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程振云耸耸肩,拖着箱子跟过去:“你不介意把早餐当晚餐吃的话,可以。”

    程振云在宿舍安顿下来,隔壁是晚班的云南大学博士生,再加上夜班的marsella和单独住在走道尽头的值班站长,这四个人就是现在观测站宿舍里的全部人口了。

    高原上气压低,普通炖锅几乎不可能把菜做熟,做得好吃更是有难度的事。他们早就吃腻了镇上食堂送的外卖,marsella又跟程振云搭过班,知道他做饭拿手,死活催着他下厨,程振云便去做了一顿羊肉焖饭。

    席上四人边聊边吃,其乐融融。程振云留心瞧了一眼摆在桌面上的手机,除了他之外是三台品牌各异的安卓。他就不问了。

    次日程振云值白班。值班室里,枯燥的数据在事例显示上转化成电磁簇射流光溢彩的图像,等待被重建为银河深处某个璀璨的射电源。

    轮白班不用打乱生物钟,还有站长做后备力量,遇事不用慌,唯一不好的是下班时刚好过了镇上商店的关门时间。程振云拜托夜班的marsella帮他去镇上买充电线,代价是拿他接下来一周的白班跟她的夜班交换。

    程振云捏着这根价值一周白班的充电线,终于救活了躺尸三天的手机。他没去翻那铁定已经被挤爆的未接电话列表和短信箱,直接拨通了项真的手机。观测站信号不好,他沿着小路走到了信号塔附近。风声铮铮,雨丝悄然淋在伞上,无星无月。

    项真在哭。程振云能想象他哭得一脸乱七八糟的样子,他见过许多次了——很不好看,与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之类的褒义词隔了一个星系的距离。程振云本不该为此感到心疼或怜惜。

    可是他说,项真,我也想念你。

    程振云这样讲着,唇边就溢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雨丝被风刮进伞檐之下,他的冲锋裤裤脚沾了泥土,鞋面也湿了。他微一侧头,目光虚虚落在雨幕里模糊不清的群山与长路,踩在泥泞草甸与漫天风雨中,只觉得心情平静安宁。

    程振云对着那封邮件看了一会儿。他可以现在去宿舍连上网络回复邮件,也可以就这样置之不理,项真昨晚刚刚哭过一场,没道理再为此发作。

    程振云这样想着,手上却已经再次拨通了项真的电话。

    今天是周一,项真上午没有课。这人作息习惯向来很好,此刻应该已经晨跑回来了。

    项真很快就接了电话,声音轻快欢喜:“云老师!”

    程振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翻到前一封邮件,为着其中措辞嘴角一弯。他问项真:“张乾说他把我邮箱给了一个在找我的‘彪形大汉’——是你吧?”

    项真郁闷了:“……我只是高,没有很‘彪’啊……”

    程振云不与他争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的手指点回那封没有标题的邮件:“后来那封邮件是你发的?”

    项真听起来颇为不解:“咦,云老师昨晚打电话过来不是因为收到邮件吗?”

    “只是想你了,”程振云盯着地面上一株粉色的小花,也许是格桑花。他向来不擅长这些——花或者道歉,“手机充电线断了,路上也没有网络,联系不到你。项真,对不起。”

    项真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程振云耐心地等待回音。他本意是像平常一样与项真保持联络,充电线的问题应该算作不可抗力。他只是……他没想过出差还需要专门报备,更没料到项真会惊惶至此。

    一阵风卷起远处的经幡,穹窿之上,密云被吹散,阳光径直洒在高原的土地。程振云从背包里拣出来一顶遮阳帽戴上。他听到项真唤他:“云老师?”声音带着些微的不确定。

    程振云应了一声。

    项真憋了一会儿,感慨道:“云老师居然会道歉……我好惊讶。”

    程振云疑惑道:“你本想要求我永不出错吗?还是你觉得我不肯认错?”

    项真哑然。

    程振云望着被朝阳镌出金边的云层,平静道:“你总是把我想得太好。”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项真说:“对不起……”

    程振云挑起眉。

    项真说:“我是不是给云老师太大压力了?这回也给你添麻烦了吧?我都找去你学校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啊?云老师,我不会这么一惊一乍了,你别嫌我烦。我会改的。”

    这些句子像是被含在喉咙里酝酿了很久,程振云能听出项真的忧虑与决心,仿佛他应答一声,项真就会自此遮掩掉所有的不安,用一种更安全可靠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随便你,”程振云想了想,答道,“这样也很可爱,我并不觉得烦。”

    项真:“……云老师,我真的好喜欢你哦。”

    程振云平淡地“哦”了一声。项真总是喜欢强调一些他早就知道的事实。

    观测站的生活平静安宁,但绝非是与世无争的,毕竟穷学生程振云不论身处何地都得按时更新观星博客来挣点儿零花钱。

    没有项真时不时争夺注意力的幼稚行为,他这个月的稿子准备得很快,就着超新星爆发的课题写了好长一段抒情文字——都是套路。程振云虽不喜欢,却也必须承认这样套路的写作反而比使用精准而干瘪的数据科普效果更好。

    程振云的那一群天文爱好者粉丝早已习惯,对此没什么意见,唯一有意见的那位,当晚就打了电话过来。

    “‘sn1006就像蝴蝶将翅膀盖在世人眼前’,”项真在电话里十分委屈,“天呐!这么浪漫的情话!云老师居然宁愿对星星说也不对我说!”

    程振云说:“你是玫瑰色眼镜。”

    项真:“?”

    程振云没有解释。西藏仍然使用北京时区,天黑得晚,长庚缀在天际若隐若现。他望着那颗明亮的行星,疑惑道:“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跟一颗死去很多年的星星吃醋吗?”

    ……当然不是。

    项真轻咳一声,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下周一生日哦。”

    顿了顿,他小小声问道:“云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可以见面吗?”

    毕竟云老师还在出差,项真这样主动地要求见面,的确是强人所难了,话说出口时便流露出忐忑与几分不明显的期待。

    程振云冷淡道:“不行。”

    项真被噎个半死。

    程振云仿佛能听到项真心碎的声音。他微微勾起唇角。

    项真收拾好碎了一地的玻璃心,若无其事地问:“云老师在哪儿出差呢?”

    程振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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