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颇为意味深长,谢无期隐有觉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莫非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
    “是啊,  ”殷溯语气带着几分诡异地说,  “昨晚刚从母后那得来的消息:宫里的惠妃和安嫔,  双双怀孕了。”
    人皆知,惠妃和安嫔是白贵妃之后最受永平帝宠爱的两个人。谢无期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神色就跟着变得古怪:“这……安嫔也就罢了,惠妃都一把年纪了……”
    “老蚌生珠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只不过,  ”殷溯托着下巴讥笑了一声,“猜猜她们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种。”
    谢无期:“……”
    反正不可能是永平帝的种。因为他这位好姑父,  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他姑母秘密地下了绝育药,再也没法让女子怀孕了——那年谢皇后意外得知自己亲生儿子的死,是永平帝早就知道并且默认的,心里一时恨极,就回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也是因此,永平帝后宫妃子众多,自那以后却再没人生过孩子。
    不过这事儿是个只有谢皇后、殷溯和谢无期父子俩才知道的绝密,外人是不知道的,以宫里这会儿正为惠妃和安嫔双双有孕的事儿大肆庆祝。却不知永平帝根本就不是“老当益壮”,而是被人戴了绿帽——还一戴就是两顶。
    谢无期想到这,眼皮微抽的同时,忍不住就同情了一下他那倒霉姑父,末了才又道:“这两人圣眷正浓,宫里盯着她们的人不在少数。那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们怀身孕……除了那位拥有邪门手段的赵王,怕也没有别人了。”
    “可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么。”殷溯肯定了他的猜测,“孤派了那么多人盯他,都没发觉出什么异常。要不是这两人突然怀孕,孤觉得奇怪让人顺藤摸瓜了一下,还真不知道孤那位好三弟自钟家一事后,就转而打了父皇的主意。”
    未免被殷溯察觉出不对,殷恒这阵子行事非常谨慎,不管做什么都会让系统给他打掩护。就连永平帝那边,他也是无声无息,暗中行动。以在外人眼里,他还是从前那个不受帝王待见的赵王,却不想他早就已经通过惠妃和安嫔,成功接近了永平帝。
    “打陛下的主意不稀奇,但通过勾搭自己的庶母来达成目的什么的,这人行事当真是半点底线都没有。”
    如果只是安嫔,还能说赵王可能是见色起意才会跟她勾搭在一起。可那位惠妃娘娘的年纪都能做他娘了,赵王连她都不放过,显然是别有目的——而这目的,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什么。
    谢无期想到这忍不住面露嫌恶,随即才又沉吟道,“那殿下准备如何行事?秽乱宫闱虽说是大罪,但这事儿若是挖得深了,怕是会牵涉到姑母……”
    “孤自然不会让母后冒险。至于殷恒,他想上位就一定要先除掉孤,孤只需安心等着他出手就是。”殷溯指节轻敲椅背,眼神晦暗地冷笑了一声,“孤也很想看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底线又在哪里。”
    ***
    秦昭昭不知道赵王又干了一件恶心事儿——怕脏了她的耳朵,也怕她担心,殷溯没跟她说。以接下来五天,她依然和之前一样高高兴兴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一直到大婚前一天晚,她才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
    “明天我竟然就要嫁人了,阿婧,我舍不得你,我今晚要跟你睡。”
    看着大半夜突然抱着被子跑到自己屋里来的秦昭昭,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正想起床出去走走的裴婧:“……不要,你睡相太丑了,我害怕。”
    说是这么说,她的身体却不自觉地往床里边挪了一下。
    秦昭昭见此赶紧跑过去挤上床:“好阿婧,就这一晚了,你就让我睡一下嘛,我尽量控制住自己不抱你还不行嘛!”
    她睡觉有逮着谁就抱谁的习惯,还是死死缠着人家不放的那种,裴婧小时候没少被她热醒或勒醒。
    “……这话是你说的,你一会儿要是不老实,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裴婧说着掐掐小破表妹肉呼呼的腮帮子,想着明天之后就没法像现在这样想掐就掐了,又忍不住多掐了两下。
    秦昭昭也不挣扎,滚过去靠在她身上,由着她掐,双手黏人地挽住了她的胳膊:“阿婧,你说姑娘家为什么就要嫁人,不可以娶夫君呢?要是我也能像男人一样,把太子殿下娶回家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跟你们分开了……”
    裴婧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便斜眼啧了她一声:“都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还这么天真。”
    夜色已晚,屋里没有点灯,只有从窗外照进的清冷月光映得满屋银辉。秦昭昭靠在表姐身上嘟囔:“太子妃怎么了,太子妃也是家里人的心肝宝贝呀。我不管,我一辈子都要在你们面前天真。阿婧你不许嫌弃我,不然我……我就每天晚跑回来跟你一起睡!”
    裴婧被她赖皮的样子逗笑:“快拉倒吧,别说太子殿下能不能同意,就是你自己,只怕有了心爱的夫君,就要把我这表姐远远忘到脑后去了。”
    说到最后裴婧忍不住就有点心酸,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白菜,终究还是要被猪拱回家了,哎。
    “才不会呢,殿下再好也没法取代阿婧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阿婧是世最好的姐姐,我最爱你啦!”秦昭昭说着说着,鼻子不知怎么就有发酸,随即嗓子一哑,原本轻快的语气里就染了哭意,“阿婧……我,我不想嫁人了呜呜呜呜——”
    本来眼眶也有点发涩,结果被她这一哭哭得只剩下哭笑不得了的裴婧:“好了好了,不哭了,你想明天带着两个肿肿的眼圈,丑丑地嫁给太子殿下吗?”
    当然不想!
    秦昭昭被这话吓得瞬间把眼泪憋了回去,但心里还是很难受,就使劲往裴婧身上赖。
    裴婧被她赖得无奈极了,加她心里也有憋闷,就在犹豫片刻后,拎着秦昭昭从床爬了起来:“走,叫上爹娘和双喜去院里烤肉吃去!”
    秦昭昭一下瞪圆了眼睛:“现在?”
    “是啊,反正他们肯定也睡不着。”
    秦昭昭想着晚饭时满脸不舍,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的舅舅,和睡觉前一直在她屋里叮嘱这个叮嘱那个,过了很久才离开的舅母,心下酸涩又动容。她捏住双拳,跳下床就冲裴婧点了一下头:“那我去叫他们!”
    裴婧看着她说干就干,飞快跑远的背影,骤然失笑的同时,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当年那个突然失去父母又被祖母虐待,因此每晚都需要她陪着入睡才不会做噩梦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
    第90章
    这天晚上,  裴府后院灯火未灭。
    秦昭昭被自己最亲的家人们包围着,又哭又笑地度过了自己出嫁前最后一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来人了——秦昭昭姓秦,  本该从秦家出嫁,  她和秦家的关系世人皆知,  以她选择从裴家出嫁,倒也不会被人诟病。不过她有更好的选择就是从谢家出嫁,秦昭昭想了,还是选择了裴家。
    “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万安,奴婢等人是内务府派来伺候您梳妆更衣的。”
    “好,免礼起来吧,  辛苦你们了。”
    昨晚基本没怎么睡的秦昭昭强打起精神说完,  昏昏欲睡地任由宫人们打扮起了自己。一直到终于穿好嫁衣,戴好凤冠,看见铜镜里一下变陌生的自己,  她才终于从冗长的困意中挣脱出来。
    镜里这个雪肤花容,明眸皓齿,  气质高贵又不失鲜活的姑娘,  竟然是她吗?
    “真好看,  我们昭昭长大了,越来越像你爹了。”说话的是秦昭昭的舅母贺氏,  她是个浓眉方脸,爽朗大气的妇人。
    秦昭昭被她夸得眼睛一亮,  忍不住问:“真的吗?听说我爹当年风姿出众,可迷到不少女子呢!”
    贺氏被她逗乐:“是啊,不止你爹,  你娘也是个大美人,你继承了他们的优点,自然也是很漂亮的。”
    秦昭昭从前年纪还小,又带着婴儿肥,以看起来肉肉圆圆的,显不出美貌来。可如今她长开了许多,整个人也抽条了不少,原本精致的眉眼轮廓就突出来了。再加上太子妃高贵精巧的妆容和打扮,更是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惊艳之。
    秦昭昭太喜欢被人说自己像爹娘了,闻言美滋滋地对着镜照了好一会儿,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坐下来,让人给她整理身上的细节。
    贺氏眼神慈爱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至于分别的不舍,都已经在昨晚那顿烤肉里散去了。
    “舅母,太子殿下来了没呀?”头上的凤冠精致异常但也特别沉,秦昭昭顶得脖发酸,忍不住小声问贺氏。
    贺氏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说:“应该快到了。”
    秦昭昭闻言,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七上八下的乱得很。
    这可能就是娴姐姐说的婚前忧虑吧。
    秦昭昭这么想着,右眼皮却不期然地跳了两下。
    这让她心里生出了许不安和焦躁,想到殷溯身上带着自己给他的长命锁,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她又很快自我安慰了起来:不要紧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却不想就在这时,双喜突然脸色发白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被陛下派来的禁军带走了!”
    秦昭昭一愣,手里捧着的玉如意“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
    殷溯是在裴府大门口被禁军带走的。
    彼时一身大红喜袍的他刚从马上下来,正准备上前闯门迎新娘,一队带刀的禁军突然拨开人群,气势汹汹而来,扬声说的废齐王突然暴毙,死前留下血痕直指太子是凶手,陛下因此发出口谕,让太殿下即刻进宫回话。
    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原本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裴家大门口,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直到护主心切的范戟青着脸大骂了一句“放屁,我家殿下忙着成亲娶媳妇儿,哪有空去杀一个被贬成了庶人的废王”,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议论了开。
    “聂统领,今日是太殿下与我义妹的大婚之日,这吉时是钦天监挑的,容不得耽误,有什么话,不如等殿下与我义妹行完大礼再说?”
    说这话的是自然是谢无期。他一开口,前来帮忙拦门的谢家兄弟们就都跟着开了口。
    谢家七个个前途无量,寻常人绝不愿一口气把他们全得罪了,可谢无期口中那位聂统领却只是冷冷说道:“即刻带太子进宫回话,这是陛下的命令,你们是想违抗圣令吗?”
    他是永平帝的心腹,言行皆代表着永平帝。众人见此心下皆是凛然,也都明白了过来,这是陛下终于忍不住要对太殿下动刀了。
    只是连亲都不让人成完什么的,这也忒无忒缺德了。
    谢家七因此没再开口,只眼神微沉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飞快地在心里琢磨起了应对之法。
    而殷溯在那位聂统领说完那话后,就已经抬步上前:“传话给太子妃,让她莫要担心,孤去去就回。至于这错过的吉时……”
    他昳丽的眉眼间遍布寒霜,一双幽深得叫人一眼望不见底的长目轻轻扫过聂统领,嘴里发出一声冷笑,“孤会另找更好的时机给她补上。”
    聂统领头皮一麻,心底蓦地生出一种被尸山血海裹住的悚然寒意。
    殷溯却没再说什么,袖一拂就翻身上马,扬鞭朝皇宫而去了。
    聂统领回神后,忙握拳带着一众禁军跟上。
    他们这一走也带走了裴府本有的热闹和喜气,得知消息从屋里赶出来的裴征见此,脸色难看至极。
    这可是他宝贝外甥女一辈才有一次的大婚,竟被人用这样难看的方式给搅和了!这他娘的,简直就是王八蛋!
    正气着,身后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妻贺氏和女儿裴婧的叫声:
    “昭昭!你等等!你不能就这么跑出去,你——”
    “秦昭昭,你给我站住!”
    裴征转头一看,就见自家外甥女穿着大红嫁衣,戴着金玉凤冠,脚步飞快地朝门外跑了过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她:“昭昭!你这是要做什么?!”
    “舅舅,我要去东华门门口等殿下。”艳丽的胭脂都盖不住秦昭昭苍白的脸色,她没有哭,只是死死得捏着双手,对拦在自己面前的舅舅一家和七位义兄说,“虽然还没行大礼,我早就认定殿下是我的夫君。我不相信他是杀害废齐王的凶手,也相信陛下圣明,一会查清楚真相还殿下公道。以,我要去宫门口等他,这样殿下一出来就能看见我了。”
    裴征听得心疼极了,一张发福的胖脸上神色难看又焦急:“可是昭昭啊,这殿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这万一得三五日才能查清楚真相,又或者……”
    又或者就查不清了呢?
    这话裴征没有说出口,在场只要是对朝中现状有了解的人,心里都有差不多的想法——明眼人都看得出,废齐王之死就是一个针对殷溯而来的阴谋。否则一个早已被贬为庶人,又长期被圈禁在府中的废王罢了,太子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去动他做什么?
    秦昭昭自然也知道这一点,那又怎么样呢?不管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她都会陪着太子殿下,与他祸福与共。
    再说她现在也不能在裴府呆着,因为还有个赵王在暗中虎视眈眈。万一他趁此机会对她出手,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他们不一能抵挡得了。
    以,她必须要马上离开裴府,让自己进入到睽睽众目之中,这样赵王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想到这,秦昭昭没再跟自家舅舅多说,而是飞快地看向了知晓此间内的谢无期:“殿下一很希望自己一出宫就能看见我的,五哥,你最了解殿下了,你带我去好不好?”
    谢无期多聪慧的人,一听就知道秦昭昭在打什么主意。他心里惊讶于她的机敏和沉得住气,随即就赞赏又欣慰地点了一下头:“好。”
    裴征一听这话却是急了:“好什么好,我不许!你这丫头,你听舅舅的,乖乖在家等消息好不好?殿下刚才走的时候也说了,让你不要太担心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昭昭身后原本一脸急怒的裴婧打断了:“爹,我陪昭昭去,你别担心。”
    裴征又急又气,还想说什么,裴婧身边的贺氏也心疼又无奈地开了口:“既然昭昭已经打主意,那就让她去吧。横竖在家里也是干着急,去这一趟,心里或许还能好受。”
    裴征:“……”
    裴征没了办法,只能一拍大腿一咬牙,亲自陪着秦昭昭往东华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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