是一碗稀饭一份炒青菜,叶信芳尝了尝,味道尚可,宋修之一整个下午米粒未进,就所在房间的角落里,整个人都是木愣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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