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门口不知道迎接长辈,倒是对妹妹耍威风。”周怀婴在常随搀扶下,踩着脚凳从马车上下来摆长辈谱, 他就不信刘春花刚在大街上给他难堪。
    春花到没有给他难堪, 给他颜色的是周清贞。周清贞把春花交给麦子扶稳, 对还在屈膝的周长安摆摆手, 撩袍下台阶走到周怀婴面前欠身揖手:“姐姐有五个多月身孕,想来父亲也不会为难儿媳,冰雪天迎接。”
    这是说自己不慈?周怀婴鼻子哼一声甩袖自己进府,早已下来的周清远面上有些尴尬,他对周清贞抱拳:“二叔年纪越大性子越左,三弟以后多包涵。”
    周清贞面色温和浅笑揖手回礼:“大哥言重了。”
    后边的钱氏拉着五爷周清嗣进退两难,干干的笑:“清贞长高了。”
    周清贞默默揖手:“母亲请”
    后边跟着的杜姨娘孙氏还有孙氏手里的六爷,一一相互见礼,周清恭好奇的斜着脑袋打量周清贞:“别人都说你很厉害,我看挺平常的也没有三头六臂……”
    孙氏连忙捂住孩子的嘴巴,怯懦笑笑赶紧往府里走,路过春花小屁孩又有话说:“听人说你是天女下凡,你会飞吗,我还以为仙女有多漂亮。”
    很好,臭屁孩子,一来就敢给你三哥挑刺,春花站稳微微笑,伸出手捏住周清恭胖脸蛋稍微用力:“嫂子看你这小肉脸挺漂亮。”
    “疼,你用这么大力做什么!”周清恭随即就想对春花动手,却被春花拦住。孙氏吓的要死,扯着六爷就要下跪:“夫人饶命。”
    小孩闹大人缠,门口立刻热闹起来,麦子赶紧闪身把春花护在后边,拉住孙氏:“姨奶奶这是做给谁看呢,不过小孩子罢了。”
    周清贞眼睛沉了沉,丢下周清远迅速过来扶住春花,几个人纠缠一番总算进了院子,早来回跑了几圈的周清恭不满的嚷嚷:“这院子这么小怎么住人?”
    春花早就不满周怀婴在门口给周清贞下马威,刚好借着臭屁孩子发作:“嫌不好,你何必大老远来投奔你哥,让你爹给你买大宅子住去。”
    臭屁孩子声音大,春花声音更是响亮,已经坐在正屋喝茶的周怀婴老脸十分不自在,可他自认为是有身份见识的人,不和一个晚辈女子计较,只把茶盏重重顿到桌山表示自己不满意。
    院里孙氏吓的举手轻拍周清恭,忙不迭道歉:“夫人大人大量,千万别和孩子计较。”
    孙氏战战兢兢看的春花眼晕,她就拿这种软的提不起来的人没法子,偏偏周清恭还闹腾踢他姨娘:“你一个姨娘凭什么教训我?”
    旁边周清嗣扯着钱氏袖子:“娘饿,娘饿。”
    春花眯着眼睛打量七岁的周清恭,忽然屋里传来周怀婴拍桌子的声音:“还不进来见礼?”
    周怀婴和钱玲儿坐在上首,香儿摆好蒲团周清贞和春花双双跪下:“儿子(儿媳)给父亲(老太爷)母亲(老夫人)请安”论起来春花可以称呼公公婆婆,可惜她厌恶这两个人,叫一声老太爷老夫人也算合礼。
    周怀婴拿捏身份矜持造作的摸着胡子,想要训斥几句彰显身份,旁边的钱玲儿满脸堆笑伸出双手:“快起来快起来,媳妇有身子呢,自家人何必那么多礼数。”
    钱氏这么好性子?春花讶异的挑眉转头看周清贞,周清贞眉目低垂神色温和:“谢父亲母亲”然后扶春花起来坐到一边。
    下来该几个孩子见礼,钱氏看向自己的儿子殷勤教导:“嗣儿,见了哥哥嫂嫂要怎么样?娘教过你的。”
    厅上的人都看向痴傻的周清嗣,周清嗣小时候虽然眼睛浑浊,但五官还算端正。那一年钱氏用□□设计陷害周清贞,周清嗣连喝两碗发了一回高烧,越发傻的厉害一只眼睛也斜了。
    如今他斜着眼珠子吭哧想了半天,看钱氏一直指着两个好看的人,终于站出来弯腰揖手:“给哥哥嫂嫂请安。”然后直起腰对周清贞傻笑“好看”口角的涎水湿哒哒流下来。
    周清贞一时五味俱全,这么多年过去只有这个傻弟弟没变,还是那句‘好看’。他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给周清嗣:“拿去擦擦。”傻弟弟没变他却变了,再也不愿意接触任何人。
    春花笑着示意,麦子端出一个红漆盘到周清嗣面前:一个金牌一身细绸棉袍一双羊皮靴子。春花浅笑:“第一次见面,嫂嫂给你的见面礼。”
    钱氏心里一阵感激,这几年周怀婴死死把持二房月例,可怜周清嗣没几身能见人的衣裳,春花这一手刚好应时,算是帮了她大忙。
    “妹妹给哥哥嫂嫂请安”紧接着周长安恭恭敬敬蹲身,并奉上自己的礼物:一双绣花鞋。做工说不上精致,但也能看出是费了十分心思。春花看着周长安娇娇小小一团就心软,面色多带几分和蔼:“起来吧。”
    麦子端出春花的见面礼:一对赤金孩童戴的铃铛手镯。
    “玉娇给三哥三嫂请安。”礼物是一条绣了几根水草的帕子,不过堪堪九岁也算是为难她了。春花照例给了见面礼,一对足银铃铛手镯。本来两个女孩一样赤金手镯,只是春花要收拾周清恭才改成银的,以免只有周清恭和别人不一样。
    拿到见面礼那一刻,周玉娇眼圈一红差点落泪,她姨娘不是兄妹几个,三哥三嫂只会喜欢她吗?周长安则是按耐不住喜上眉梢,果然哥哥嫂嫂嫡庶分明。以后她一定要亲亲热热伺候兄嫂,好奔前程。
    钱氏也是面露喜色,没想到周清贞夫妻这样给自己面子,杜芍药和她女儿一样心里咯噔,不知道为什么不讨喜。
    春花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举动,惹来一屋子欢喜忧愁,周清贞神色温和把所又人表情收到眼底,心里冷笑。
    “给哥哥嫂嫂请安”周清恭拱拱手,然后向麦子张望“我的见面礼呢?”
    春花勾起嘴角,麦子端上来一本薄薄的《三字经》,后边春花开口:“六爷该启蒙了,将来好好读书……”
    “凭什么他们都是穿的戴的,我就一本破书?”周清恭恼了原地蹦起来,结实的小家伙蹦的地面震动,可春花会怕这个?打小她就不怕能闹腾的,安乐村里她才是霸王。
    春花向后稳稳坐到椅子里吩咐:“王六,把六爷拉出去面壁思过,要是敢闹腾捆了堵住嘴关屋里饿饭。”
    王六还没进来,周清恭原地惊牛似得扑向周怀婴:“爹,救我!你不是说来了京城你最大。” 周怀婴被自己儿子扑的肉疼,脸色难看教训春花:“你就是这样做长嫂的?欺负年幼无知的小叔子。”
    春花扶着肚子冷笑:“当年阿贞还没他大比他乖巧懂事,怎么老夫人一次次罚他跪祠堂,不见老太爷出来说话一样儿子两样待,老太爷是吃准这辈子要跟小儿子过活?”
    周清贞小时候受的种种磨难,让春花恨得滴血,字字直刺周怀婴,王六冷着脸揪住周清恭后领提出去。
    “爹救我救我……”周怀婴脸色铁青坐着不动,周清恭转向她娘“姨娘救我,姨娘~~~”小孩吓哭了,春花心冷晒,就这么点小胆子也敢学人做霸王。
    孙氏眼泪汪汪软软走到春花面前,膝盖止不住往地上滑:“夫人,是奴婢没教好,夫人放过六爷罚奴婢吧……”
    春花笑的和气:“六弟惯的不像样总要下手调、教,原本打算过些日子说,既然今日赶巧就今天说了,等过些日子学堂开门,我打算送六弟去学堂……”
    “送什么学堂,我们周府子弟向来都是请西席先生。”周怀婴冷声打断。
    二房情形周清贞早就打听清楚告诉春花,春花知道周清恭在二房是个小霸王,却不想如此失教,到底是周清贞的弟弟,春花不想孩子被周怀婴的不知所谓养坏,将来带累周清贞。
    “所谓长嫂如母,老夫人德行有亏,我自然会教导弟妹……”春花话未说完,周怀婴又想打断却被钱氏抢了话头,只见她讨好的笑着开口:“媳妇说的正是,我早年糊涂了心思,以后家里几个孩子都要偏劳媳妇。”
    周长安连忙拉着周清嗣上前:“以后五哥和长安就要劳嫂嫂费心。”
    周玉娇也在芍药的示意下出来行礼:“麻烦三嫂。”
    周怀婴瞪了钱氏一眼,钱氏完全不搭理他期盼的看向春花,这才是她日后的指望。
    一场见面礼闹得乱七八糟,献媚的献媚,不知所谓的继续不知所谓,哭闹的哭闹,坐在一边的周清远只觉得尴尬,似乎二房这样不堪是他造成的一样。还是周清嗣傻傻的说‘饿’一大家子才摆桌吃饭。便是吃饭也不痛快,周怀婴觉得自己受到轻慢,孙氏眼泪汪汪偏偏憋着,不停往外瞟,周长安,周玉娇讨好的轮番布菜。
    春花有心让她们停下,又多少能猜出她们讨好的小心思,到底不过孩子,春花只能自己忍着。才第一天春花就想揍人,周清贞看的心疼在桌下悄悄握住春花手,对她温温一笑。
    手上的温度和那宽慰的笑容,让春花心里仿佛被春风拂过,变得轻松温暖。为了阿贞这些都值得,只是真的要赶紧分开过,这一屋子的小心思实在让人头疼。
    晚上周长安开心的套上手镯叮叮当当摇晃:“娘,你看多漂亮纯金的。”
    钱氏手里摩挲着金牌舒了口气:“娘没说错吧,她指头缝里漏一点你这辈子吃穿不愁,记得多巴结讨好黏的紧些。”
    “放心吧,娘。”周长安喜滋滋的举着手腕看镯子。
    正屋里周清贞神色难的严肃,再一次确定:“姐姐真要把这两样东西给大哥?”
    “嗯”春花肯定的点头。
    第84章 分别
    春花拉起周清贞的手:“他们总觉得周府为你损失几万银子, 觉得你对不起他们,咱们拿这个还他,以后和他们再无瓜葛。”
    “阿贞,姐姐要你永远都能挺起腰杆,让别人没说嘴的地方。”春花看着周清贞,她的眼睛在暗黄烛光里熠熠明亮坚定不移。
    “姐姐……”一声深情从心而发, 周清贞抽出手把春花揽进怀里“姐姐……”
    二进院子西厢,周清远看到春花夫妻带来的东西大惊失色:“这是御赐之物?!”
    御赐之物在京城王公大臣家并不少见,可周清贞带来的依然极其罕见,一件是天丰帝亲书横幅:浩然正气。这是赐给春花的,落款不仅有年月日皇帝姓名,还有八个红印篆字‘受命于天, 暨寿永昌’。
    周清远小心翼翼的用食指虚描那红印篆字, 这是国之重宝玉玺的印记,周家如果能够供奉这四个字,可保周府世代子孙平安无忧。
    春花脊背挺直:“旁边的瓜瓞绵绵是皇后娘娘所赐。”
    桌上另有一件长约尺半, 高约七八寸翡翠玉雕, 顶级玉石细腻光滑色泽饱满。原玉有深绿浅绿翡黄三色, 经能工巧琢雕成舒展枝叶和各色瓜果,即便是黯淡的烛光下也闪着盈盈光辉,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
    周清远就算见过好玉, 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如果说天丰帝的墨宝可以保周府时代平安, 那么皇后所赐的玉雕能换一场大富贵。
    “这是娘娘见我有孕, 特意赐下保平安的。”春花说完抿紧嘴唇看向周清远。
    周清远知道这些东西他不该拿, 这都是赐给春花的不是给周清贞的。可他实在舍不得镇宅墨宝‘浩然正气’四个字,这样的褒奖留给周府,就算周府在无人出仕,樊县也没人敢欺上门。
    最终周清远退回玉雕:“既然是娘娘赐给三弟妹保平安的,弟妹留着安胎就好,万岁的墨宝为兄厚着脸皮收下。”
    春花神色郑重把玉雕推过去:“这两样东西是我买阿贞的。”
    ”什么?”周清远觉得自己听错了。
    周清贞嘴角含笑悄悄往春花身边贴近,以后他就是姐姐的,低头看着春花,满目柔情眼里只有她。春花抬头对周清贞安抚笑笑握住他的手,周清贞温和顺从任春花随意握住他。
    转头面对周清远春花神色再次变得郑重:“你们周府从来不把阿贞当回事随意买卖,今天我买了,比罗府开的价更高也不用你们陪送什么,从今往后阿贞和你们再无瓜葛,我和阿贞死后也不会再回周氏墓地。”
    虽然不会明说,但感情上讲周清贞从今往后和周府再没关系,春花用两件无价之宝,换周清贞一身轻松自在。
    春花和周清贞走了,周清远说不上什么滋味坐到桌旁,这两样东西带给好处比罗府的富贵更好,实在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周清远枯坐一会,端起春花根本没动的茶盏细细描画,以前还可以在心里觊觎喜欢,以后只能仰望了。
    周清贞小心的扶春花回屋,帮她脱去厚重披风打水洗手洗脚,然后再脱去棉褙子。终于轻松了,春花舒口气穿着夹衣夹裙钻进被窝:“炕上很热乎,阿贞快来。”
    “这就来”周清贞快手快脚收拾好自己,钻进被子揽住春花,挨到春花鼓起的肚子,觉得惋惜“有陛下‘浩然正气’四个字能保周府世代平安,姐姐何必把瓜瓞绵绵给他们。”瓜瓞绵绵是祝颂子孙昌盛的,这时候周清贞只希望能寓意春花平安生产。
    春花在周清贞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依在他肩窝:“不是说所有赏赐里,皇后赐的那件最值钱?”
    周清贞没说话,只是抬手顺了顺春花乌黑的发丝,轻轻低嗅发间暖香。要说最值钱还是天丰帝的墨宝最值钱,能保子孙世代平安,那是多少银钱都买不到的。
    春花自顾自的说下去:“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是你的性子姐姐还不知道,姐知道你心底最深处也自责……”
    周清贞静静地听着眉目浅谈,对春花的话不予置评。
    “真有一日周府落败,那玉雕也值几万银子,算是还了罗府吞的聘礼。”
    “既然这样姐姐又何必把万岁赐的横幅给他,皇帝墨宝极少赐给臣下,更何况是‘浩然正气’四个字,这褒奖是天大的荣耀。”
    春花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胳膊,抬头抚上周清贞脸庞:“那是替你给先老太爷尽孝,光宗耀祖,阿贞以后你再也不用觉得自己亏欠周府什么,不管是人情还是钱财,姐姐都替你绰绰有余的还了。”
    “姐姐的阿贞只管坦坦荡荡做人就好。”春花语气十分自豪。她的阿贞那么聪明温善,就该有最好的日子,怎么能在心里存下介荠。
    周清贞默默的拉下春花的手放在胸口,然后低头把脸藏在春花颈窝,只要有姐姐他就有温暖的保护明媚的色彩。
    第二天一大早,周清远带着樊县的仆役起身离开,冰雪路还好走一点,要是耽误几天赶上消雪路才难走。
    周清远带着一帮人走了,春花才发现二房基本没什么顶事的下人。两个老嬷嬷一个伺候钱氏母子三人,一个伺候孙氏母子,还有一个是周怀婴的常随四喜。
    老太爷还真是会过日子,春花感慨,能卖的都卖了还省下一笔月银……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反正夫人府还缺下人,春花叫来牙婆采买雇佣一批下人。给钱氏雇了一个年轻妇人伺候,给两位姑娘各买了一个年岁相当的小丫头,给周清嗣周清恭各买年纪相当的小厮。又给怡儿雇了一个端庄体面的妇人做奶娘,过些日子她要生产顾不上怡儿,到时候再把香儿拨过去就能放心。另外给夫人府,添了些粗使下人,灶上厨娘护院家丁等。
    论起来春花配的这些下人,比周府规格差远了。在周府钱氏最少该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头,两个粗使嬷嬷。至于小姐不论嫡庶一律一个大丫头一个奶娘,要是分院住还需再配两个小丫头两个粗使嬷嬷。
    满院子妇人还没有不满,周怀婴先找到书房的周清贞:“就配这么几个下人,周府体面何在?你那媳妇到底是丫头出身一昧抠索,将你三品大员脸面至于何地?”
    周清贞面色温和,不急不缓从书桌后起身:“父亲一路来京应该听过儿子进过刑部大牢。”周清贞一边说一边伸手请周怀婴坐下。
    “别人不知道父亲心里该是最清楚,姐姐为我挨过打受过伤,为给我挣束脩挖了七年毒虫药草,为我做过三年大牢。”
    这些事周怀婴当然清楚,可这有什么,春花一个乡下野丫头,如今贵为一品夫人,不都是自己儿子挣来的,还有什么不知足?
    周怀婴不在意的坐下,周清贞勾起嘴角撩袍在另一边坐下:“姐姐于我恩比天高,儿子不能听任何人说她不是,否则就是圣上面前儿子也会动手抽人。”
    这是警告自己他敢犯上,好大的胆子,孽子!周怀婴正欲发怒,却听到周清贞继续和缓的说道:“这世上除了姐姐儿子也没什么可在意的,这官当不当都无所谓。要是父亲说了什么儿子不喜欢听的话,让儿子犯下大错,丢官倒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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