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人一眼,随后开口:“叫你来,是想说说围猎的事。”
    “是。”
    “原本该是三月初的春猎,现在进了四月,草木深了不少,加上北越宏义王他们也会参与,是以猎场一定要布置好,不能有半点差池。”皇帝说着,眼看着殿门处,也不知是不是在等他的宝贝女儿回来,“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是,陛下。”龚拓应下。
    “还有,”皇帝又道,“单独清出一片猎场,这次让女子也可参与。届时,用木栏隔开,免得与大猎场混淆。”
    以往的皇家猎场,女子只可以在营地中观看仪式,或是等待男子们打回猎物,并不准参与围猎。一来女子进猎场有一定的危险,猛兽不说,万一磕下碰下的也不好;二来,便还是男女地位的问题。
    龚拓一听,知道皇帝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懿德公主:“臣明白了。女子的猎场,臣会寻一处平坦地方,安排人放进一些兔子、羊之类温顺的猎物。”
    便就是让女子们开心试一把围猎的乐趣,玩耍罢了。
    “你做事,朕总是很放心。”皇帝眼中满意,也就打量着面前这个一手栽培起来的年轻臣子,“届时你也争气些,莫要让北越人抢了风头,朕会好好赏赐。”
    龚拓抱拳行礼:“谢陛下。”
    。
    四月的渝京,满城飞花。
    三司会审,正式提审十多年前观州水灾一案。时日久矣,很多人都忘了那回事,但是对于经历过的人来说,会重新记起那段苦痛。
    自己的家园被毁,水淹千里,饿殍遍野,多少人在那场灾难中家破人亡。
    凌家有一分支,现居东海畔的建中府。闻听这件案子,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总归是同宗,在意凌家的清誉,也想过来认认凌子良。
    无双和凌无然就等在刑部大堂的外面,在一间茶肆中已坐了半日,杯中茶水几乎未动。
    “证据都齐全,会很快 ,姐姐不必担心。”无双宽慰一声。
    旁边,凌无然好容易笑笑:“瞧,现在轮到小妹来安慰我了。”
    里面还有一桌,是建中凌家的人,一位四十多岁的伯府,连带着两位堂哥,也一并在这边等着。
    既然案子已经明了的审出来,两姐妹也就没必要再遮掩身份,与建中凌家同宗相认。
    “没想到,大哥的三个孩子都还在,让人欣慰。”凌家伯父开口,“待案子完了之后,你们也去建中看看。”
    两姐妹回礼,道了声是。
    “当年,父亲派人去观州寻过你们,只是没有找到。当时太乱了,几乎就是人吃人的场面。”凌家伯父摇摇头,心道三个孩子活下来,是多不易。
    凌无然这事记得清楚,当初母亲宋氏并没选择去建中,是因为路途实在太远,韩家相对来说更近,而且他们凌家对韩家有恩。
    “伯父挂念,您和两位哥哥能来京城,我们兄妹已经很感激。”凌无然客气地说道,“等大哥回来,还劳烦伯父,帮着修订一下家谱,做个证明,以后,家主便是我大哥了。”
    凌家伯父捋着胡子点头,满意与孩子们的懂事:“这是应该的,也告慰大哥的在天之灵。”
    刑部衙门的大门紧闭,里面发生着什么,外面人一点儿也窥探不到。有些看热闹的想凑前一下,那守门的衙役便亮出佩刀警告。
    整座衙门被官差紧紧围住,连只虫儿都飞不进去。
    堂上,主审官的惊堂木一拍,两排杵着棍杖的衙差齐声唱着“武威”。
    堂下一侧,凌子良坐与轮椅,他腿不方便,也就免了跪礼,用抱拳弯腰来替代。
    按照程序,先是要过一眼状纸,随后开审,被告人一一提审。这是大案,主审官从没见过的阵仗,状纸上一个个有名有姓的官员,只看一半,便觉身冒虚汗。
    看完之后,便由身侧师爷,将状纸转呈至内堂。
    一座照壁之隔,内堂摆着宽大的太师椅,座上之人四十开外,紫檀色锦袍,一身威仪,不是今上又是何人?
    “瞧瞧,这就是朝廷俸禄养出来的肱骨!”皇帝手指点着状纸,气得胡子抖了两下,“搜刮民财,连朝廷拨款的银子也敢贪。”
    边上,龚拓看了眼状纸,随后道声:“贪,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皇帝抬头,将状纸往旁边桌上一扔:“亏得你给挖出来,朕当时是想过压下去,毕竟牵扯太广。”
    “皇上英明,”龚拓道了声,脸色严肃,“定然看出北越近两年来的变化,所以,我们大渝需要一个安定的根本。”
    “此言不差,”皇帝点头,“当年是因为边境与北越的战事,先帝对此案并未上心。”
    “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两人暂时停了话语,接着便继续听外面的审理。
    有了皇帝亲自在场,主审官不敢怠慢,案子审的很快。也恰逢北越人进城,总该让对方看看大渝朝的法典如何严谨。
    是以,黄昏之前,整个案子审完,主审官当堂判定,十多年前的观州案为错案,还了凌昊苍清名。而且,人巡查水情被卷进江里,是算殉职,后面会申请追加功劳。
    茶肆中的凌家姐妹,是等了许久,看到衙门外贴出的告示,才得知这个消息。一时站在那里,百感交集。
    凌家伯父赶紧吩咐两个儿子,一人写信回家乡告知,另一人去买鞭炮。
    只是案子还牵扯后续,凌子良被留在刑部,暂时不能出来,也只是走些流程罢了。
    回到驿馆,溥瀚漠让人准备了酒席,宴请建中凌家的同宗,龚拓也来了,带来了凌子良的消息。
    今日没有谁是比凌家人更高兴地。
    席间,无双也饮了几杯酒,不胜酒力的她瞬间红了脸颊,引得溥遂直说姨母醉了。
    无双只是笑,用此来表现自己现在的心情。
    “挑个日子,给你父母搭个祭台,祭拜一下。”凌家伯父说着。
    众人称是。
    无双坐着有些头晕,便想着自己先回房去。
    从屋里出来,软风拂面,她身形晃了晃,随后头重脚轻的踩着小径往前走。走到一半,她站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的繁星发呆。
    突然,一只手往她面前一伸。
    无双眨眨眼睛,随后转头:“世子?”
    龚拓很久没有听她这样称呼他,一般就是客气的叫他龚大人:“你方才桌上没有吃东西,空腹喝酒会伤身的,把这个吃了。”
    他的手里是一颗软乎乎的米糕,隔着近能闻到淡淡甜米香。
    “吃不下。”无双摇头。
    一摇头又开始发晕,她干脆蹲去地上,想让自己休息一下。
    身旁是一棵荆桃树,满树的繁花,娇柔的花瓣飘飘悠悠落下,像极了冬日的落雪。
    龚拓脱下自己的外衫,铺去树下:“过来坐一下,你得过过这阵儿酒气。”
    无双迟缓的看去树下,觉得眼皮都被酒气顶得发烫。
    见她不动在那儿发呆,龚拓走到人旁边,搀着她的手臂,揽上她的腰,半扶半抱的带她坐去树下。
    花香沁心,无双深吸一口气,身子软软靠在树干上:“谢谢你。”
    “嗯,”龚拓一声轻轻地鼻音,而后一笑,“明日将我衣裳洗干净就好。”
    他只是简单的逗她,没想到她认真的点头说好,声音软软的不清晰,像个孩子。
    “我说谢谢,”无双觉得脑子开始混沌,连嘴巴也不听使唤,“是说案子的事。”
    不管如何,没有龚拓,凌家绝不可能翻案,他们三兄妹还继续藏在暗处。
    “要谢我?”龚拓在无双旁边坐下,手肘轻碰上她的,这次她没有激烈的弹开,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别的。
    无双无力的点头,嗯了声。
    “那好,”龚拓笑笑,接着手指掰下一小块米糕,“把这吃了罢。”
    他给她喂去嘴边,刚好是一口的大小。
    “不想吃。”无双小声嘟哝,随后张开嘴咬住。
    软软的唇角擦碰着指尖,龚拓身子一僵,喉结滚了下:“怎么样?”
    “好吃。”无双眯着眼睛,嘴里嚼着软糯。
    “还有。”龚拓又掰下一块,再次送去人的嘴边。
    如此来回,一块米糕吃了大半。
    龚拓看着手心,鼻尖有百馥香与荆桃花混合的香气,心中满满的柔软:“围猎你会去罢?改日我把你的马送来,你得空就练练。”
    “嗯。”无双轻轻一声回应,几乎轻的融进落花中。
    “这样,我教你射箭罢?届时,猎场里,你也可以试试。”龚拓又道,手里捏下一小块米糕。
    这回,没有声音回他。
    他手里米糕习惯的想送去人嘴边时,才发现,无双靠着树睡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这么心大了?”龚拓嘴角忍不住翘起,然后掌心轻轻托上无双的脸颊,“嘴里还嚼着东西呢。”
    可不?无双一边的腮帮鼓着,方才喂进的米糕还未咽下。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无双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倚着树干, 可能是酒气上来,醉的睡了过去。
    “别含着饭睡觉,先醒醒。”龚拓轻唤了声, 可是女子的头颅软哒哒的枕在他的掌心中,并不给他回应。
    他手指试探的抹着柔软的樱唇, 轻易觉察到无双下意识紧了嘴巴。
    想起以前, 他让她张嘴,总会吓唬她,说拔了她的舌头。
    “不想牙齿坏掉,就松开嘴。”龚拓又开口,于是手指去撬无双的齿关。
    他捏着她的双颊,食指勾了进去,碰上了她软热的小舌, 不禁就想拿手指去缠上。
    好像试到有什么侵入嘴里,无双两排牙齿一对。
    “嘶”, 龚拓吸了口气,手指尖的疼痛, 让他清醒些许, 收起了心里荡漾开来的旖旎。
    被无双咬在嘴里的米糕,还是龚拓喂进去的样子, 她连咬都没咬,只是含着便睡了过去。
    龚拓帮着那米糕取出, 随后同样靠着树坐下。
    他身上暖,无双自然循着就枕在他的膝上, 身子勾着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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