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眼睁睁看见过的,在那个寂静无人的午后,空荡昏黄的教室里,他低睫毫无情绪地拿起刀片,破口时眼底灰暗漆黑。
    现在终于见证温郁开始面对自己了,徐寒健居然会觉得有一丝痛快。
    他曾经,是真的把他当做指明灯,事事都追随着温郁的脚步,想着自己终有一天要赢过他。
    那天,温郁来找他,因为他跟林羡清泄露了信息,两人互殴。
    徐寒健没想到少年一身单薄骨头,出手却那么狠,他疼得靠在墙边不敢动。
    完事儿后,温郁敛着冷眸舔了舔唇角的伤,从贩卖机里买了两瓶冰可乐,扔给他一瓶。
    徐寒健疼得直抽气,“至于这么生气吗?怕她知道?”
    那时温郁只是没什么情绪地睨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该说的别说,有些事她不需要知道,对她没什么好处。”
    “那对你呢?让她心疼你,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少年扯着唇角冷笑,嗓音低下来:“她好过一点儿就行了,我不需要什么好处。”
    “而且,至少现在,我跟她没可能。”
    曾经说着“没可能”的人,现在最终也得偿所愿了。
    徐寒健这个人很敏感,他倒是很欣赏温郁,想和他做朋友来着,但是他也察觉出来了,直到现在温郁都不把他们当朋友,就好像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朋友”的概念。
    目前为止,只有林羡清走进了他的世界,灰暗的大门只对她一个人敞开。
    祝元宵看不见徐寒健一通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他只看见徐寒健一个人待在雪地里出了好久的神。
    他问着:“什么走出来了?你神神叨叨的,冻傻了吧。”
    徐寒健无语地凝视他几秒,转身就走,“东西也陪你买完了,各回各家吧。大佐你别跟着我,别人会以为我不爱国。”
    祝元宵:“?”
    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连串脚印,混杂着车轮印子,林羡清窝在副驾驶,车里的暖气对着她脖子吹,暖乎乎的。
    她想起来祝元宵的告状,眼角微微弯起,象征性咳嗽几声。
    车恰好停在她家门口,温郁把车歇火,歪头看过来,“感冒了?”
    林羡清发觉这人很不解风情。
    “刚刚祝元宵说,我走的前一天晚上,你偷亲我。”
    青年毫不掩饰:“啊,是啊。”
    林羡清正襟危坐,侧过身子认真盯住他漂亮的眉眼。
    她笑得有些得意,“不用偷亲,我现在允许你光明正大地亲我,我们现在是正规的男女朋友。”
    温郁好笑地睨着他,他唇角微弯,语调拐着弯地勾人:“这样啊。”
    青年倾身过来,鼻尖离她一个呼吸的距离,睫毛在闪动的时候会扫在她皮肤上,痒痒的。
    温郁很恶劣地停住,眼睛弯着,很蛊人。
    “那吃过今晚这顿饭,我是不是能有个更正规的身份了?”
    作者有话说:
    估计80章正文完结,还有个小高潮没写,温执还要搞事,搞完事就下场了。
    预警一下,温执和刘婧婧最后双死,下辈子他当个好人吧。
    第72章 珠算
    ◎你还没被浸透。◎
    林羡清看着他, 沉默一会儿,紧接着低下眼帘顾忌着说:“等爷爷好起来再说吧,万一……”
    她停住不说,抿了抿唇。
    万一林老爷手术不成功, 也不适合谈婚论嫁得太快。
    温郁指尖微动, 淡声说“好”。
    冬日的雪覆盖在门口的台阶上, 林羡清领着温郁进去, 温郁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毕恭毕敬地交给徐云然。
    徐云然还围着围裙, 客客气气地道谢,她给林志斌递了个眼神, 后者连忙打着哈哈迎上来, “来就来,带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嘛。”
    他指了指桌上的空位, “随便坐, 自家做的菜,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温郁极为礼貌地冲他鞠了一躬,轻抿嘴角露出一个很克制的笑容, 然后坐在林羡清旁边。
    温郁左边是林羡清,右边是林柏树,林柏树两手抱臂, 跟个大爷似的大喇喇敞着两条长腿, 鼻间冷哼一声, 默默把位子拉远。
    林羡清瞧了她哥一眼, 瞪他, 林柏树不为所动, 毫不掩饰自己对温郁的讨厌。
    桌上还煮着热锅, 咕噜噜冒泡,香菇和菜叶都浮上来,冷冽的空气融化在扑鼻的暖香味中,林羡清给温郁夹菜,怕他介意,就小声凑过去解释:“别理他,他脾气就这样。”
    温郁指间夹着筷子,略微停滞了一下,他温声开口:“毕竟跟他闹过矛盾,这样正常,我没怪他。”
    林羡清从他的话里咂摸出什么意味,她轻拍两下温郁的手背,认真告诉他:“那也不能怪你自己,那事儿本来就不是你的意愿啊。”
    “我就是怕你把什么错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样就画地为牢了,他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两人一直偷偷摸摸讲话,徐云然跟林志斌两个人坐在对面看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以前她就爱偷偷摸摸跟温郁讲小话,还被刘老师点过很多次名。
    林羡清觉得这确实是有原因的,无论她说多么无聊的事,温郁都会回应她,虽然有时候回话字数少,但是也没什么敷衍的意味,总是能从他的话里读出“你继续说,我有在认真听”的意思。
    其实她家里平常不喝酒,林志斌经常外出应酬,把胃都喝伤了,后来也渐渐的不怎么喝酒了。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他爸觉得男人之间吃饭喝点小酒才能叫待客,就很难得地开了瓶茅台,给温郁倒了一杯。
    喝酒的杯子都是那种很小尺寸的,一口就能喝完,林志斌边给温郁满上边教他怎么品酒:“我跟你说哦,喝这种酒,就得一口闷进嘴里,然后在嘴里含几秒,舌头泡在酒香味儿里,然后再咽下去,那才得劲。”
    他朝温郁举了杯子,“其实你小时候我见过你,但是时隔这么多年了,这算是正经意义上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敬你一杯。”
    林羡清看见温郁端了酒杯,她一下子抓住温郁的袖子,用眼神探问他。
    她尚且记得上次他在莫斯科,没喝多少就醉了。
    虽然温郁喝醉了也不出格,顶多是看起来傻了点儿,但是林羡清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温郁回了她一个眼神,漂亮的眸子慢慢弯了下。
    他腾出一只手来蹭了蹭她手心,随后还是陪林志斌把酒喝完了。
    屋外下了大雪,茭白的冰雪覆盖石板路,树叶支撑不住雪花的重量,簌簌落下一滩覆雪。
    屋子里热气腾腾的,几个人吃饱喝足,开始饭后闲聊,林志斌双颊喝得通红,徐云然没好气地盯着他,小声骂他不知节制,上次把自己喝进医院了,现在还敢碰酒。
    林志斌许是有些醉了,大笑着说:“这不是女婿在这儿嘛,小饮一杯有何妨?”
    他笑呵呵冲温郁招手,低叹着:“等老爹出院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到时候再请小婿你来做客啊。”
    徐云然猛地拍了他一下,小声咬字:“什么女婿!少说些有的没的。”
    温郁略一点头,面不改色地回复:“一定一定。”
    林志斌醉得开始说胡话了,又唱戏又大笑,徐云然觉得实在是丢脸,就匆匆让林羡清送温郁出门。
    林羡清套了棉衣,温郁却坐在原地没动,他见徐云然一个人托着林志斌回屋有点吃力,就走过去想帮一把,徐云然看了眼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柏树就把温郁挤开,担着林志斌的胳膊皱眉说:“怎么醉成这样。”
    温郁乖乖待在一边,低了头,徐云然又看了他几秒,跟他说:“这边没事儿了,你跟清清一起出去逛逛吧,记得早点回来,明天还得去医院。”
    话音刚落,林羡清在门口叫他的名字,温郁懒声应了下,然后立马转身,步子迈得很快,直直往林羡清身边走去。
    林羡清畏手畏脚地关上家里的大门,然后转身对温郁左看右看,狐疑问:“你醉了吗?”
    “没有。”他平静说。
    她发觉自己不该问这句话,哪有喝醉的人承认自己醉了的。
    老屋外是一条长长的老巷,巷子里前几年安了新路灯,灯火通明的,连屋檐上的砖瓦都能细细数清。
    温郁看着远方挂雪的屋檐,慢慢吞吞眨了几下眼睛,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林羡清凑到他旁边说:“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兴致。”
    她刚说完,温郁低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林羡清的手机就立马响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是曾经总给她发英文短信的那个号码,几秒前给她发了彩信,是温郁刚刚拍下的覆雪的老屋。
    这次温郁写的是中文:
    〈下雪了,想你,祝你快乐。〉
    林羡清的指尖停留在那张图片上久久没移开,画面里路灯的光亮映着青年的身影,在屋子上投出一道影子。
    “是你啊……”她呢喃着。
    温郁把手机放回口袋,他神态自若地走过来,头一低,压在林羡清头顶,然后抬手紧紧抱着她。
    雪花落了他一身,温郁抬指掸去林羡清头发上沾的雪,嗓音低低的:“我醉了,送我回家吧。”
    林羡清闷着声音应答:“你刚刚还说你没醉。”
    “骗你了。”他直白道。
    “你还有别的事骗我了吗?”
    “之前骗过你很多,撒过很多乱七八糟的谎,后来就没有了。”
    温郁低眸看着她的头发,无比眷恋地挑起一缕,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样往自己手指上缠。
    他视线下移,微微松开些许,颇为固执地说:“如果我亲亲你,能原谅我吗?”
    他仿佛对这件事非常念念不忘,上次林羡清拒绝了他,这次他又旧事重提。
    林羡清微微抬眼,“嗯”了一声。
    温郁的眉眼变得松散柔和,他唇角扬了下,轻抬起她的下巴,无比虔诚地印下一枚热吻。
    牙齿相撞,林羡清往后躲了一下,温郁起开少许,突然漫不经心地说:
    “岳父说,品酒,要先在唇齿间转一圈,让舌头都浸透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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