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大人们都说他已经被公主相中,顾钧祁回府之后,偶然提起来这件事, 也是这么说。
    顾云瑶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楚欢,她在望着谢钰的时候,确实不一般, 那眼里, 是喜悦与欣赏并重的感情。前世她就对隆宝说过, 要嫁给当世最有才华的男子,她那时候喜欢的人就是谢钰,只是谢钰对她无那份感情,无论她如何做,都无法引得情郎驻足回眸一刻。
    想来他们两个根本不能在一起。
    顾云瑶原以为,不能和谢钰在一起的人是她自己,如今已经明白了,真正不能在一起的人,是楚欢和谢钰。
    楚欢若是知道这件事了,不知道该有多恨。可能前世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毕竟那种事连楚荀都已经知道了。
    对于天下纷争一事,顾云瑶也说不好,如今变化莫测,连她都掌握不到一些走向,只能宽慰公主道:“殿下不用担心,您还是受人敬仰的公主,只是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楚欢懂的,顾云瑶是怕她说多了什么江山易主的话,传到父皇隆宝帝的耳朵里,那样可不好。
    不过她是这后宫之中,人人都畏惧的小千岁,倒也不怕真的有人敢告密。
    听说那探花郎出征之前,还下跪她的父皇,要求和顾二小姐结成连理,他必然会拿回敌军首领的头,到时候就以这作为信物,迎娶顾云瑶,楚欢嘴角一勾,上下打量了一眼顾云瑶,她还是容貌出众,甚至比之前看时还要艳丽,唇薄而粉嫩,眉眼含情,容姿果然不俗。
    突然想起她的太子哥哥说过,美色误国这等事,楚欢想想也对,她年纪和顾云瑶差不多大,说起话来老神在在,好像已经是一位年长的老翁了。
    拍着顾云瑶的肩,楚欢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本来还想着你会是我的好嫂嫂呢,若是你嫁给我太子哥哥,他一定会好好宠你,他这个人看上去笨是笨了点,可也有好处,温文尔雅,秉性纯良,只可惜,你好像更中意那探花郎。也罢,若是他日我也能嫁出皇宫,在外面自立公主府,到时候还能邀你一起结个伴,也是快活。”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顾云瑶发现,楚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度偷偷瞄向执着黑子,正在思量棋局的谢钰。
    他好像没有在听她们两个人说什么话。
    眼睛一直望向棋盘。
    连楚欢也觉得今日的谢钰很是奇怪,比平时还要沉默。他本来就不爱说话,如今更是寡言,楚欢找他过来,下棋是假,偷偷询问他的喜好,还有喜欢的姑娘等人是真。
    顾云瑶来了之后,楚欢就不同他下棋了,剩下他一个人,与自己对弈。
    黑子走完以后,又伸了长臂,从对面盛满白子的棋蛊里抓了好几枚出来,认真地看着纵横的棋路。
    其实顾云瑶根本不知道,当她侧过头,和楚欢继续说话的时候,她们两个人都看不清身后什么情况,只当此时,谢钰才会凝眸,眉间的那道印子似乎皱得更深了,只是悄无声息地望了几眼,等顾云瑶察觉到什么的时候,又低下头继续专注看棋盘。
    ……
    楚欢是憋多了才想找个人说说话,没一会儿,皇后娘娘好像有事,要召她过去,顾云瑶和谢钰先后走出寿宁宫。
    前头有小太监引路,今日倒是没有见着梁世帆在身边,楚欢临走前笑着直说:“之前不是有过节吗?我怕他又得罪了你,先打发走了。陈贵妃那里,正好总闹着头痛,我母后和我说了之后,便想着,这梁世帆挺有能耐的,每次他替我揉穴,我这身体就能神清气爽许多,便向母后说了。陈贵妃闻得消息之后,还和我父皇要了人过去,他如今在陈贵妃那里。”
    顾云瑶才惊觉,到最后梁世帆竟然又回到了陈贵妃那里!
    上辈子,他就是通过讨好陈贵妃,最终名利双收。
    梁世帆原来是苏英手下的人,后来叛变到阎钰山手下当干儿子,最后狠狠踩了阎钰山一脚……顾云瑶一边走,一边陷入深思,许多事情逐渐联系上了,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个地方,终于透彻了。
    梁世帆后面踩阎钰山一脚,两个人根本在政见方面不合。阎钰山想培养出一个傀儡皇帝,也就是太子楚渊。梁世帆想法相反,他看中了更有野心的六皇子,说不定大皇子摔入山涧的事,真的是楚荀所为,正应了当年谢钰那一句,为了得到帝位,楚荀不惜卧薪尝胆多年,先假借自己很笨拙,来蒙蔽许多大臣的眼,再在围猎之时,和佞臣联合起来,对太子下手。
    想得太认真了,都没注意到脚下的汉白玉台阶,顾云瑶尚未走完最后一阶,不及脚底一滑,眼看着前面还有四五阶,她心里一慌,身后一只手,比她摔落的速度要快,很快她落入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
    在抱着她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摔下去,只是一直在身后看着,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微风中浮动的几缕发丝,看着绵软耳垂上跟着脚步在摇的玉滴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落入他的怀里。
    谢钰早有所料,她可能会害怕,怕他亲近自己,怕他有所动作,没想到顾云瑶会怕成这样。在他的怀里,她一直在抖,止不住的害怕还有恐慌,从眼底、神情里,蔓延出来。
    似有若无地侵蚀着什么。
    有宫人掌着一盏盏的灯笼在附近走动,楚渊身上挂着一块质地上佳的玉佩,那些宫人们就簇拥在他的身后。霞光在天边,一片烂漫,远远的看到有两个人好像在一个前方纠缠。
    他驻足片刻,隐约感觉到是谁,身边的小公公说道:“太子殿下,皇上他还在乾清宫里等着您呢。”这是催促他赶紧过去,此番隆宝好像有急事找他,楚渊也就继续迈动脚步,往前走。
    不一会儿,远处的两个人迅速分开,其中一个如风,脚步跑得很快,由远及近眼看没一会儿就要近了。
    她似乎在害怕什么,怕后面的那个人追赶过来。顾云瑶刚刚推开谢钰,没命似的往前跑,本来不应该回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谢钰的眼微垂着,手停留在半空。她是真的恐慌,今日出现在寿宁宫中时,就感到诸多不适,还不明白该用何种面貌去面对谢钰,她根本没有做好重新接受他的准备。
    可能那是一辈子的事。
    顾云瑶喘着粗气,不断往前跑,肩头顿时一痛,额际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
    楚渊淡了神色站在她的身前,如同一座山,几乎挡住了她的去路。但他不是故意的。楚渊身边的小公公,横眉说道:“大胆,在皇宫当中,岂容你这般冒冒失失?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顾云瑶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当朝太子。原来有幸在皇上的炼丹房见过,当然她是偷偷看的他,楚渊根本没有见到她。
    楚渊也很诧异,一身蟒袍直立,他低眉望了望这个快速跪下的女子,细弱的声音,像揣着蜜从她口里说出:“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忽然就皱起了眉,之前是偷偷见过她的,通过楚欢的安排,躲在楚欢寝宫中偏殿里,想必她是不知道他见过她,但这个女人的洞察力很厉害,差点就识破了他站在屏风后面的伎俩。
    好在当时他反应快,往后面又站了站。
    今次算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认真地见面,之前差点成为他太子妃的女人,楚渊不觉多看了跪在地上的顾云瑶两眼。
    能清晰看到她低头时,露出的一截雪嫩的后颈。几缕发丝轻垂,黑亮如缎,滑如瀑,轻轻地落在衣襟上。那肌肤是真的白,天光渐暗,还能见到她如同白瓷般清透的样子。好像狠狠地一摔,她整个人就能碎了。特别的柔弱。
    楚渊不觉眉头皱得更深了。顾云瑶也是跪得有些酸痛,却不见他叫她起来,直到身后的谢钰也慢慢走过来,同样对他行了跪礼。
    她心里多少有点感触,怕是以后都没法想象这个画面。
    楚渊才发现她是跪得久了,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抬起脸来。”
    说完以后他就感觉有些后悔,怎么好像那个不省心的妹妹楚欢上身了一样?
    顾云瑶此刻抬起脸,刹那间,他将目光又平移了回去,嫣红粉嫩的唇,如同朱砂一点,点在心头。
    楚渊没再多看,因要赶路,身边的小公公告诉他们两个人:“在宫里头,放尊重身份……”
    “无碍,”楚渊制止了想继续说下去的小公公,刚才他瞧清楚了,“是状元郎怕礼部侍郎家小姐摔着,才及时出手相救,往后还是在宫里自重身份,勿要再这么做了。”
    顾云瑶只好说了声:“多谢殿下教诲,民女谨记于心。”
    谢钰也跟着说了差不多的话。
    两个人方才通过楚渊的令,站起身。
    打着灯笼的宫人们,继续簇拥着楚渊走了。
    走的时候,楚渊还回头看了两眼,顾云瑶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状元郎也没有敢再与她同行,身边的小公公听不清殿下说了什么,但楚渊微抿薄唇,是实实在在地说了一句:“果然绝色多祸水。”
    ……
    边关气候略残酷,北风一直在刮,如同刀子一样割在人的脸上。那远方的沙暴迷了人的眼睛,天久未降雨,大地干涸。
    宣府镇、大同镇自失陷了以后,这地方就成了真正荒无人烟之地,地上躺着的都是尸体,数月不见,积流成河的血泊,干了一遍又一遍。
    火已经烧光了所到之处任何能烧掉的地方,连孩童的啼哭声都再也听不到,人们早于也先族的兵马攻打来之时,急于逃命的逃命,散的散。
    来到这里之后,姚宗平就知道会有一场苦仗要打。蛮子军就和蝗虫一样,到哪里哪里被啃光得一点不剩,他们也不打算留别人的活口,军士们还在地上看到一些小孩子的尸体,更有甚者,被制成了旗杆,挂在城头上以示众人。
    他和苏英两个人都是有孩子的人,见此场景自然是难以接受。姚宗平在被奉命为出征大将军时,他的妻儿王氏和姚丁霖两个人都舍不得,这不过才调来京中刚巧快满一年,竟是遇到这么惨的事。
    军中士兵日以夜继地赶路,早就疲惫不堪,残阳如血,很快日月星移,又是一个晚上过去了,敌军连一个影子都没遇见。
    大家生了火堆,已经在出雁门关之后的地方扎了帐篷。路上怕遭到埋伏,一路行得小心翼翼,不时派遣小股部队往前方打探。那部队也是精锐中的精锐,需要有人带队,姚宗平本想把重担交由其他总兵的身上,就没指望过身边两个年轻人,苏英好一些,他根本不了解纪凉州。
    谁知纪凉州自告奋勇带领这股部队前去打探。
    行军之大忌就是人心惶惶,他也需要不时安抚军中士兵们的情绪。行踪诡异的也先族,不仅让士兵们,也更让他摸不准前路。可能还要再往下走,往下不断地走,直到看到对方安营扎寨过的痕迹,才能确信他们的行踪,也可能这一次来,就是白白赶来一趟。也许对方早就撤离了这个地方,也许对方已经得知他们的行军路线,正在哪个地方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们更深入地进入陷阱。
    姚宗平再如何厉害,一个人无法控制住所有人心,已经有人因为心理压力过大,而感到退缩。
    他正望着篝火发呆,身边的帐篷在火光的撩动下,影影绰绰,一骑快马带着乘风破浪趋势,突然闯入他的眼帘,纪凉州坐在健壮的马只上,姚宗平恰好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已经抽刀直指而来,姚宗平眉头一挑,这是要反还是做什么?
    却见纪凉州一刀挑掉篝火,火星子还在燃,他一勒缰绳,马蹄四处践踏,火很快灭了,只剩下焦炭。
    夜色很冷,他的眼眸也很冷,纪凉州赶紧吩咐道:“敌军正往我们这里赶来,都把火灭了。”
    ……
    顾云瑶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梦见纪凉州当真取了对方的首级,在黑夜降临的时候,他一骑快马直捣对方军营,他曾经就是在边关和蔺绍安一起历练过,整整五年之久,终于能够凯旋归来,成为人人称羡的英雄。
    但是梦里又有一个场景,苏英因怀恨之前纪凉州与他敌对的做法,两个人势同水火,更是趁纪凉州忙于与敌方交战的时候,他将火器直直地对准了纪凉州的胸口。
    冷汗淋漓,顾云瑶从榻中惊醒,这个动静也把桃枝给惊醒了。
    一看时间还早,却是已经睡不着了,摸一摸身上,都是黏腻腻的汗。桃枝索性替她打了一桶水过来,伺候顾云瑶入桶沐浴。
    至天明,果然是有前线的士兵传来急递,隆宝看了以后,大为震惊:“荒唐!为什么朕派了神机营过去,还能又失去一员大将?!”
    顾云瑶也是在很晚之后才知晓的,得知消息以后,她是真的感觉这种事绝无可能发生。
    连同她的表哥还有舅舅,如今竟然连纪凉州也失去了踪影。
    第248章
    这几日顾云瑶一直去小佛堂, 还有自家祠堂里面,请求列祖列宗一起帮忙保佑出征的纪凉州。
    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二者缺一不可, 她也不相信光是简单地敬拜佛祖, 就能完全地令纪凉州什么事也不用准备, 而大获全胜。
    能不能直取对方首领首级, 还得看如何行军布阵,以及将领的决意。为此顾云瑶在纪凉州出征之前,也想为他出一己之力。凭借对上辈子的印象,顾云瑶准备了一张小纸条,趁他临行前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纸条里的内容和前世蔺绍安如何行军布阵有关, 顾云瑶会了解这么多,也是因为那时候,蔺绍安的那一场仗打得太漂亮了。他刚刚凯旋归来,隆宝亲自带着仪仗队到城门口接他,绵延千里都是百姓们欢笑的声音, 人人敬畏的大英雄,谁也想不到,从蔺侦仲自沽坝一战的传奇, 继续接力到他的儿子手中。
    当时顾云瑶也去看了,那是她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表哥,他坐在高大的骏马上, 英姿凛凛, 神勇无双的感觉。
    这一世,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这样的场面,百姓们热闹的声音,好像还回响于耳,还有文官把他的传奇记录到书里,准备供后世代代相传,茶馆里的说书人说了一遍又一遍,顾云瑶也有幸听过关于他作战的办法,不过上一世他带了五千蔺家军,这一世只带了两千人,可能是急于救出父亲心切,一时乱了阵脚,队形也被打乱了。
    顾云瑶在纸条上面,写下的就是关于当初蔺绍安如何行军布阵的办法,以及对方将领的思路。
    想着,让纪凉州带在身边,不管用得上用不上,说不定能给他提供一定的想法。
    谁知道他出征快有半个月了,竟是传出这样的消息。
    顾钧书顾钧祁兄弟两个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今日休沐,顾钧祁也不用当职,比起哥哥来,做弟弟的他,从小就比较沉稳。
    执了一杯茶在手心里,不久后,茶壶里清亮的水流淌,顾钧书一直都定不下心来,不断在房中走来走去,见到顾钧祁还有心思喝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怎么坐得住,二妹必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她得多伤心啊,先是她舅舅,再是她表哥,如今连纪景善都没了,这敌营是有多难捣毁?”
    说着说着,他就满面愁容:“我早告诫过她,还是算了吧,不要再等了,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好一点的情况,可能打个仗,三五个月就能回来了,坏一点的情况呢?你看看她表哥当年,没个三年五年都回不来,还有她舅舅,当初就是奉旨镇守边关,做什么将领,现在连命都没了。”
    顾钧祁还是没说话,顾自抿了一口茶。
    顾钧书继续道:“我也不是不想她好,只是打个仗,刀剑无眼的,战场上谁还和你留情?能回来的人,不管等多少年,都算是三生有幸了,那些不能回来的人,黄沙埋白骨,忠魂随风枯,说不定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这倒是事实,有些时候气候条件各方面都很恶劣的情况下,还要顶着摸不透对手什么战术的压力,不断深入敌军腹地,谁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手段出现,大孟朝不是每回都能打胜仗,开国皇帝当年也吃了不少苦,天下当时四分五裂,各地都有起义军,开国皇帝不过是其中一支小小的部队,慢慢建立如今的不朽功业,想想经历了多少千辛万苦。
    不过他还是觉得事有蹊跷,论说纪凉州不会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就算中了埋伏,为何只有他一个人消失不见?
    想叫顾钧书稍安勿躁,他就是这点不好,但凡遇到一点事,大惊小怪。
    肖氏也觉得大儿子一点即燃的脾性不好,不够成熟稳重,以后少不得吃亏,好在他现在年纪小,才考了一个秀才的功名回来,不及顾钧祁那般才华出众。肖氏甚至想,若是以后顾钧书这辈子都考不中举人,端仰仗弟弟的能力也行,且看顾钧祁如何发展,或者给他出钱捐个乡官,选一个近点的地方,好方便他以后经常回家。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进来两个人,顾钧书才转眼去瞧是谁,立即怔住。他面皮都有些紧了,没成想来的人竟然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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