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皇上误会了。虽然道常无为,但也无所不为,该管的时候自然也是要管的。就如这世间运行有其自身规律,若有人逆道而行,那么就会有只无形的手来管束你,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皇上主宰这天下,若是有人违反了这天下的规矩,便可充当那神明。”
    “含含糊糊,一会无为,一会有为,什么话都让你们说尽了,反正怎么说都是你们对,朕看最为滑头的就是你们这些道士。”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万物皆一体两面。世间之事本是如此,并非学道者滑头。”蔡元明郑重说道。
    “那朕问你,何时该无为,何时该有为。”瑞帝问道。
    听了瑞帝的问话,蔡元明又是爽朗一笑方才说道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下万物皆是道的投射。我们所作所为,合乎道,便心情舒畅,若心存不安便不合乎道。何时该有为,何时该无为,单凭良心二字,皇上自己最为清楚,何需问旁人。”
    蔡元明一边指着着心房说道。
    瑞帝闻言一愣,而后又认真的瞧了瞧蔡元明的装扮,才说道“难不成那白云老头收了一个儒生作弟子?”
    “皇上圣明,我本是儒生。”蔡元明坦然说道,对他的这个儒生学道的行为并没有多大的尴尬。
    “儒道相来不睦,你这是欺师灭祖啊。”瑞帝笑道,眼神中对眼前的这个着儒袍的道士多了几份兴趣。
    “元明来时便讲了我什么都信,什么都不信。元明要学的是这世间道理,而这世间道理并无门户之见,圣人也从未有过门户之见,若不然当年孔夫子何以会问道于老子。”
    “只是后世之人,或为了抬高自己或意必固我,方才有了门户之见,相互攻击,实在是可悲可叹。”蔡元明说完抚掌长叹。
    “嗯,到也是这个理。”
    瑞帝听了之后,沉思了下说道。
    瑞帝也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道事,虽然当时的天师道并未真正传道,只是摘一些言说,而后将其解释的无比玄乎,以此来诱惑欺骗众多教众。
    然而瑞帝毕竟不是那些没有自己思维能力,只知道盲从的教众,也从中悟出了些理,之后又弘扬儒学,以此来安定天下,对儒学虽比不上那些满腹经纶的大儒,但也是有自己的心得的。
    可是说瑞帝是从道走向儒,与面前这个从儒走向道的蔡元明还是有些共同的想法的。
    “那你与朕说说是儒家的道理好,还是道家的道理好。”
    瑞帝愈发起了与蔡元明讲话的兴趣,当然也是一种考究。
    “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若把这茶壶比作世间道理,那么现在皇上看到的与我看到的一定不一样,但是我们看到的都确实是同一个茶壶。”
    蔡元明指着案几上的茶壶说道。
    “朕和你看到的只是这茶壶的一部分,并非茶壶全貌。如你所言,圣人也未必见道,那这世上可有见道之上,那白云老头能够预测几十年后之事,可否见道?”
    瑞帝问道。
    “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更不提我等凡人。圣人不能窥见道之全貌,所以就算那佛能渡人,但有时也不能自渡。若不然老子为何出关,孔夫子为何一生不得用,释迦牟尼佛缘何救不了自己的族人,皆是如此。”
    “家师曾言自己离见道远矣,生活但少了许多意思。所以家师并不鼓励世人去参悟大道,并言若是有人悟透了,怕是此人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之处了。过犹不及,窥破天机,不如不悟。”
    蔡元明说道。
    “呵呵,过犹不及,中庸之道,看来你还是信奉儒学多一些。”瑞帝笑着说道。
    “哈哈,古来圣人皆相通矣,道无恒道,儒之中庸,佛之无常皆是因时与位的变化而随之变化,圣人皆相通矣,无所谓儒与道之分。”
    蔡元明笑道。
    瑞帝听了蔡元明的话沉吟一会儿,便端起茶杯递到嘴边,方才发现茶杯已空,他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周梦愣了下方才醒过来为瑞帝加茶,顺便也给蔡元明加了茶。
    瑞帝一口将茶喝下,才又问道“即无分别,那为何儒释道各成一派,朕想总是有些分别的。”
    “元明认为儒与道只是两个不同层次而已,道家大多形而上之言,道法自然,日月星晨、江河湖海、树木花草皆是道,所以圣人皆从自然悟道。”
    “然并非所有世人都有圣人的悟性,孔圣人将自己的感悟化为文字以教化世人,所以大多形而下之言。”
    “所以以元明看来,道只是儒的高层次,当然这些也只是元明的一家之言,有不对之处,还望皇上指正。”
    蔡元明知道是瑞帝在考验自己,所以马上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照你这样说,道是比儒好了,那朕以儒治天下,竟是错了,应学那先贤圣人以道治国。”瑞帝即而又笑问道。
    “非也,非也。道儒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以何治国,看需看时与位。尧舜禹三圣王,之所以能够垂衣裳而天下治,乃是因当时民风纯朴;而皇上立国之时,却是礼崩乐坏,百姓正需要以儒学来教化,所以皇上以儒治天下正当时也。”
    周梦原本很是认真的在听瑞帝和蔡元明的对话,突然听到蔡元明这翻言论,虽然说的是事实,但这个论调让她想起那句调侃“这届老百姓不行”,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随后,周梦马上觉得不妥,于是赶紧收敛神情,做出谨慎而又忐忑的样子来。
    当然这笑声也打将瑞帝和蔡元明的思路打断,两人同时看向周梦。
    周梦顿时觉得很是愧疚当然也真的很忐忑。
    “怎么,小师妹觉得我讲的有问题。”蔡元明语气温和的问道,并无自己的言论被周梦晒了的恼怒。
    “没,没有。”周梦慌忙说道。
    “蔡先生所讲的,你都听懂了。”瑞帝知道周梦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到也没有多恼怒。
    “有点懂。”周梦如实回道。
    周梦从来不是做学问的人,再加之以往比较浮躁,自然不会系统的去学这些,只是偶尔零碎的接收了些相关信息,而后人云亦人,一知半解而已。
    现在突然听到蔡元明的这些言论,只是觉得深奥,又不自觉的被吸引,现在听瑞帝问起,才觉得头昏脑胀,脑袋里像塞满了东西,懵懵懂懂的懂了一些。
    “那你大概是和你这位师兄一样,在暗地里笑朕无尧舜禹这三位圣王的品性吗。”瑞帝不以为意的说道。
    “周梦没有。”
    “元明不敢”
    周梦和蔡元明同时说道。
    周梦说的是实话,那句调侃虽然有瑞帝所言的意思,但她并未想到这一层来。
    倒是蔡元明脸色微红,尧舜禹三圣王能够垂衣裳天下而治,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时候的百姓崇拜他们,他们有足够的影响力。
    虽然瑞帝也颇受百姓崇拜,但比起先贤圣王,还是差一截的。
    然而蔡元明若直说,定然惹得瑞帝不快,所以将这层意思免去,却没想道瑞帝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瑞帝摆了摆手又问道:“你刚刚说道儒各有所长短,说来与朕听听。”
    “道形而上,悟性一般的人理解起来未免坠于虚无,而悟性高者大多强者,或是悟透天机太多,而失了所多情趣,虽然能够做到独居,鸡犬不相闻,但到底没了烟火之气,少了许多意思。”
    “儒家大多形而下之言,以文字、语言孝化世人。然而文字、语言的承载是有限的,所以不免将道器化,在传授的过程中也容易失真,器化了的东西自然不是道了,所以老子才言道可道非常道。”
    “有些东西直能意会,不能言传,需要自己去悟,但这也是道的缺点。虽然圣人也曾言满大街都是圣人,但人的悟性有高底,以道治国不如以儒治国来得方便。”
    “以儒治国,简便易行,不比道那样高深莫测。这也是元明觉得儒比道更适合治国,当然这也符合儒家之中庸。”
    蔡元明说道,显然对瑞帝的问题早在预料之中。
    周梦听了蔡元明所言若有所思,当初她读庄子天道中的轮扁斫轮的故事时,庄子借工匠轮扁之品说那些所谓的圣贤书皆是圣人留下来的糟粕,周梦对此有些费解。
    最后凭着心性和感觉能做出最好车轮的轮扁又说自己的儿子无论他如何教导也无法做出好的车轮来,便想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原因大概是那轮扁之子悟性太差。
    现在又听蔡元明如此讲,才有稍稍懂了些意思,原来庄子所讲之意是文字局限了人的悟性,这大概是老子要求绝圣弃智的原因吧。
    正如经验一样,这智慧虽然能够让我们更快的认识世间,却同时又会局限我们的思维和眼界。
    周梦正在胡乱的想着却听瑞帝笑问道“以你之言,只有悟性高的人方可学道得道。”
    “也不尽然,一步得到的人是少数。像元明如此资质一般的人,经过数年修行,再加家师点拨,也能偶而窥道之门槛。”
    蔡元明笑道。
    “如何修得?”瑞帝追问道。
    “道存万物,世人皆在大道之中,我心即是道,道即是我心,正心诚意,行事有良知,便是顺道而行,即能顺道而行。”
    蔡元明笑道。
    “正心诚意?”瑞帝思索了一会,方才说道:“这言论朕到是听过无数次了,朕今日听你这一讲,倒有些新的意思在里面。”
    “听你这言论,就算你不是那白云老头的弟子,朕倒是也可以一用的。”
    瑞帝经过一番考究,这时才信了这蔡元明七八分。
    蔡元明闻言,笑而不语。
    “怎么,不愿意。在我大瑞怎么着也比在那弹丸之地要强,再者那蜀州迟早是我大瑞的。”瑞帝突然对蔡元明这个人来了兴趣。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元明此番来是受蜀州之主张少侠所托来谈蜀州之事,其他旁的元明暂不作打算。”蔡元明说道。
    瑞帝望了望窗外一直没有停过的大雪,说道“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今日谈的已经差不多了。”
    周梦这才发现时间确实是不早了,只是窗外的雪将天光反衬的格外敞亮。
    蔡元明见初始瑞帝分明对他到来将谈之事很是感兴趣,后来大概是因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才考究了他一番,却是没想到这瑞帝突然对他这个人感兴趣,对他将谈之事似不甚着急了,于是愣了愣准备再拿话相探,却又听瑞帝说道
    “来,蔡先生,喝了这杯茶,朕就要回宫了,朕明日再来这里与你品茶。”瑞帝说完已端起茶杯。
    蔡元明无奈,只得端起茶杯与瑞帝同饮。
    瑞帝一口将茶杯中的茶喝尽,当茶水滑过喉咙时,只觉得苦涩不堪,先前瑞帝一心考究蔡元明,喝着不觉,不由得看了眼周梦。
    周梦见了瑞帝这神色,又吸了下鼻子,闻得茶香中带了些涩味,尴尬不已,今日她只顾着听瑞帝与蔡元明的谈话,这茶怕又是煮过了。
    “涩中带些嫩香,小师妹这茶还是煮得很好的,顺道。”蔡元明见周梦惶恐而尴尬,不由得笑道。
    周梦愈发尴尬。
    瑞帝也不由得笑道:“也只有她能煮出这样的茶来给朕吃。”
    随后瑞帝便起身离开,周梦紧跟在后面,出了茶馆,冷风吹过来,周梦方才觉得脑袋清醒了些,心中方奇怪为何瑞帝与那蔡元明谈了一下午的道,谈关键事的时候,反而就要回宫了。
    “你在想什么?”瑞帝边走边问道。
    “没什么。”周梦一边说一边赶紧向前小步快走了几步。
    见瑞帝半晌没出声,周梦又接着低声说道:“今日听了那蔡先生所言,颇有感触,到现在还觉得意犹未尽。”
    “蔡先生?你不认为他是你师兄?”瑞帝反问道。
    “不是,他学识渊博,周梦只能仰望,哪敢称他为师兄。”周梦由衷的说道。
    “呵呵,你到时与初来京城时大不同了。”瑞帝说道。
    “那时周梦年幼,又没见过世面,让皇上见笑了。”周梦说道。
    说话间,已经走到拐弯处,瑞帝为了掩人耳目,就将出行的车两就停在这小巷深处。
    还未上车,就听到有人在喊“打死这个兔崽子,看他还不把小爷放在眼中。”,“对,大伙狠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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