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昭蓉重回九玄山一事, 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就昭告了整个九玄山上下。
    凤道阁原是九昭蓉升阶之后拿回来的洞府, 自她离去,凤道阁也一直空着。她回来以后,便重新入住了凤道阁。凤道阁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石台, 这石台是从前满汝雨练剑的地方,而这凤道阁,则是满汝雨办事和休息之所。
    九昭蓉决定从诸多门派中, 挑选一人结成道侣,再以自身之力平衡整个九玄山。她与冠山海不同,跟随在她身后的弟子有东篱等一批原属于师姐满汝雨的弟子,而乐贺真人和白暮离仙君也因她的身份不会当面撕破脸。
    冠山海在得知九昭蓉决定自己结道侣来维持九玄山的平衡, 急得连忙从自己洞府赶到了凤道阁。冠山海心中十分自责, 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推托才把九昭蓉逼到了这份上。他觉得自己纵然再不喜, 也应该担起师兄的责任来, 便鼓起勇气准备告知九昭蓉自己同意结道侣一事, 却不料走到门口就听到九昭蓉与一名弟子在里面讨论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九姑姑, 我觉得这门修士容貌实在不佳, 而且他年纪已有七百岁,却只是区区一名金丹修士, 实在与姑姑不配。”
    “嗯,换下一个。”
    “九姑姑!这个不错这个!这是赤水之畔鬼谷仙门送来的画像,里面这修士有分神期修为呢!”
    “你瞎挑什么呢, 这鬼谷修士头大耳长, 就跟个怪物一样, 怎么配九姑姑!”
    “嗯,换下一个。”
    在……在干什么呢?!冠山海推开门去,只见凤道阁阁楼的地上,摊满了一幅幅画卷,每一幅画卷中都是一名男子的画像,有七八个弟子正在认真的梳理这些画卷,九昭蓉就端坐在前方的一张木桌前,桌上还叠了一大堆画像。
    东篱看见冠山海进来,便连忙直起身子:“明海仙君。”
    “这是……”冠山海目瞪口呆。东篱解释道:“九姑姑准备结道侣之事,执法堂已经公告了各个门派仙门,这些都是他们送上来的得意弟子的画卷,里面的修士境界都在金丹期或金丹期之上的。我们正在帮九姑姑挑选。”
    “师妹,结道侣一事……非同小可。你,你不能这样随意。”冠山海磕磕巴巴。九昭蓉很认真的抬起头:“没有随意啊,师兄。各个仙门都非常认真的对待此事,这些都是他们送上来的画卷。”
    冠山海焦急:“你结道侣,万一影响你修行怎么办?你的体质……”
    “师兄放心,我现如今是剑修,体质也不再只倚靠灵根和资质,即便找了道侣,也不影响我之后的修行。”九昭蓉回答。
    冠山海实在没办法了,他上前一步:“师妹,我考虑过了。你之前说的建议非常好,我觉得……我也可以……结,结……结个道侣。”
    周围收拾画卷的弟子们忽然听到这一句话立刻抬起头,朝着冠山海看了片刻,东篱不知道之前九昭蓉在雨花楼与冠山海有过对话,以为冠山海这一次来,也是为九昭蓉结道侣一事。愣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明海仙君,那……您需要交一幅画像过来吗?”
    “哈???”冠山海愣了愣,他目光慢慢从一群弟子身上扫过,看着一地的画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简直就像在表明自己想与九昭蓉结道侣一样!整张脸瞬间被烧红,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扭过头就跑出了凤道阁。
    东篱一脸莫名:“九姑姑,明海仙君……要算在里面吗?”
    九昭蓉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摆了摆手:“不必了。”
    冠山海踏出凤道阁后,连头都不敢转就准备祭出乘器直接飞回自己洞府埋起来。正准备踏上乘器,看到有一个弟子托着放着画卷的盘子匆匆从前头走来,准备递入凤道阁。那画卷的绳子是浅蓝色的,上面扣着一个白色坠莲花,这是祁连院的标识。
    这是从祁连院送来的?冠山海一怔,便上前唤住那名弟子:“这画卷,是谁送来的,画上之人是谁?”
    弟子一看是冠山海,立刻恭敬的行礼:“明海仙君好,这是祁连院凤主薄送来的画卷,卷中之人是祁连院现任掌门凤安歌。”
    凤安歌?他如何又来凑热闹!冠山海一怔,心头的疑惑慢慢升起。之前在雨花阁,他只以为此人是在开玩笑,现如今居然是他的儿子亲自送了画卷过来……可凤安歌只见过九昭蓉一面。
    若说一见钟情,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冠山海与凤安歌有些交情,但其实对方的人品性格却并不熟知。凤安歌早年是因为一件法器需要修复才找到了他,之后偶尔有一些关于法器神器的问题,他会亲自上山来询问。
    起初他有些厌烦,后来次数多了,而且凤安歌每次来都会以一些器书和材料作为交换,久而久之他也就接受了。
    而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九玄山有些不平,关于乐贺真人与白暮离相争掌门之位的事也时不时的传入向来不问世事的冠山海耳里。冠山海忍无可忍后,便第一次主动邀约凤安歌过来,目的也是希望他这个祁连院掌门,能够给出一些建设性意见。
    却没想到这一天,九昭蓉也回来了,并与凤安歌打了这一个照面。
    凤安歌活了数千年,他单身至今从未动过找道侣的念头,怎么偏偏遇到九昭蓉就想结道侣了?而且凤安歌之子向来不喜他在外面调戏小女修乱开玩笑,这一次却亲自送了画卷过来?
    着实奇怪!
    他皱了下眉头,伸手将那弟子手中的托盘接过:“我送进去。”
    “呃……哎,明海仙君——”那弟子手一空,再抬头的时候冠山海已经重新入了凤道阁。弟子一脸莫名的挠了挠头:“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
    冠山海端着一个画卷进来的时候,东篱和众弟子都吓了一跳,连九昭蓉都大吃一惊:“师兄,父亲若知道你与我结道侣,他定会从泽图湖冲出来杀向九玄山的。”
    “胡,胡说什么。这是祁连院掌门凤安歌的画卷。”冠山海涨红了脸。
    凤安歌的?九昭蓉一下子从椅上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接过画卷展开,上面画着一名倾国倾城的男子,正是凤安歌。她原以为凤安歌之前所说只是开玩笑,如今怎么真的送了画卷过来?难道她容貌出众,被他一见钟情了?
    “凤安歌此画像,是由他的养子送到九玄山的。”冠山海开口,“如此看来,他欲与你结成道侣之事是真。”
    九昭蓉上下打量着画卷,上面有标注凤安歌的年岁、灵根和修为:“他想入九玄山?”
    凤安歌若要入九玄山,以他大乘期的修为,自然是绝对敞开门欢迎的。但他修为如此高,又是祁连院的掌门,若是直言想进九玄山,别人怕会觉得他有所意图,所以他便想以这种方式进九玄山吗?九昭蓉微蹙眉头:“师兄,你觉得此人如何?”
    冠山海道:“若以修为灵根来看,他是上乘。”
    “人品如何?”
    “我不太熟。”
    “我觉得此人想入九玄山,应该有所图谋。”九昭蓉略一思考,“难道是我们门派法器阁有什么神兵利器吸引了他?”可若是修为至大乘期,通常也不追求法器之类的,反而更注重修行。
    冠山海也无解。九昭蓉沉默了片刻后,把这画卷丢了出去:“既然无解,就不搭理他,而且此人年纪比我大许多,到时候若惹了一身是非反而麻烦。”
    祁连院云阁亭,凤安歌垂目屹立在亭边的红木栏前。有一着淡蓝色长衫的男子从后面走了上来,朝着他躬身行礼:“父亲,九昭蓉将您的画卷退回来了。”
    “看来我真是老了,一张脸连个小姑娘也吸引不了。”凤安歌缓缓睁开眼,语气有些幽怨。他扭过头,看向自己这个风度翩翩的儿子,“既然如此,那便将华虚丹拿来吧。”
    凤安歌口中的华虚丹,从前九昭蓉也服用过,服用后,修为会被压制在练气期,容貌也会产生异变。
    “父亲真的非如此做不可吗?”男子不气不怒,恭敬的取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丹药递了上去。
    凤安歌接过丹药长呵了一口气,整个人俯身在木栏上,目光悠远的望向天空:“人活着总是要争一争,这一世我只能止步于此,下一世谁知能走到哪一步。倒是九尊教出来一个好徒弟一个好女儿,看着不谙世事,却如此警惕。”
    身边的男子没有再回话,而是沉默的看着凤安歌服下了丹药,开始变化。
    其实这结道侣之法,是凤安歌告知九尊仙君的。九尊仙君长居九玄山,风轻云淡,也不会使这种计谋。当时凤安歌提出来建议结道侣之人,其实就是九昭蓉,而非冠山海。只是九尊仙君传到九昭蓉口中,便换了一个人。
    倒不是九尊仙君不公,而是九昭蓉那时已脱离了九玄山,九尊仙君自然会选其他人。凤安歌原想利用这次机会进入九玄山接近九昭蓉,只是没料到九昭蓉警惕性如此高,而且似乎油盐不进,无论是他的容貌抑或境界修为,都无法打动。
    倒是有些小瞧她了。
    第164章 佛观水(上)
    九昭蓉择道侣一事还没有一个结果,修仙界又出了事情。
    天魔鬼狱的魔修这段时间开始伺机而动, 七這长老得到消息, 他们盯上了一个不知名的小仙门——天照榭,执法堂派出去的弟子回来禀报, 天照榭周围已有数千魔修包围, 仙门内数十名弟子与年迈的掌门正在全力对抗。
    九玄山收到消息后, 便准备前往施救,但没有了九尊仙君的一呼百应,执法堂只能派出部分护法前往,七這长老需要坐镇九玄山, 也不能时时刻刻离开。
    九昭蓉略微思考, 便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画卷,前往执法堂自动请缨。九玄山虽然此刻并不安定,但毕竟它的名望声威犹在, 一来她不希望门派蒙羞, 二来她既然插手了九玄山的事,也要立足生威。
    天照榭距离九玄山七百里距离, 九昭蓉率领执法堂十二名弟子前往。在途中遇到了其余一同前来施救的门派,有赤水之畔鬼谷、北顶荒漠炎府,还有昆仑之虚祁连院。九昭蓉因为最近择选道侣一事声名远播,途中其余各个门派中总有人时不时的朝她打量,还窃窃私语。
    “那是九尊仙君之女。”
    “是剑修?不是说她是单系水灵根吗?”
    “好像是遭了许多劫难, 灵脉受损严重, 无法再修复了。”
    “你们家谁送了画像?我们门派有三四个弟子送了。”“我们门派也是, 哎呀,有一个弟子还是门派里特别受欢迎的呢,多少小仙子喜欢呀。”“就是就是,嘘……我们队伍里就有一人。”众人目光如夏日灼光,热切的在九昭蓉身上打量。
    九昭蓉目不斜视,继续往前御剑而行。
    待眼前逐渐出现天照榭的山脉,她前脚一重,整个身形朝着下方飞了下去:“是魔修军队!”
    就在众人正下方,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千名魔修正在屠杀天照榭的弟子,天照榭是小门小派,弟子只有几十人,掌门已年迈体弱,接近陨落时期,还有三四名大弟子,修为都不过金丹期,根本无法抵抗强大的魔修军团。
    九昭蓉翻身从天而降,脚尖一落地,就有一股强烈的剑意横扫了出来,魔修瞬间被砍断了手脚,痛苦的俯倒在地上。鲜血漫天扬起,九昭蓉手握着铃骨剑,挡在身后一部分体力已快耗尽的天照榭的弟子面前:“退后,防御!”
    那些弟子尚未反应过来,便又有数十位各个门派的修士从天而降,将陆续逼近的魔修阻挡在眼前。
    九昭蓉目光扫过面前这些魔修,发现他们的修为都不高,大部分在筑基期和金丹期,其中只有一两位魔修在元婴期修为。她记得当初自己在天魔鬼狱所见的魔修,修为实力远远高于此,无论是琴峥还是滕嫦,至少都在金丹期,更别说比这之上的束景河了。
    这些魔修……并不是天魔鬼狱的魔修吧?
    九昭蓉略微思量,便又有数十个魔修从后面拥挤上来。其余门派的修士基本上是护卫在身后天照榭弟子前方与魔修战斗,唯独九昭蓉手中的铃骨剑一握,整个身子往前一倾,迅速进入了魔修军队之中。
    周围的修士都一怔,看着她毫无畏惧的在里面战斗,一把长剑犹如游龙穿梭,银光闪过之处,飞溅起无数血色,那些血色之下,是九昭蓉轻盈的身躯。
    魔修前赴后继,如同被控制的傀儡,明知道会被斩杀,但仍旧继续往前拥挤,九昭蓉一身鲜血,动作完全没有停顿,但数千魔修并不是小数目,九昭蓉在斩杀之时,还有更多魔修冲破了身后的门派修士防线,冲向了天照榭!
    就在此时,一个青色长衫的男子从天而降,他一把银白长剑,迅速将包围在九昭蓉身边的魔修解决,然后一个翻身,落到了九昭蓉的身后:“九师妹。”
    “大师兄。”九昭蓉一怔,来的人竟然是南门正卿。
    青羽剑宗与其他门派不同,他们大多数镇守在门派内以练剑为主,极少出来管其他的事情,但九昭蓉一抬头,却看见除了南门正卿,还有其余弟子一同前来了,这些弟子一个个手握长剑,快速进入了与魔修的战斗之中。
    “师父算出你今日会遇险,叫我等来助你。”南门正卿快速解释了一句,便握剑杀向了那些魔修。
    九昭蓉略微一怔,虽然应付这些魔修有些吃力,但若说遇险,那还不至于吧?
    她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反而加快了速度,手里的长剑不停在魔修里挥舞。那些前赴后继的身躯一个一个死在面前,瘫倒在地上堆起了长长一排尸体。
    就在九昭蓉与众门派的修士即将把这数千魔修灭尽的时候,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她身子不觉往前趔趄,好不容易稳住后低头一看,只见魔修的尸首中有一只手伸了出来,牢牢抓住她的脚腕。
    “九师妹!”南门正卿察觉到异样,飞快的冲上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但脚下那双只抓着她的手非常大力,如同地狱的鬼魅,一把将她往下拉扯,周围的尸首在这一刻忽然化作了许许多多枯骨,将她整个身体包裹,慢慢吞没。
    苏醒过来时候,周围是一片朦胧的迷雾,之前打斗的魔修还有天照榭的弟子都似乎被淹没在雾里,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人影。
    九昭蓉握着剑从地上站起,她喊了一声南门正卿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里是天照榭?还是她已被带入了什么幻境里?
    九昭蓉不敢放松警惕,她迈开脚步在雾中选择了一个方向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的雾一直缭绕着,但已隐约可以看见周围的一些场景,这似乎是一个院子?
    青瓦白墙,爬着一些细碎的树藤,藤下生长着不粗不细的树,并不茂盛。脚下的路面渐渐清晰,是一些铺着的鹅卵石,每一颗都圆润顺滑。院中应该还种着什么花,可以闻到一阵清新的芬芳。有一个身影蹲在前方的花丛间,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她立刻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
    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少年微微抬了头。十四五岁的少年微微弯起的眼眉灿烂如光,一张精致的五官上是明亮的微笑,衬得他略微单薄的身子所撑起的衣衫都恍然失色:“仙子好,我是昆仑之虚祁连院的一名弟子,受了门派指示前来相助天照榭击退魔修。”
    “你是祁连院的弟子?”九昭蓉略微一怔,她看到这少年身上的衣服确实绣着祁连院的标识,“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少年从蹲着的地面站起来:“我与魔修战斗,但被什么东西拉到了地下,醒过来时就在这里了。”他说着,又指了指这个院子:“你来之前,我一直在周围查看,这里似乎就是一个院子,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九昭蓉顺着他的视线朝院子的周围看去,发现正如这少年所说,院子四周的围墙没有门,只有攀爬的藤蔓,其中一侧有一间两层高的屋瓦房,却没有任何出口。
    她转身要往那间屋瓦房走去,少年却从背后走了过来:“这间屋子上了锁,无法入内。”
    上锁?九昭蓉走到房子的正门前,看见两扇门上确实挂着一个锁,这锁十分特别,并非是普通的钥匙锁,而是用九连环相串而起的道具锁。少年解释道:“我之前曾想解开此锁,但比想象中的难。此锁看似是九连环,但实则在操作时它会出现许多特殊结构,无法解开。”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斩断?”九昭蓉查看了一下锁的材质,不过是普通的铁制。少年笑了笑:“我们现在是被拉入了一个特殊的境界之内,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产生危险。若此处为陷阱,破坏了锁,反而会遇上更麻烦的事。”
    他说到这里,目光微微动了动:“九仙子,不如你试一试,我无法打开……或许你可以。”
    九昭蓉没有多疑,伸手便将那九连环拿了起来。
    这九连环看上去确实复杂,但不知为什么九昭蓉却有一种奇怪又强烈的意识:这锁她能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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