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似是说累了,她的声音又回归了沙哑和平静,但说出的话语却是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砸到了裴渊的心间。
    “这江南一共有八个县,你可知这里的寺庙一共有几座?三十三座。每一座我都去祭拜过,在青石板上三步一叩首,不求我此生能有多么的幸福安乐,只求这天下的奇迹终有一日会落在安安的身上,能让她开口说话,你可知这世间对女子有多苛刻,就算安安能识会写,但终究是一个哑巴姑娘。都怪我,我应该抱着她去县城,不该让她去邻居的家中,都是我的错。”
    裴渊听着明枝的话,狭长的眉眼却是在不经意在间滴了几滴泪珠。
    感受着胸前的姑娘似是哭得脱力而逐渐疲惫,他沙哑地说道:“是我的错,我定会寻回她,好好补偿你们母女。”
    在回到县城的时候,裴渊横抱着疲惫而木然的明枝,把她放在床榻上,冲着紧急召回的文舒和暗阁的暗卫,沉声说道:“文舒,召集所有的暗卫在最快的时间内寻到小主子。”
    穿着一袭黑夜的暗卫在领了任务之后,在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了,文舒却是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上好的金创药,意欲脱掉裴渊的衣物给他上药。
    裴渊却制止了。
    “你为何不惊讶?”
    文舒看着主子布满血丝的眼眶,想着他胸口被敌人刺伤的伤口,应道:“因为小主子和您太像了,甚至连爱吃的甜点都是别无二致,就连瞪我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吓人。除了眼睛与明主子一模一样,活脱脱一个女版的殿下。”
    想起小丫头曾经依靠在他的身上,伴随着淡淡的奶香,一双杏眼满是期待地等着他讲诉的词义和论据。
    裴渊摇了摇头,克制了自己对安安的想念,沉声吩咐道:“若是在天亮之前寻不到孩子,暗卫首领便换人吧。”
    文舒急忙应道:“是。”
    -
    昏暗地烛光微弱地照亮着屋子中的一角,陈旧的客栈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
    水绿色的帷帐缓缓仿若流水一般垂落在地上,屋内的香炉燃起的袅袅细烟散发出淡淡宁神的花露香。
    裴渊简单地给自己胸前的伤口简单的上药,在服用了缓和心脏的丹药后,便静静地端坐在明枝的床前。
    眉眼之间满是不舍,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睡得不安慰的明枝。
    这几年的的风霜似是使得她变得愈发成熟,眉眼似是张开了,不像以前一般看着总归是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因着哭得脱力,便沉沉睡了过去,但却眉头紧锁。
    “啊---”
    在一道尖叫声中,明枝猛然坐起,手指慌张地扫着床榻,半分都没有寻到女儿。
    她额头豆大的冷汗止不住地在往下落,嘴中喃喃道:“安安呢?安安去哪儿?”
    她做噩梦了,孩子丢了,被坏人掳走了。
    忽然她触碰到一个冰冷的手指,还未仔细回想,便被一个宽阔的胸膛拥入了怀中。
    她轻嗅着熟悉的檀香味,眼中的泪花便再次跌落:“我弄丢了孩子。”
    裴渊轻抚着她的头,还未说话,门外便传来了文舒激动的声音:“公子,寻到了。”
    文舒被唤进来,便看到了明枝的眼睛已经哭得分外红肿,一双杏眼却是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在明主子的邻居家发现的墨色花朵的记号是伪造的,不是山贼的。明主子似是得罪了一个名唤铁锤的人,他唤了狐朋狗友,勾结县衙的捕快,把小主子放到了关押重犯的监狱。因着太阳依然出来,此地还在闹事之中,暗卫已然不便进去,只得靠您去了。”
    明枝却是听懂了,与她同村的铁锤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污辱她,甚至还想娶她为妻。
    想必是前些日子她在村口得罪了他娘,才惹得此祸患。
    还未等裴渊说话,明枝便焦急地问道:“安安身体可好。”
    “那人群还未来得及对小主子施刑,小主子精神和身体甚好。”
    明枝含着泪的眼睛便忽然闭了起来,强撑着的身子瞬间一软,便晕了过去。
    裴渊冰冷的手指轻抚着明枝细嫩的脸颊,满是情意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她。
    忽然胸口一阵刺痛,他眉头都未皱,便径直朝着门外行了过去。
    -
    天边的日头已然升了起来,若是按着朝廷的时辰,此时已然上完早朝,各位朝臣便往自己的办事之地行去。
    但此时裴渊的眼睛却是寒冽地看着紧闭地县衙大门,为人父母官竟是这般放肆。
    文舒冲着使出全身的功力拍打着这个比宫门还要厚重的门板。
    他拍打的声音甚是有节奏,但裴渊却是越听火气愈大,想起安安还在潮湿的重狱重,他周身的冷气似是瞬间进入数九寒冬一般。
    在裴渊的耐心马上就要耗尽的时候,门缓缓地打开了。
    “你们是哪位?”
    文舒拿着手中的册子高声说道:“江南总督郭玉郭大人,派我们前来,提审重狱中李氏女。”
    胖门童听到江南总督的名号,眼睛瞪得巨大,吞咽了几次口水,细细辨认了文舒手中的提请令皆是真的,他一改平日趾高气昂的态度,谄媚地说道:“这位大人您请,您请。”
    第四十六章
    裴渊背着手仔细的观察着挂在中堂上的一副山水画, 笔墨浓淡皆是上乘,就连装裱的木头都是上好的黄杨木。
    此乃前朝书画大家张云山的精品之作,就算是放在京城的珍宝斋也卖出的银钱也不下千金。
    “大人, 您请用茶。”
    此时一道妩媚到发腻的声音传到了裴渊的耳中。
    端茶侍女看着面前的这位大人容颜甚是俊俏,若是被他一朝看上, 那便是做妾室又有何妨。
    她眉眼一转, 故意的裸漏出她细嫩的肌肤,身姿摇曳, 扭动着分外纤细的腰肢端着茶盘便要往裴渊的身侧靠近。
    却没想到。
    裴渊抬手便扬了她手中的茶盏, 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掐着她的下颌,满是寒意的声音说道:“告诉你的主子, 莫要再耍花样, 若是再不出来见我,小心他的乌纱帽。”
    说完后, 裴渊似是扔腌臜东西般,把那个身姿妩媚的侍女扔到了地上。
    侍女也顾不得拾起地上的瓷盘, 浑身颤抖, 慌张地便跑出了厅堂。
    与此同时, 一个身形干瘦, 眉眼仿若鼠蛇的男子,带着谄媚地笑意行了进来。
    “家中侍女不懂事,竟然惊扰了大人。”他行礼后,便笑着说道。又冲着管家说, “把刚才那个贱婢处死。”
    裴渊此时眉目微皱,长袖下的左手指转着佛珠, 沉声说道:“不必, 扰她一命。”
    县令看着裴渊的神色甚至威严, 看着方才的瘦马竟是没有惹得他半分波动,只得连声应好。
    他似是不确定,缓慢地踱步到裴渊地身旁,眯着眼睛,笑着说道:“我听门童说大人此番前来是带着总督的任务,可否让下官看看相应的文书。”
    县令捧着文书,连连惊叹道:“这位大人年岁不大,竟是总督亲派之人。”
    裴渊听烦了他此番不着边际的话语,话语中已然带来些许不耐烦之意:“看够了便下文书,让我进去。”
    县令仍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摸着他半白的山羊胡,把江南总督的文书,缓缓放在怀中,脸上一副怎得这般着急的样子,说道:“不不不,听闻大人前来,下官专程在县中最好的酒楼定了一桌菜,大人从江南府舟车劳顿来此,定是受累了...”
    他似是拖延时间的话语还未说完。
    在电光火石之间,裴渊利落地从腰侧抽出一柄软剑,剑锋直指面前的县令。
    “若是耽误了我的时间,先斩后奏你可试试。”
    县令却是被这番情形吓到了,之前每每来此的官员都躲不过他这五关六将,待他们吃饱喝足,他这里的罪证早就收拾稳妥了。
    但面前之人的眼神甚至血腥,暴戾地看着他的样子,仿若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况且他已然感受到长剑冰冷的剑锋已然刺伤了他的脖颈。
    腿脚酸软,而后摔倒地上,伏在地上,行大礼道:“大大大,大人,我这就办,这就办。”
    “不必,唤你的师爷,让他把东西拿来,若是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办妥,你就去和阎王喝茶吧。”
    县令忽然抬起头,不知冲着何处,高声喝道:“放箭!”
    密密麻麻如同磅礴大雨一般的弓箭,冲着裴渊和文舒的方向射了过来,而县令早就不知躲到了何处。
    裴渊眉目紧锁,胸中的怒气却是愈发的大,一个芝麻小官竟然拥有如此多的兵器。
    他手挽剑花,提剑连连接着冲着他射来的箭雨,在与其中一只箭擦肩而过的时候,裴渊清楚的看到了上面刻画了草原王的印记。
    他狭长的双眼微眯,竟是如此。
    “公子!”
    倏然间,一柄闪着寒光的弓箭射-到了他的后心,裴渊被强大的冲击力激起了一口鲜血。
    此时的裴渊仿若一只被激怒的雄狮,满是暴戾的眼睛看向了躲藏在八仙桌下的县令。
    他的声音仿若从地狱中来的一般,冷冽而又锋利:“徐州县令勾引匪徒,对民不忠,还要刺杀孤,重重罪数皆是十恶不赦。”
    剑起血落,县令瞪着满是恐惧的眼睛摔落在地,也许在他死前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小官,便是当朝太子殿下。
    文舒捂着胳膊上的箭上,轻触着裴渊玄色衣衫后背上的伤口,焦急地说道:“公子,您的伤。”
    裴渊的脸色已然变得微微泛白,他抬手说道:“无碍,我们的身份早就暴露了,一个小小的县令竟然也敢来杀孤,你去寻他身上的信物,我们去重狱寻孩子。”
    当他们拿着县令尸体上的玉佩往外走时,才发现此地的丫鬟侍人早就不知去向了何处,此地空空如也,想必早就被草原王把控了。
    裴渊心中暗念,蛇鼠之辈,他定会把这个掩藏身份的草原王揪出来。
    -
    当黑暗吞噬了阳光,便只剩下蛇虫鼠蚁在潮湿,闷热,甚至还散发着恶臭的环境中四处乱窜,甚至还会发出嘈杂的声音。
    在微弱的烛光之下,一个身形肥硕的狱卒举着一壶上等佳酿,轻微地晃动发出的声音使他分外愉悦,他就着壶嘴,一饮而尽。
    而在他身旁身形瘦高的狱卒眼里满是渴望地看着胖子,渴望他能分一杯羹。
    在胖子一饮而尽后,还发出了长嗝:“真是好酒,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还能让咱们兄弟饮几杯。”
    瘦子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小女孩,昨日被送来还是分外狂躁,甚至还咬伤了他的小臂。
    今日却是出奇的安静。
    “胖哥,这个死丫头不会是死了吧?”
    胖子听到此话后,肥硕的脸颊都在震颤,他挪动着自己的身躯,冲着小姑娘的身体用力地踢了一脚。
    安安的余光却是看着那人在踢自己的一刹那,便顺势扑到在地上,手指紧握成拳,又缓缓地坐了起来。
    此时她的位置已然朝着这狱中唯一一扇窗户愈发靠近,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东西,眼神中满是坚定。
    而胖子见她仍然还活着,吐了一口唾沫,斥道:“你若是敢死,老子便把你扔到乱葬岗。”
    安安此时已满是疲惫,因着一夜都未敢入眠,她只得紧紧捏着自己的手心使得自己不能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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