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公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就这么陪着大冯氏家长里短地闲话了许久。
    坐在这儿说话,可比跪在灵堂里强多了。大冯氏兴致勃勃,不停絮叨。约莫大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冯公公目中闪过依依不舍,拱手做别。
    大冯氏出门之际,还不忘嘱咐一句:“以后得了闲空出宫,就来沈府里转转。”
    冯公公含笑应了,送大冯氏回灵堂。
    大冯氏目送冯公公身影远去,心里竟有些怅然不舍。
    ……
    田淑太妃停灵七日,棺木被送去皇陵里安葬。赵王父子亲自扶棺。
    丧事结束后,瘦了一圈形容颓唐的赵王再次进宫面圣,自请就藩:“母妃走了,臣弟心中再无牵挂,只想去藩地就藩,过些平静安逸的日子。恳请皇上恩准。”
    说完,赵王跪了下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庆安帝似有些动容,长叹一声道:“朕只有你这一个兄弟在身边。现在,你也要离朕而去了吗?”
    秦王死在皇陵里,汉王重伤被圈禁,三年前也闭目西去了。天子嫡亲的手足,可不就只剩赵王了?
    事实上,这也是庆安帝屡次“挽留”赵王的理由。
    这一次,庆安帝刚一张口,赵王就痛哭起来:“臣弟求求皇兄,皇兄就让臣弟走吧!放臣弟一条生路。”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
    他为替儿子出一口闷气,为了给庆安帝添堵,揭开了沈祐身世,逼着天子打发沈祐离开京城。一时的畅快,换来的却是几年的痛苦煎熬。被生生困在京城,想就藩不行,想接亲娘出宫而不得,时时被苦差折腾,有苦难言。
    真是悔恨断肠啊!
    换在平日,以赵王的城府和隐忍,勉强忍得住。田淑太妃一死,彻底突破了赵王承受的极限,连放条生路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
    在太和殿里的王公公邵公公以及天子亲卫们,心里都是一震。一个个忙垂下头。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二章 兄弟
    “都退下!”庆安帝沉声下令。
    天子亲卫和内侍们领命,纷纷退了出去。
    王公公和邵公公对视一眼,也默默退下。
    他们两个勉勉强强担起了杨公公的差事。不过,两个人有自知之明,他们加起来的分量,也不及杨公公一半。天子要和赵王说话,他们还是避让为好。
    太和殿里,很快就只剩龙椅上的天子,和跪在地上恸哭不已的赵王。
    “皇兄,臣弟知错了。”赵王涕泪交加,狼狈不堪,一边哭得痛彻心扉,一边哀求:“臣弟当年不该逼着皇兄打发沈祐离开京城。臣弟一时被猪油蒙了心,铸成大错。看在手足一场的份上,皇兄就饶了我吧!”
    沈祐两个字,犹如利刺,深深刺进庆安帝的心底。
    庆安帝目中闪过戾气,声音骤然阴冷:“果然是你。”
    赵王泪水长流,用力磕了三个头:“是我,都是我做了错事。这几年里,我也被皇兄折腾得够呛。有再多的过错,也足以抵过了。皇兄就让我走吧!我们兄弟四个,已经死了两个。难道皇兄真要连我的命也一并拿走吗?”
    “皇兄是一代明君,勤政不缀,爱惜百姓,将来是要名垂青史的。何必为了臣弟这一条贱命,落下残杀手足的恶名。”
    “皇兄就放我离京吧!我去了藩地,一定安分守己,谨慎度日。绝不给皇兄惹麻烦。”
    说完,又磕了三个响头。
    赵王这一辈子,都没磕过这么多头。
    庆安帝目中戾气未退,冷冷说道:“好,你既然将话说到这份上,朕便也敞开心扉,说一回实话。”
    “沈祐一事,朕确实心中愤怒难当。朕年轻时犯错作孽,本不该算在你头上。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此事揭露出来,令朕不得不狠心决断,让沈祐离京远走。”
    “你现在后悔了,想让朕放你走。朕的心结,又有谁能来解?”
    “朕今日将话说明白。沈祐在边城一日,你就得留在京城一日。”
    赵王的头磕不下去了,霍然抬了起来,眼中射出愤怒和恨意:“皇兄就这般绝情吗?”
    绝情?
    生在天家,自少彼此争斗猜疑,成年后更是斗得你死我活。
    微薄的手足情,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庆安帝扯了扯嘴角,目中没有半点笑意:“你因丧母之痛失态,朕今日不和你计较了。你出宫回赵王府,为田淑太妃守孝。等过一段时日平静下来,再上朝。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兄弟,焉能不重用。”
    赵王沉默许久,惨然一笑:“臣弟谢过皇兄恩典。”
    说完,踉跄着起身,走出了太和殿。
    庆安帝目中冰冷戾气未散,久久没有动弹。
    ……
    赵王步履不稳地出了宫门。
    在马车上等了许久的赵王世子,急不可耐地迎了过来,一见赵王这般形容狼狈,赵王世子一惊,伸手扶住赵王:“父王,你这是怎么了?”
    赵王用力闭了闭眼,将心头翻涌不息的怒意憎恨不甘绝望都咽下去,声音沙哑地说道:“先回府再说。”
    赵王世子知道事情不妙,不敢多问,扶着赵王上了马车。父子两个一路沉默着回了赵王府,进了书房。
    “父王今日进宫,到底出什么事了?”赵王世子关上书房的门,急切地询问。
    赵王目中闪过彻骨的恨意,咬牙怒道:“我下跪恳求,让他允我就藩。这个心冷如铁绝情绝义的混账,根本不允。还说什么沈祐在边城一日,我就得不能离开京城。”
    赵王世子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又扯到沈祐了?父王要就藩,和沈祐有什么关系!皇上为什么会这么说!”
    当年,赵王暗中将江氏写的信临摹了五份。一封送到福亲王手中,一封送到袁家,一封送到邱明城手中,还有两封,分别送去了沈府和崔宅。堪称处心积虑用心险恶。
    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个都没漏。
    事情后来的进展,实在出乎赵王意料。福亲王没对外宣扬,袁家人秘而不宣,崔宅里毫无动静。邱明城守口如瓶,就连沈茂,竟也默默忍下了羞辱。
    沈祐声名丝毫未损,领着妻儿正大光明风风光光地离开京城去了边军。
    倒是他们父子,被庆安帝折腾得死去活来。
    赵王热血上涌,愤怒之下,没再隐瞒,将当年这段隐秘,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王世子。
    赵王世子听着听着,瞪大了眼,一张嘴也张得老大,足能塞下一个鸡蛋。
    “……现在你总该知道,为什么我们父子日子过得不顺遂了。”赵王长长吐了一口气,目中满是愤恨:“我跪地相求,皇上还是不肯放我们父子离京去就藩。他是打定主意,要让我们父子不得安生了。”
    赵王世子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半晌才挤出一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束手待毙吗?”
    赵王的忍功,堪称一流,今日心绪翻涌情绪激烈,脱口而出道:“呸!老子受软刀子受够了,就是死,也要死个痛快!”
    赵王世子热血跟着上涌,用力一挥拳头:“父王说得没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失败了,大不了一个死字。要是成功了,皇位就轮到我们父子了。”
    听到皇位两个字,赵王奔涌的热血,总算稍稍凉了下来。他定一定心神,伸手扇了儿子一巴掌。
    一声脆响,赵王世子的左脸上多了五道鲜红的指印。
    赵王世子几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父王,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忽然打我?”
    赵王狠狠瞪了赵王世子一眼:“今日我们在书房里说的话,你半个字都不准往外说。还有,就算是要动手,也得仔细谋划,务必一击就中。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赵王世子只得应了,心里的闷气和怒气,却涌动不休。
    父王总说要隐忍不发,仔细谋划。隐忍到至今,谋划来谋划去,也没见真正出手。他们父子受了几年磨搓,一肚子闷火。
    父王没胆量出手,就由他来!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三章 油尽
    赵王世子私心如何盘算计较,暂且不论。
    且说赵王,从这一日起,就在赵王府闭门守孝,一律不见外客……当然,以赵王府眼下的处境,也没几个朝臣肯登门就是了。
    冯少君身在宫中,消息灵通,对赵王的尴尬处境一清二楚。不过,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
    以庆安帝的手段,收拾区区一个赵王,费不了多少力气。无需她关心,她也无心过问。眼下,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义父身上。
    杨公公病症越来越重,头痛发作的时候,疼痛难忍,十分痛苦。全靠着是针灸止痛。再到后来,连施针也止不住头痛了。李太医只得调整药方,杨公公服下加大了药量的汤药后,整日昏睡,如此才能稍稍免去痛苦。
    这么一来,杨公公每日清醒的时间少之又少,饭食难进,全靠着参汤续命。
    人生路走到了尽头,即将油尽灯枯。
    陪伴在病榻边的冯少君,感受最为直观明显,心中难受至极。在杨公公面前,还得装着若无其事,每天变着法地哄杨公公高兴。
    杨公公如何不清楚自己将死?
    他在冯少君面前,也装得什么事都没有。到了夜里,才会长长地叹息。
    李太医之前的预估,还是太乐观了。他哪里还能撑两个月,能熬过一个月,都算老天慷慨了。
    大半个月后的一天,庆安帝亲自来看杨公公。
    杨公公已经不能起身,面无人色地躺在床榻上,断断续续地说道:“三儿,你出去守着,咱家要和皇上说说话。”
    冯少君心中恻然,轻声应了,迈步出了屋子,将门关上。
    ……
    屋内,庆安帝坐到床榻边。
    看着面色惨淡行将离世的杨公公,庆安帝心中难受,喉咙里似被什么堵住一般。半晌,才挤出一句:“杨景和,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杨公公忍着头痛,低声道:“奴才确实有一事求皇上。皇上应了奴才,奴才方能安心合眼。”
    庆安帝心中有了隐约的预料,口中道:“你说吧!朕一定应了你!”
    杨公公打起精神说道:“奴才无亲无故,无妻无儿,唯一的牵挂,就是义子冯三儿。奴才恳请皇上,赐一道圣旨给三儿傍身。日后不管到了何时何地,遇到何等困境,至少能保性命无虞。”
    庆安帝深深看了杨公公一眼:“好,朕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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