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顾巧:“不是和他在北方...相处的挺愉快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含蓄的小余大夫实在无法说出那些动词,用了相处来替代。
    顾巧摇摇头,说:
    “当然是因为他玩不起呗,不想提他,聊他还不如聊你和崔翕闻。”
    “怎么说,小余大夫,最近崔少的攻势还能招架得住吗?”
    最近吗?
    最近余君药能想到的,是夜里痛苦难眠,崔翕闻轻抚她额头时的宽大手掌,每日病中晨起,他眼下青影淡淡,却仍旧得意洋洋地为她端来早餐。
    海鲜粥腥淡,红豆糕干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将每样都吃完的。
    瞧着好友光是沉思,都不自觉面带笑意的样子,顾巧忍不住揶揄:
    “看来崔少马上就要大获全胜了哟。”
    “接下来你们谈起恋爱了,住在蝶山茗府这样的大平层,得算异地恋吧。”
    “......”
    余君药郑重摇头:
    “我不会这么快就答应的。”
    “我感觉我确实开始喜欢他了,但也要确认我和他各方面确实合适之后,才可以答应。至少得再过几个月。”
    顾巧高高竖起大拇指:
    “好冷酷好理智一女的,吾辈楷模。”
    /
    余升允堂的“中医进村落”在年初九正式重新启动最后一站,同时是a市行政代管的另一个县级市下设乡镇卫生院。
    但其经济条件和各方面设施远不如枫渚镇。
    大约是因为丘陵层叠,地势复杂,许多交通要道都特意避开了这座深藏山野之中的小小水湾镇,让它得以保存原有的自然和传统风貌的同时,发展陷入停滞。
    方鸾作为副队长需要前一晚提前踩点,回来后就告诉余君药,让她做好心里准备,条件艰苦程度超乎想象。
    这几天雨水绵绵,卫生院的大厅里都在滴水,更不用提同样漏风的门窗、破败摇晃的桌椅。
    余君药认真记下,次日出发时将自己穿得足够保暖,还不忘对一同出发的崔翕闻说:
    “要不我自己去吧,感觉最近驾驶水平有提升。”
    崔翕闻叹气:
    “小余大夫什么都好,就是总能生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自负。”
    余君药堵住耳朵,说知道了。
    跟随导航从国道一点点驶入乡路,水湾镇有连绵的山线,秀丽的梯田,耸入云霄的青竹,却没有平整开阔的车道和聚集成片的楼房人烟。
    崔翕闻丝毫不在意一路上道路两旁侧生的竹节将宾利车剐蹭得面目全非,只是在看到卫生院细弱到摇摇欲坠的建筑时紧紧凝眉:
    “要在这里待几天?”
    余君药也还在观察这栋有些颓然的老旧小屋,刮花的木嵌玻璃门上用油漆书写的“门诊部”三个字已经难以辨认。木块脱落,水泥也斑驳,露出了里面的红砖。
    此时山间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门前积攒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泥泞不堪,本就看上去被腐蚀厉害的外墙就像是一张破败的老树皮。
    余君药心情平静,早在项目开始前就做好了一切艰苦条件的准备,回答道:
    “大概五天左右。”
    崔翕闻轻声,像是自言自语:
    “你爸怎么舍得派你过来的?”
    余君药:
    “总要有人到这里的,我只是在这里待五天,里面的医生可能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十年。”
    崔翕闻本想学她出发前的样子堵住耳朵,叹了口气还是只说知道了。
    他起身下了车,尔后撑伞去接余君药。
    余君药阖上车门后,被湿冷的空气刺得微微发颤,对崔翕闻说:
    “你快回去吧。”
    崔翕闻把伞交给她:
    “我背你进去。”
    余君药看着距离车门不到十米的距离,连连摇头:“哪里需要你背?”
    崔翕闻缓缓扫过她脚上洁白柔软的雪地靴,说:
    “小余大夫的漂亮鞋子中看不中用,走两步就能湿到里面去,不用到今晚一定会再病倒。”
    余君药还在迟疑,崔翕闻已经半蹲下身:
    “你要是不心疼我穿得单薄,就一直跟我这么僵持着吧。”
    余君药只好不再推托,无声趴到他背上。
    崔翕闻就像那晚背起余自由一样轻松地背起她,双脚腾空后,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将伞倾向他。
    崔翕闻推了推伞柄:
    “撑着自己。”
    余君药瞧见他前襟的西装已经被打湿,水渍让上面的手绣暗纹一点点浮现,她吸了吸鼻子:
    “崔翕闻,你和这里好不搭啊。”
    崔翕闻声音苦闷:
    “希望余君药同学不是在损我。”
    余君药摇了摇头,崔翕闻已经安稳得将她放到廊前干爽的地面上,只让她赶紧进去。
    她想把伞给他,崔翕闻已经转身离去,没入雨水的丝线中。
    余君药看见他转身上车,神情从容带笑,不见丝毫狼狈,隔着玻璃冲她摆了摆手,不是告别,是让她赶快进门。
    她吸气转身,不敢再去看他。
    水湾镇没有为余升允开辟单独诊室,一间二楼平时不舍得用的会议室,是他们为远道而来的同袍所能提供的最好条件。
    几位前辈来得都??比她早些,已经分别准备妥当,林嘉翊刚换上白大褂,仍如往常对她和煦一笑。
    余君药点头致意,无声去穿自己的白大褂。
    方鸾师叔走到她身边,面色沉重:
    “你敢信,我们队伍的人数和这卫生院里所有医生的人数一样多。”
    余君药怔然:
    “平时忙的过来么?”
    “哪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年轻人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留守老人与儿童。”
    余君药想起在上楼时见到在大厅等候的确实都是老人和稚童,轻声说了解。
    窗外的雨一点点下大,丝丝缕缕的寒意渗透进来,余君药也正式忙了起来。
    医疗资源的过度缺失,让水湾镇没有出现给余君药和林嘉翊坐冷板凳的情况。
    就诊人数众多,会议室环境有些嘈杂,却受环境所限,不得已保持这样的状态。
    加之有些老人听力不便,刘教授、方师叔和两位师兄说话都是用喊的。
    当余君药发现自己的轻声细语大大阻碍了工作进程之后,也只好认命地扩大嗓门。
    最让她忧心的是,比其枫渚镇和钱芦镇都是些易于调理的常见病,水湾镇特意前来的患者身体素质普遍较差。
    许多老人已是气血两虚,就诊完成后却执意不肯开药,只说会饮食调养。
    余君药可以好言相劝,却不能强制要求。一天下来,比其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心中的无力。
    接近门诊结束的时候,会议室人渐渐少了些,余君药因此听见了隔壁刘奇斌教授和患者的对话。
    患者应该还不过是个高中生,在寒冷的雨天里只穿了一间黑色的薄外套,衬得他皮肤格外苍白,头发有些偏长,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右侧下颌线上有两条结了痂的血痕。
    刘教授大约是和听力困难的老人沟通成了习惯,此时也扯着嗓子:
    “你这腿怎么断的?”
    男高中生沉默良久,才憋出两个字:
    “摔的。”
    “你少糊弄我,这一看就是打伤,你现在不能下地,伤得这么严重你家里人呢?一个人怎么到这里的?”
    “没有家里人,单脚跳过来。”
    刘教授瞪大双眼:“我要是没猜错,你左腿胫骨骨折,右腿也有扭伤,你告诉我你拿哪条腿的跳的?”
    男高中生低下头,不再言语,身形看上去格外瘦弱。
    刘教授微微叹气,转头对暂时没有病人的余君药说:
    “小余,你帮我去问问卫生院里有没有轮椅,这小孩现在不能下地。”
    余君药点头,立刻出发。
    她快速下到一楼,询问卫生院的相关负责人轮椅的事宜。
    对方抱歉道:“对不起啊余医生,我们这里没有轮椅。”
    余君药有些凝重,又问:
    “那您知道周围有谁家里有吗?暂时借一下就行。”
    负责人努力回想过后,说没见过,但是会现在立刻去帮她问一问。
    听到这里余君药已经不报有希望,但还是认真到了谢,准备再想别的办法。
    匆匆经过门诊门口时,她瞧见崔翕闻举着一把长柄的黑伞,安静站在雨中,也正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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